何夫人虽然气恼于儿子给自己找借口的举动,但其实内心她亦是觉得何康辉不该是这个名次的,闻言,她似是寻了一个发泄口一般,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云彦茉头上,与何康辉一同数落起了云彦茉。 他们似是丝毫不知道,云彦茉不过是个外因,若是何康辉真的一心向学,云彦茉又怎能影响他分毫呢? 两人正咒骂着云彦茉,却听见外间一阵嘈杂声,似是门外许多人在议论一般,何夫人心中满是怒气,便指使着身边的丫鬟出去查看一番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那丫鬟便回来了,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惶恐,声音颤抖着道:“夫人……云家三姑娘在咱们府门口跪着,外面围了好大一群人!” 何夫人闻言,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骂道:“我不去寻她的麻烦已经是便宜她了!她倒还敢来找我的晦气!” 言罢,她便带着怒气冲冲的何康辉出了门。 只见云彦茉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褙子,垂着脸,正对着何府的府门跪着,周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见有人出来,喧闹声越发大了起来。 云彦茉看到何康辉与何夫人,面上便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的微笑,她忙磕了个头,道:“伯母安好,表哥安好。” 何夫人匆匆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只见人群之中除了那些升斗小民,竟然还站着几个一看便是官宦人家得脸仆妇的人。 她本来满腔的怒火,此刻却是不好发泄出来了。须知这些仆妇们与当家的太太总是在一处的,经常寻些近日发生的新鲜事给那些女人们说。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是让她们看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往外面一宣扬,恐怕他们何家百年的声誉就要毁于一旦了! 何夫人只得按捺着性子将云彦茉搀扶起来,替她拍了拍膝上的灰,笑道:“云三姑娘怎的过来了,难不成是出来看游街的?可有人跟着吗?” 周围人的声音越发嘈杂,云彦茉面带羞涩的看了一眼何康辉,道:“阿茉是来给表哥报喜的。” 只见云彦茉的手抚上自己的腹部,面上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道:“表哥,你要做父亲了!” 何夫人闻言,顿时觉得面前天旋地转一般,她忙抓紧了身边丫鬟的手臂,定了定神。 不错,她这个月的小日子来的晚了些,看守她的婆子害怕出事,便悄悄给她寻来了大夫,那大夫诊过脉后,竟是说她已然有孕一月有余了。 她当时便是一惊,生怕被何氏发现了后,为了保住云家小姐们的名声而悄悄的给她堕了胎。 何康辉曾和她说过的,他们何家子嗣单薄,这个孩子一定能派上大用场!说不定,她的正室之位,只能靠腹中的这个孩子了! 何康辉闻言,顿时面色铁青,他咬牙切齿的道:“表妹在这里胡说什么!你有了孩子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云彦茉倒退一步,满面的不可置信,声音中带上一丝哭声,道:“表哥怎么能这般说……阿茉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表哥莫不是要翻脸不认账?” 何康辉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仍是在演戏,心下越发觉得恶心,正打算斥责她的时候,却突然被何夫人抓住了胳膊,只听得何夫人朗声道:“云三姑娘可是疯魔了?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家康辉虽然在你们云家借住了几个月,但他要准备春闱,正是一心读书的时候。况且你们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哪里有机会得见?” 她又道:“伯母的知道,云三姑娘自打自己的生母姨娘去世了,便有些精神恍惚,连贵府二姑娘的及笄礼都不能参加。”云彦茉听闻她这般抹黑自己,顿时面色变了,正待开口,却听见何夫人又道:“伯母心里一直很是心疼,小小年纪没了生母自然难受,但你也不能诬陷我家康辉啊!” 围着看戏的众人都是打算看的是一出风月戏,谁知这戏陡然一变,何夫人竟然不慌不忙的指出,说是这位云三姑娘精神有问题,是个疯子。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间竟然辨不出真伪了。 云彦茉怎么也没想到何夫人的反应竟然这么快,不过三言两语,便给她编织了个疯子的身份,她一时慌了神,忙道:“不!我不是疯子!我姨娘也没有死,她不过是被送去庙里了!” 周围的仆妇们顿时便炸开了锅,没想到这位何夫人说的竟然是真的。云家那位生产了庶长子的姨娘死于难产,这是整个上京都知晓的事情。 看来这位云三姑娘实在是病的不轻啊,连自己的生母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何夫人面上一派惋惜之色,忙拉住她的手安抚道:“对对对,伯母说错了,你姨娘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着呢。” 