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儿子一家今天回来，姜长玲提前蒸好了一锅豆包、年糕。虽说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必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到过年，传统的食物还是要保留的，何况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爱吃。

铝制锅盖上热气腾腾，姜长玲往火灶里添了几根柴禾，扶着灶台缓慢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草屑，拿起笤帚清扫地面。人到了这样一把年纪，腰和腿都有些僵硬，坐下站起都有些费劲，何况还动过大手术，小毛病也是越来越多，不是这疼便是那痒的。

不过还好，姜长玲已经看淡了这一切。活过了七十，她觉得自己已经赚到了，享到了自个男人都没能享到的福，知足了。

地面清扫干净，刚放下扫帚，便听见院子里想起了汽车声。儿子一家回来了！姜长玲蹒跚着迎出门去。

柳晓楠从车上往下屋里搬东西，大都是过年的年货。其梦率先跑上台阶，看到家里冒着热气，抱着姜长玲说：“奶奶，做什么好吃的。”

姜长玲抚摸着孙女说：“奶奶给你蒸最爱吃的粘豆包和年糕，。”

孟想想拎着包随后走上台阶说：“婶娘，我不是告诉你了，等我们回来后我来做。”

姜长玲说：“还有几天过年了，我能做的先提前做了，省得你们回来急三火四的。我的大孙子呢？”

孟想想说：“其宇和他的女朋友在后面。”

姜长玲高兴地说：“好啊，今年过年家里多了一个孙媳妇，我是不是越活越有福气？”

孟想想拎着包进屋，附和着说：“婶娘当然有福气了。”

姜长玲问其梦：“你什么时候给奶奶带回一个孙女婿回来？”

其梦搀扶着奶奶说：“奶奶别着急，等我大学毕业，一定给奶奶带回一个孙女婿回来。”

正说着话，柳其宇开车进了院子。其宇隔着老远跟奶奶打声招呼，和父亲一起搬东西。胡丽雯自己走上台阶，笑着问姜长玲：“奶奶还记得我吗？我来奶奶家过年了。”

“记得，你是丽雯。”姜长玲一手拉着其梦，一手拉着胡丽雯往屋里走：“才走了几个月，奶奶当然记得你，你是我的孙媳妇，奶奶欢迎你来家过年。”

平日冷冷清清的家里又热闹起来，姜长玲脸上的皱褶舒展开，腰腿变得灵活轻快起来，忙着拿出水果给孙女孙媳妇吃。话匣子也打开了，拉着其梦丽雯嘘寒问暖问个不停。

一年当中，姜长玲只盼着过年过节的这几天，盼望着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回到自己的身边。虽然每个月儿子媳妇都会回来看望她，虽然平日里在柳二丫的小卖店里帮忙卖货，闲下来跟老头老太太们打扑克，每天也有说不尽的快乐。

可到了晚间，一个人看着电视，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梦中常常梦见自己的男人。

不是没想过跟儿子媳妇住在一起，可姜长玲总觉得哪里都没有自己的家好。入冬以后，在儿子媳妇的一再恳求下，她住到儿子的家里。

儿子的大房子是好，够宽敞够亮堂，可她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家。儿子媳妇都很忙，还要陪着自己说话唠嗑，反过来自己什么也干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长久住下去，自己会拖累了儿子媳妇。

勉强住了一个月，姜长玲坚决要求回到自己家里。不是儿子媳妇不孝顺，在自己家里是自由的，在儿子家里没来由的受拘束，甚至给儿子洗衣服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多少年没给儿子洗过衣服了，住到儿子家里本以为有机会，可儿子媳妇保姆什么都不让她干，她觉得自己快成了一个废人。

挽留不住，柳晓楠只好把母亲送回家。回到自己家里，虽然冷清孤寂，心里却像是落了地，很踏实。姜长玲相信了柳致心生前对她说过的话，只要自己能动弹，就不要去麻烦儿女。

可是，姜长玲不甘心，一心想着能为儿子干点什么。一时心血来潮，她决定自己酿黄酒给儿子媳妇尝尝。自从男人走了后，家里有十几年没有酿过黄酒了，过年过节总是缺少了那么一点点味道。

柳致心酿黄酒的时候，姜长玲一直做帮手，酿酒的方法她是记得的。她到集市上买回二十斤的大黄米，从别人家讨来酒曲，试着自己做黄酒。把大黄米淘洗干净，泡上一天一夜，放到大锅里熬成粘稠状，按比例撒上酒曲搅拌均匀，凉透了以后装进大缸里发酵。

经过一个多月的发酵，黄酒酿成了，姜长玲自己先品尝了一下，味道有点甜，自认为口感与酒精度数都还不错。沉淀过滤，她将黄酒装坛封好，等着儿子媳妇回家。

当孟想想带着其梦胡丽雯做午饭时，姜长玲专为儿子烫了一壶黄酒。吃午饭时，她把一壶黄酒端给儿子，让儿子尝尝她酿的黄酒，让儿子评判一下。

柳晓楠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品一品，又喝下一大口，放下酒杯感叹说：“很多年没喝到自酿的黄酒了，以前是父亲的味道，现在是母亲的味道，味道各有不同，酒香同样浓烈。其梦，拿杯子来，你们几个孩子没喝过你爷爷做的黄酒，现在都尝尝你奶奶的手艺。”

说着说着有些伤感，如果父亲还在世......柳晓楠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对母亲说：“妈，怎么忽然想起做黄酒了？是自己琢磨的，还是跟我爸学的。”

姜长玲给儿子的酒杯倒满，很是自豪地说：“当然是跟你爸学的。以前老是不敢做，怕做不好，白白浪费了大黄米。从你家里回来后，胆子大起来，先少做一点试试，味道还好吧？”

柳晓楠鼓励母亲：“味道当然很好，不次于我爸的手艺，而且还有一点淡淡的甜味。真的很好，我以后又能喝上自酿的黄酒了。”

其梦拿来杯子，端起酒壶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寒冬腊月里，喝上一杯热乎乎的自酿的黄酒，不上头不伤胃，从心里往外暖和。孟想想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对姜长玲说：“婶娘，你的酿酒手艺真不错，教教我，以后我也学着酿酒。”

姜长玲又谦虚起来：“我也是瞎琢磨的，你想学，到时候咱娘俩一起做。”

听着大家说的热闹，胡丽雯抱着尝一尝的态度，小口喝下一点黄酒，一股酒香混杂着粮食的清香气沁入肺腑，浑身暖融融的。她由衷地赞叹说：“奶奶，您自酿的黄酒真好喝，我还是第一次品尝到这种绿色食品。”

姜长玲高兴地说：“我孙媳妇说好，我老太太做的黄酒那一定是真的好喝。”

孟想想问胡丽雯：“不知道你爸妈喜不喜欢喝这种自酿的黄酒。”

胡丽雯说：“我爸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他特别喜欢来自农村的土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