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个十三、四岁小伙计的消失,接着菅府莫名消失了一批伙计与下人,这些人的共同之处当时打赌都押在二姨太生丫头上。 长子的夭折让菅维康心有余悸,再不敢在月子里与二姨太亲热,憋的不行的时候他就去外面听琴解闷,望月楼新来了个角儿,坊间传说是从京城来的,因为战乱躲到内地混口饭吃。 菅维康这日独自登上望月楼,乍一见该女子心跳如擂鼓,那真的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赤,著粉则太白,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纤纤柔荑轻滑琴弦,如哀如婉,琴音渺渺,似语如绵,菅维康走南闯北也经见过不少女子,但这女子之婉约之清雅之脱俗实奈平生第一次所见。 他的内心波澜四起,若能与这样的女子共剪西窗红烛今生再无憾事! 菅维康开始了追求,每日必到望月楼,来了必点白胜雪,又是送宝石玉器又是送绫罗绸缎,出手阔绰,手笔之大令人汗颜! 望月楼的老板钱江海早就瞧出端倪,于是极力撮合,只是这白胜雪与望月楼是租赁关系,白胜雪租场地献艺挣钱演完就走再无瓜葛。 在租赁之前,白胜雪就再四申明,望月楼要保证她的清静不许任何人打扰!尤其望月楼的老板更不能拉皮条! 钱江海当时为了留住她拍着胸脯保证。 钱江海随口答应,白胜雪可是认了真,当钱江海指明菅维康对她有意后,白胜雪对钱江海违背当初的承诺感到火大,毅然决然的表明明日再不来望月楼! 钱江海连忙点头哈腰的道歉,“白小姐,别介,我只是觉得菅老爷对你一片痴心,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单枪匹马的行走江湖实在不是长久之计,这年头,别说一个女人,就男人也难在江湖立足!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你走了,我这望月楼哪里还能像今天这么红火热闹,我这不是自断财路么!” 白胜雪垂首不语,她从京城来到襄城并不单是为了糊口,其实她是来这里是来找她的萧郎! 在京城她结识了一位温柔多情的少年郎,彼时她跟着师父在京城的春秋戏园子里当琴师。 一日她上街买线,拿出钱袋子准备掏钱之时,猛然间被人撞倒,钱袋子撒开,钱币散了一地! 两个毛头小孩在街上打闹,不小心撞了她后跑的无影无踪。 兀自怔忡,一位青年向她伸手,她抬眸迎上的是黑宝石般的眼眸,清癯棱角分明的五官,芯芯的笑。 她的手轻轻的就放到他手里,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就这样,白胜雪认识了申蕤庭。 申蕤庭是京城大学生,专业恰好是中国戏剧,从戏剧中的唱腔谈到服饰,从服饰谈到水袖,两人一见如故滔滔不绝的谈到夜幕低垂,爱情的种子悄然萌芽。 只要申蕤庭没有课,白胜雪没有演出,两人或在湖光掠影花前月下,或在人声鼎沸的小吃街上,或在京城的影剧院里,或在明月阁里推杯换盏。 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就等申蕤庭学业有成向家人禀明。 谁知,战火袭来,京城大学迁往西南,申蕤庭只得与白胜雪忍痛惜别,允诺一旦毕业定来迎娶! 随后就杳无音讯。 一晃三年。 白胜雪按捺不住相思之苦,在一月高风黑的夜晚,偷偷的溜出戏班,坐下南下的火车,一路寻去。 千辛万苦的找到申蕤庭的大学,得到的消息却是他早在两年前就离开学校! 去往何处无人知晓! 学籍上说他是襄城人氏,于是白胜雪又一路寻到襄城来,谁承想来到这里她的盘缠早已用罄,不得已才出来卖艺糊口。 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少年郎,哪里看得上菅维康,遑论菅维康有妻有妾! 白胜雪对菅维康越是无意,菅维康就对白胜雪越是着迷! 整个人像丢了魂魄,一时见不到白胜雪就茶饭不思,坐卧难安。 白胜雪去哪里,他就追到哪里,一日白胜雪从望月楼收工到住处准备歇息,她后脚刚进屋,菅维康前脚就跟着进来,她躲都来不及! 只得让座烹茶,菅维康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四下打量着屋子,逼仄矮小,潮湿闷热,是襄城南边最落魄的居民区,想来是因为租金最便宜。 菅维康接过白胜雪递过的茶盅,不嫌弃的呷了一口,好整以暇的看着白胜雪,暗忖,如此尤物粉颈桃颊,吹弹可破,娇艳欲滴风采翩然与这屋子也忒不搭了。 白胜雪默默的等着菅维康开腔,暗想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答应!