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又一年的春天,枯黄的野草开始重生,田埂上放眼都是。 大人们弓着身在田野里劳作,孩子们在田间地头撒了欢的玩闹。 耕种的时节,是大人们最忙的时候,菅维康买了一头牛,每日牵着牛到地里,犁地、耙地、播种…… 自从襄城失守后,城里就被鬼子控制了,八个城墙头上架起了炮楼,每个炮楼上有一个鬼子站岗放哨,连上鬼子的头一共是九个人,他们手里有枪有炮弹,九个鬼子把近五千人的襄城牢牢的钳制的跟铁桶一般,襄城的百姓人人自危,都怕一不小心惹恼了鬼子性命堪忧。 更令百姓敢怒不敢言的是鬼子的喽喽,这些人都是襄城本地人,有乡绅有保长有地痞有无赖,他们一转身成了鬼子的人,鬼子让他们干嘛他们就干嘛,这伙人有百十来个,每日狐假虎威的在襄城内巡逻,动不动就欺负城里的百姓,抢粮食抢财物抢少女,无恶不作! 物质的匮乏给大人们带来了压力,菅维康一下老了十岁,有了白发,成日在毒日头下皮肤晒的黝黑,手上也起了老茧,披星戴月,回到家里累的倒头就睡。 他带着素落到地里,他在地里干活,素落在旁边蹦蹦跳跳的玩耍,有时还能给他递个工具,搭个手什么的。 柴氏在家里带着素琴做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现在成了主厨,晋氏带领的素棋到山上挖野菜、野果,时不时的还能逮回个野鸡、野兔什么的,给全家打打牙祭。 这天晋氏又带回野味,素落的心就痒痒了,暗下决心不跟着爹爹去田间地头劳作,她也要跟着姨娘去山上逮野鸡野兔。 素落跑到晋氏房里想跟她爹说明,她要跟着二娘上山,没想到菅维康累的早已睡下,打着呼噜,她只好跟晋氏说,“姨娘,早起我也想去逮野鸡、野兔。” 晋氏瞧了一眼鼾声如雷的菅维康,摇头,她不想带这个野丫头,平日里她总是欺负素棋,她早不待见这个孩子只是畏惧于她男人,强忍着罢了。 素落是孩子的心性,哪里能洞察到晋氏的心思,她急的摇晋氏的手臂,“姨娘,你带我去嘛!” 晋氏被她摇的心烦意乱,胡乱应承,“早起看吧。” 素落当是晋氏允诺了,高兴的回了寝室,跳上床对素棋说,“二姐,早起我也跟你们去逮野鸡野兔。” 因为菅维康最疼素落,素棋心里早就忿忿不平,恨她恃骄而宠,听说自己母亲要带她,素棋哼了一声,“想也别想,我娘凭啥带你!明天我就告诉我娘,不带你去,有本事你就告爹!” 素落一下委屈万分,火冒三丈,她蹭的跳下床,指着素棋的鼻子,“二姐,你当我怕你?我这就告爹去,看爹不揍你!” 素落趿拉着鞋子跑进晋氏的屋里,晋氏正准备宽衣睡下,见素落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又是与素棋闹别扭了,好在男人睡的正香,她下了地,一把拖出素落到过厅,“怎么啦,落儿?” 素落声音洪亮,“我要见我爹!” 晋氏回头关了寝室的门,把素落又往外拉,一直拉到她认为菅维康再也听不到的角落,才说:“你爹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素落仍不甘心,“不行!我要见我爹,谁也不能拦着!” 晋氏强忍着怒火,“落儿,有什么事你告诉姨娘,姨娘给你做主。” 素落才不会告诉她,她知道她和二姐是一伙的,素琴和大娘是一伙的,只有爹才和她一伙。 她问,“姨娘,早起你带不带我去山里?” “落儿,我不是说了早起看吧。” “看吧?是带还是不带?” “你爹让带就带,我得问你爹!” “好!早起我就让我爹告你。” 素落像领了圣旨转身跑回卧室,上了床也不理素棋。 素棋侧身假寐,心内惴惴,她还以为她爹真的会来揍她,正在忐忑中。 过了半晌,素落呼呼的睡了,她才放了心,慢慢的睡去。 第二日,素落早早的就爬起来,胡乱洗漱了就去找她爹,菅维康起的早已经用过早饭,正准备到柴房里拿锄头,素落追上他,“爹,我想跟姨娘上山。” 菅维康回头,冲着晋氏说,“今天你带着落儿一起上山吧,注意些安全!” 晋氏不乐意,找借口,“老爷,我一人带两娃怕顾不过来。” 菅维康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那让素棋跟我,你带着落儿去吧!” “……”晋氏哑口无言。 素落高兴的蹦起来,太好了,她可以到山里玩了!