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了秋,兴庆府的夜便日复一日地凉了下去。银白月光穿透袅袅薄云,安静地洒在坚实的泥土上,仿若结起一层白霜。星星点点的露水滴在枯黄残喘的叶片之上微微摇晃,在细微的失衡间渐渐汇作一整颗剔透的夜明珠,顺着茎脉滑向叶尖,挣扎片刻后,终“啪嗒”落地、融入黄土,却拨不开半分月华,也惊不起一丝水雾。 夜风萧瑟,偶尔会将木质屋门吹得“嘎吱”作响。而在人不经意间,那令人束手的寒意早已沿着门槛窗棂潜入屋阁,明目张胆地铺在地上,然后再无声无息地向上堆积,没过床板,没过椅背,没过屋梁。一直到那安坐于屋内的人儿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时,她方才回过神来知月已当空,而自己早就从头到脚都已寒得彻底。 “小姐,且套上这件小袄罢。”苏玺从衣柜中翻出一件旧年常穿的夹袄,麻利地将之披到自家小姐身上,顺便替她挽了挽松开的发髻,“家里可不比甘州,才九月便凉得很了。小姐就算要赌气,也别和自己过不去,作践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可良岫却似什么都未听到一般,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一心一意地对着将军的旧物件愣神,与之前几个时辰中的神姿毫无二致。苏玺自是瞧在眼里急在心中,可纵是再忧心如焚,她却也同别人一般手足无措。这两日来,好话歹话早就灌了千百句下去,可不论谁劝这小姐都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丝毫也不见起色,时至此刻,也只能暂先由着她去、明儿个再作打算了。 苏玺长长地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走出屋子,顺带利落地阖上了房门。待那“砰”一声作响余音散尽,屋内的二小姐终是站起身来,她揉了揉肩颈捶了捶腿,将身上刚披起的衣裳一把扯下,细细叠好,端在手中沉吟片刻,默然放下,转身又去柜中寻出另一件小袄随意地穿了起来。方才那件是自己在甘州常穿的衣裳,在眼下这般情境里,又何必平添一分物是人非的惆怅呢? 苏玺并不知晓,其实她从头到尾皆表错了情。良岫根本不是因悲痛过度而心如死灰,这几日里,她始终不言不语,不过是出自于不愿再听他们逼迫人的“苦口婆心”。那天皇上派人送她回府时,也顺路带回了一道“三日后入宫”的口谕。她冷眼瞧着这府中百态:锦鹏眼中尽是那前程似锦的贪婪;而苏玺只是摇头轻叹“好虽好,可惜太急了些”;唯有其桑立在旁侧一言不发,撅起嘴唇一脸气恼的模样,眼却泛红,不一会儿便躲于人后不见踪影,兴许是找了个无人地儿暗自神伤去了罢。 说到底,这府中恐怕也只有其桑才多多少少明白些自个儿的心意啊…… 良岫轻叹一口气,将叠好的衣物又亲自放回了衣橱之中。她推开房门,仰头望见一轮明月已升至中天,心里头忽生出几分恐惧。明日便是那谕令上所述的“第三日”了,荣仁曾说过,皇上自小便是言必信、行必果的豪迈人物,倘若自己决意忤逆,是不是最终定会赔上将军的名誉和苏府上下这几十人的性命?而他们,却都还不知自己已身不由己,一个个且满怀憧憬,期待着自家小姐嫁入宫墙、好连带上鸡犬升天呢…… “我就知道姐姐尚未睡下……” 良岫且自顾着满腹心事,却不知何时其桑已悄悄立于自己身旁。她面露歉意,垂睑扯了扯嘴角,伸手将妹妹揽入屋中,替她掸去了夜风吹至发间衣上的细沙尘,然后转身烹出一壶滚烫的茶水,隔着绒布递予其桑,让她小心端着好暖暖手。 而其桑却一改往日聒噪,在良岫煮茶时竟是出乎意料地安静乖巧,话也不说,一双动人的杏眼只是随着姐姐身影的挪移而“滴溜溜”地四处转动。