看你能奈我何! 菅维康似乎了然她的心思,也坐着沉默不语。 一时,屋内静的呼吸可闻! 就这样,两人都不说话,从掌灯时分坐到翌日晨曦,两人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到时间,白胜雪依然去望月楼,虽疲惫,但也顺利的弹完曲子。 收工后,回屋。 依然是菅维康跟着,像她的跟班,尾随着她进家,坐着。 白胜雪蒸了馒头,做了两个小菜,端上桌,两副碗箸。 她埋头吃着,菅维康也不客气,大口吃着白花花的馒头,一口气吃了三个! 吃完,白胜雪困意袭来,想睡,可菅维康没走的意思,她只好陪坐着。 熬吧…… 菅维康坐了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白胜雪连忙闭了门上了闩,困的和衣倒头就睡。 一夜无话。 清晨,她起来推开门,发现台沿上菅维康双手环肩靠着墙睡着。 她蹑手蹑脚的从他侧身走过,刚下台沿就被一双大手攥住,她挣扎,那双大手无奈的松开,脸红心跳,早起的邻居开始指指点点,羞赧的她抬脚就跑。 襄城并不大,风言风语传的飞快,不出两日,她的绯闻轶事就传的沸沸扬扬! 看来,她在襄城是呆不下去了。 申蕤庭,她见人就问,终于得到了象样的答案,襄城只有两户姓申的,一户支庶不盛,仅剩的男孙早年入赘去了费家,还有一户两年半前迁入京城不久举家出国,连祖宅都卖掉再无回来的意思。 白胜雪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两年半前,她还在京城,若申蕤庭当时在京城为什么不去找她?想来还是她的身份,毕竟门不当户不对,她后知后觉所有的一切都缘自两人身份的差异,风花雪月毕竟替代不了世俗的眼光,可叹自己孤注一掷,抛弃一切飞奔而来,却落了下如此下场! 生无可恋! 哀莫大于心死。 一日,恰好菅维康有事没有跟着她回家,她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尺白绫悬于梁上,踩着凳子上了吊! 结果,她没死成,醒来已经躺在菅府西院的暖阁里,身边丫鬟婆子一大堆,菅维康更是一瞬不瞬的守着她! 菅维康的俊颜从模糊到清晰,一瞬间,他老了许多,胡子像杂草丛生眼神黯淡无光,她的心莫名的紧了又紧,不自觉的抬手抚摸那张沧桑的脸,眼泪无声的滑落。 看到她醒过来,菅维康一下释然欣喜的闭上双眼,身子一歪,居然倒了下去。 此后的日子,便是两人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在一起。 再后来,白胜雪有了孩子,就是三小姐素落! 爱屋及乌。 素落虽说是女孩,但在菅维康的心里却珍贵无比,他爱白胜雪便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给他生的孩子,只要是她生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视若珍宝! 白胜雪死后,菅维康性子大变,生活规律了许多,再不拈花沾柳、流连风月之所,除了生意就是陪素落玩耍,对两个夫人态度也好了许多,温和宽容了。 柴氏与晋氏明白,菅维康其实已经没有爱了,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白胜雪,白胜雪死了,他的爱也跟着死了,他只是活着,苟且的活着,全都是因为素落,为了那个他爱的女人的孩子活着! 素落在这样的宠溺下长大,不免骄纵刁蛮,跋扈专横,菅府的下人们除了邵妈都不喜欢这个孩子,胆子大,牙尖嘴利,仗着菅维康的保护伞,她想干嘛就干嘛。 大小姐素琴、二小姐素棋比她大两岁多,两位姐姐处处都让着她,饶是如此,她还是成天欺负两位姐姐,只要她看到素琴、素棋手里的东西比她的好,她就要抢过来! 三人在一起玩,她必须赢,若她输了,她会发飙扑到菅维康怀里告恶状:“爹爹,大姐又欺负我了!” 菅维康会恶狠狠的训斥素琴:“混账东西,为什么要欺负我们!” 他嘴里的“我们”其实就是素落,“我们”是他的素落的专有名词。 素琴只有含泪道歉,一旁的素落吐着舌头显摆着兴灾乐祸的笑着。 又一日,她又来:“爹爹,二姐打我了!” 只不过是三人在玩斗蛐蛐,素棋轻轻的推了她一下,赶上她的“飞虎”输给了素棋的“斑鸠”,恼羞成怒的告状。 菅维康一把抓住素棋,飞掌就是一掴,素棋脸上红红的手印,二姨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也只能忍着,在菅府里,素落是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