云彦茉见周围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忙辩解道:“我没有疯!我是真的有了表哥的孩子!” 何夫人见她这种时候还不忘攀扯何康辉,心下愤怒,但她面上却是一派慈爱之色,仿佛一个面对闹事的孩子而无可奈何的母亲一般:“阿茉……你这些日子病了,连房门都出不了,又怎么能见到你表哥呢?再说了,你表哥他前段时间最是忙碌,一心应付春闱,怎么可能去与你私会?这不是把自己的前途当玩笑吗?” 何康辉愣了一会便明白了自己母亲的意思,忙帮腔道:“对啊……三表妹,我可是与你大姐姐议过亲的……纵然后来亲事没成,伦理纲常,我也不能对你有什么别的心思啊!” 众人见何康辉与何夫人句句在理,竟渐渐转而信了她们。 何夫人见众人窃窃私语着,言论渐渐转向利于他们了,便柔声对云彦茉道:“阿茉莫要再闹了,先跟姑母进府,伯母派人将你送回家里……” 她又对身边的丫鬟婆子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把云三姑娘请进去!” 那些婆子得了主人的命令,忙捉住云彦茉的手脚,将她拉扯进了何家的大门。 云彦茉不停地叫嚷着,一直说着着自己没有疯,但她此刻被人拉扯着,鬓发凌乱,状若疯妇,哪里还有刚刚那一副大家小姐的样子,众人见她如此情形,不由得都信了个十成十。 何家的大门被关上,云彦茉却听见门外何康辉道貌岸然的道歉声:“惊扰众位,乃是我何家的不对,但我这表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她自知已成定局,一时腿上无力,竟是瘫倒在地面上。 云彦茉茫然的抬起头,却看见何夫人厌弃的眼神中夹杂着浓浓的恨意,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经过她这么一番作为,只怕自己想要给何康辉做妾,都不能够了! 何夫人狠狠的啐了她一口,一口痰正吐在她的脸上,何夫人骂道:“你这个作死的小娼妇!竟然敢闹到我何家的头上来!也不掂量掂量你几斤几两重!” 说着似乎要一巴掌打过来,云彦茉忙躲了过去,倔强着道:“何夫人!我怀了你儿子的孩子!这件事做不得假!你不在乎我,总要在乎一下你的孙儿吧!” 何夫人这才停住了手,对一旁的心腹丫鬟道:“去请个靠谱的大夫来,给她号脉,另外,到云府上请云老夫人过来,让她看看,自己的好孙女做出什么现眼的事!” 何氏赶来的时候,已经在路上听那丫鬟说了个大概,她心中气急,一进何家别院的正门,便拿起拐杖去打云彦茉。 云彦茉却是一声不吭,倔强的承受着雨点般的击打,直到何夫人面色铁青的拦下了,道:“姑妈还是省省吧,她腹中还怀着我何家的孩子,打死她固然解恨,但若伤了我何家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何氏又愤愤的打了云彦茉两下,方才停了手,何夫人命人将云彦茉带到了柴房,与何氏商量起了云彦茉的去留。 何氏心知经过云彦茉这么一闹,本来是两个人的错处也全变成云彦茉一个人的了。 她原本还想着给这个孙女挣一挣正室的位置,谁知这丫头竟然这般不明是非,明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拖累整个云家,还敢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幸好何夫人反应快,把这事囫囵过去了。 她一想到还要给云彦茉收拾烂摊子,而且这番烂摊子还可能影响到云彦菁的婚事,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但如今何夫人帮了她们,她也只得低头,道:“你打算如何?” 何夫人见她服软,语气也不复方才的生硬,便轻声与何氏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日云家折腾了整整一天,何氏才将云彦茉带了回来。云彦芷听到二门处传来的消息,方放下了悬着的心,唤来雨晴为她拆卸簪环。 这般处置是再好不过的了,何夫人这一番话不仅摘清了何家,也帮云家解决了许多麻烦。 毕竟,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小姐与一个与表哥私通的小姐相比,还是前者的危害小些。 只是,云彦茉这一番心机只能付之流水了。 云彦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本来是打算在云彦茉的亲事上做手脚,让她所嫁非人,谁知道不用自己出手,云彦茉就先将自己逼到了绝地。 又过了两日,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云家的角门里晃晃悠悠抬出一顶小轿,趁着夜色偷偷的向城西的何家别院抬了过去。 云彦茉坐在轿子中泪流满面,云昌衡得知她的所作所为之后大发雷霆,他们本来就父女情单薄,得知她做出了这种事后,越发不愿理睬她。 如今她不再是云家的女儿,只是何康辉一个有孕的通房丫鬟。而“云家三姑娘”得了失心疯,被送到了云家的庄子上修养去了。 她抱着怀中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她所有值钱的东西。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从前的那些事她不愿再去回顾,而如今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她只有这个孩子作为筹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