她冲着素棋吐舌头,哼!我又胜利了! 素棋回敬她个舌头,恨恨的说,“去吧,山上有狼吃了你。” 菅维康瞪大眼睛,脱口骂道:“混帐东西,胡说什么!” 素棋跑到晋氏身边百般不情愿,晋氏悄悄安慰她,“你就跟你爹去地里吧,山上风大,你看你的小脸都吹成土豆皮了,娘带着她去上几次让她吃些苦头她就不去了。” 上山的路上,晋氏专挑一些危险荆棘疯长的地方,她在前面素落紧跟着,不一会,小手上就划满了道子。 “姨娘,等等!”素落步子小跟不上,看着姨娘的背影远远的在前面,她心里着急。 晋氏放缓了步子,停下来,走的太快了,她也累的喘吁吁的!找了个小平地,席地而坐,等着素落。 素落好不容易上来,小脸胀的红红的,“姨娘,太累了,落儿走不动了。” 晋氏心里嘲笑,把水壶递给落儿,“喝点再走。” 素落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晋氏起身到周围去找野菜,蒲公英、莴苣、扫帚苗这些都是可口的野菜,可惜好挖的地方都被人挖走了,剩下都是危险的地方,悬崖陡壁荆棘丛生…… “姨娘,怎么不见野鸡?” “野鸡让人们逮的差不多了。” “那野兔呢?” “也快没了。” “这样啊。”素落好失望,她是想逮野鸡野兔的,现在看来没希望了。 晋氏回头看了看素落,失望了就好,明天也就不用跟着来了。这孩子从小就爱欺负棋儿,棋儿三岁的时候,因为一个玩具娃娃,她把棋儿的小胳膊硬咬出血来! 五岁的时候,在荷花塘边,她居然能把棋儿推下池塘,要不是下人发现及时棋儿的命都不保。 想起这些,她就恨的牙痒痒! 还有,若不是她生下棋儿在月子里,菅维康能迷上白胜雪?她会落到今天的境地? 自从有了白胜雪,菅维康就没碰过她! 这孩子长的太像她娘了,菅维康,这个臭男人,如今落魄了睡到她身侧,他都…… 男人的心真硬! 手中的刀子一不溜神划到手上,血一下涌出来,真倒霉!她们母女都是她的克星! 扑腾一只红颈绿翅的野鸡从她身边飞过! “哇!姨娘,你看野鸡!我去逮!”素落高兴的拍手!追向野鸡! 晋氏摇头,野鸡哪是那么好逮住的,她前些日子逮到的野鸡野兔其实是有人帮她…… 那个人…… 素落追着野鸡跑,跑着跑着脚下一滑,落下山侧,糟了! 山侧下面是深沟! 晋氏吓的脸都绿了! 放下刀子,跑过去拽素落,只是差了几步,素落的小身子已经滑下半个! “姨娘!” “姨娘!” 素落伸着手叫着。 晋氏的手与素落的手相差太远,吓的她身子发抖!头脑更加发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素落渐渐消失…… 夜色深沉。 菅维康负手在屋里踱步,阴沉着脸,柴氏静静的坐在一边,默默不语。 菅维康沉不住气了,“我去山上找找!素棋,你跟我去!” 素棋胆怯,“爹,山上夜里有狼。” “你不想找到你娘!” “想,可是,黑夜不能上山,猎人告诉我娘的。” “猎人?” “……家里的野鸡野兔都是那个……猎人给的。”声音讷讷。 猎人给的?菅维康的嘴角抽了抽,山上有男人帮她,她还懵我说自己下的套子逮住的野鸡野兔。 这会子还不回来,一定出了事! 菅维康咣当甩门而去! 他没有上过山,浓黑的夜,烟雾笼罩越发的什么也看不清,林子里时不时的有野鸟扑腾飞过,惊起一地落叶,他的心里是怕的,一个人走在林子里,手擎着火把,硬着头皮往里走,“落儿!落儿!” 空荡的山野无人应答,他的心里紧了又紧,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走着,老天,你不能这样对我,落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黑黑的山上,他一人踽踽独行,苍凉无助,寒意袭来,他打了个冷颤,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过,不是狼吧? “嗷”的一声,果真是狼! 完了…… 清晨,鸟鸣啾啾,溪水潺潺。 一个少年左手拿着一把长殳右手提着野兔,蹦着跳着往家赶,阳光下少年黝黑的脸,黑黑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很有精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