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时候,胡树人的眼角余光一直没离开旁边的卓库曼。
起初,胡树人向李自诚询问时,卓库曼有些慌张。然而,等到胡树人与雅克对话时,他的脸色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看起来……此人似乎能听懂法语。
想到这里,胡树人的嘴角噙起一抹熟悉的微笑,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卓库曼先生,”他忽然转头对卓库曼说道,“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卓库曼下意识地反问道。
“你为何能听懂我的话?”胡树人的笑容渐渐变冷,“若我没记错的话,卓库曼先生,你应当是英国人罢?”
听到这句质问,卓库曼顿时变了脸色。他强自镇定下来,随后清了清嗓子,对胡树人说道:“是这样,胡监督,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平日要和各个国家的人打交道,法语自然也会一些,这有什么奇怪的么?”
“原来如此。”胡树人点一点头,又道,“那你方不方便与我说说,刘俊贤先生来到上海,究竟所为何事呢?”
“呃……”卓库曼迟疑半晌,知道胡树人不会善罢甘休,只得凑近对方,低声说道,“胡监督,确如李总办所说,此事涉及太古内部机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
他看了看周围的几人,言外之意很明显。
胡树人倒也没什么意见,跟雅克交代了几句,然后让众人退到门外等着。
对于胡树人的安排,刘牧原颇为踌躇,假若那两个人是罪犯的话,自家老爷孤身一人,怕是要落入险境。
他正要说话,却见胡树人向这边使了个眼色,让自己放宽心。刘牧原知道拗不过自家老爷,只得无奈地退出办公室。
关上房门后,刘牧原还是有些担心,耳朵贴到门上,聚精会神地聆听室内的动静,同时整个人蓄势待发。
只要里面的动静有一丝一毫不对头,他会立刻破门而入。
办公室内,胡树人扫视了一眼卓库曼和李自诚,随后用英语问道:“二位,现在可以说了罢?”
李自诚依旧举棋不定,迟疑了一会儿,看向卓库曼,请他拿主意。见其点头,他叹了口气,对胡树人说道:“胡监督,非常抱歉,实在不是李某想故意瞒您,亦或是阻扰调查,只是兹事体大,现在我司正在进行暗中调查,若是因为我透露给您的缘故,走了风声,只怕要出大问题。”
“想必此事涉及贪污,对罢?”胡树人语出惊人。
李自诚闻言大为骇然,他慌乱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向胡树人问道:“胡监督,您早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胡树人摇了摇头,旋即解释道,“李总办,你想想看,一件需要内务部处理,又不能告知他人,而且还需要香港分行派人来沪协助的特殊情形,只可能是香港分行碰到了经济上的问题,被当地内务部发觉,上报到位于上海的太古亚太总部,并派遣两位总办赴沪。其中一位是中国人,也就是本案死者,刘俊贤,而另一位则是你,卓库曼先生。之所以这样处理,应当是为了避免相同国籍的员工彼此勾结,一中一英,互相牵制,对罢?”
“胡监督……您猜得没错。”
李自诚听罢,深吸一口气,颇为感慨地说道:“李某早就听闻您观察入微,整个上海无人能及。今日一见,方知新闻报并非是夸大其词。”
“谢谢夸奖,李总办。”胡树人微微一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赞美之词还是留到以后再说罢。现在,请你将此事详细地告诉我罢。”
“好罢,胡监督。”
李自诚斟酌了一番言语,然后向胡树人娓娓道来:“此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您也知道,太古洋行主营茶糖生意,在市场上占颇大比重,利润自然相当丰厚。
“作为一家跨国集团,我司在多国设有分行,各分行的高层彼此互不相识,只能等年终对总账来校对收支。就在去岁年底,香港分行的账目出了差错,里面有不少条目与实际出货量对照不上,这些异常引起了香港分行内务部的注意。当时负责此事的便是刘俊贤总办,他没有声张,而是暗中调查起来……”
说到这里,李自诚端起办公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随即继续说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刘总办发现香港分行内部似乎有人挪用资金,并联合仓储等部做假账以应对上面的校对。他当即向上海派了一封电报,将情况如实上报。而我司得知此事以后,立刻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并且要求香港分行配合总行展开全面调查。而刘总办此次来到上海,正是为了将手头的线索提交给调查组。其中涉及一些账目造假的证据,还有几份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