其实她心中有好多言语想同姐姐说,可真到了这儿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也知道姐姐心里头有多难受,可是府里头那些人怎么就能无动于衷? “傻丫头,想什么呢?” “不……我没……”这要是以往,其桑早就该把自己在这两日中瞧见的人听见的话添油加醋地倒给良岫了,尤其是那狼心狗肺哼小曲儿的哥哥,不直着肠子痛骂他一顿绝不爽快。可是这会儿其桑却下意识地想瞒起这些糟心的场景:要是姐姐知道家里头除了自己根本没人在乎她的心情,只怕会比被迫入宫更加心酸罢。 她只得忙忙四下打量,试图找件什么东西来糊弄过这段尴尬的时光。她方别过头,便一眼瞥见橱外的高凳上摆着一件叠好的白色衣裳,于是放下茶杯走上前去将之拿起一抖,用极刻意的口吻惊呼道:“这纱裙可真是漂亮!” 瞧她提着衣裙在身上随意比划的模样,良岫心中忽然一紧:其桑何时长得这般高了?她拽着自己的裙摆在院子里拾花捡草的日子还仿若昨日,才一转眼,这个由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妹妹竟然已经能穿上自己的衣裙了。纤瘦的腰身细长的腿,无瑕的面庞神采飞扬,若这裙穿在其桑身上,只怕比自己还更加合意吧? 良岫的唇角不觉泛起温柔的浅笑,她招手唤来其桑,用掌心暖了暖她冰凉的手背,然后亲手为她宽衣解带,替她换上了那条素雅的白纱裙。而其桑自个儿也甚为惊异,她好奇地对着铜镜东转西转扭了半晌,而良岫则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镜中那张同自己形似的面庞,似喜非喜,眸中含露,也不发一言,不过是长长久久若有所思的模样。 “姐姐,这样……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良岫转过身去端来一杯尚温热的茶,眼看着其桑接过去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瓷杯,打开娘留给自己的樟木妆奁,笑盈盈将妹妹按在梳妆镜前安然坐下,然后垂首于她耳畔低声念道:“来闭上眼,姐姐再给你画个眉罢……” 夜愈深,屋外早已不闻人声,不过时不时卷起风啸,起一阵、又停一阵。屋中点起了熏笼,和着簇簇笑语欢声,将苏家二小姐的旧闺阁烘得暖意融融,闭目养神久了,令人不觉有些困倦上身。 “若换作是你,你可愿意嫁与皇上呢?” “啊?我……”忽然冒出的问题让迷迷糊糊的其桑颇有些措手不及,她都没好好想明白,便兀自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几句,“如果是我嫁……哦不……如果我是姐姐……我才不会嫁给自己都不情愿的人呢……” 酥暖的静默在二人之间枝蔓而开。良岫自此之后便再未开口,而其桑心中却开始惴惴不安,暗自惶惑起自己方才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等到良岫的匀胭脂指腹一离开她的脸,她便慌慌张张地睁开了眼,本欲转过头去瞧瞧姐姐的眼色,可先闯入眼帘的镜中人面却将她吓了好大一跳——修长的柳眉、灵动的杏目、丰润的红唇和挺直的琼鼻……这哪里是灰头土脸的苏其桑?分明是活脱脱的另一个良岫啊! 轻曳跃动的烛火里,黄铜镜中的人影似乎略略失形。其桑扭头看看姐姐,将信将疑,又转回身凑向镜面,伸出手迟疑地贴近贴紧,直到瞧见那镜里镜外的指尖相连,她方敢相信,这镜中人确是自己。 “姐姐……这……我……” 看着妹妹白中透红的面庞,良岫仍旧未说一句话,可她的眉眼之间尽是藏也藏不起的盈盈笑意。这久违的欣喜仿佛一阵暖流,将她僵了好些日子的面容尽数盘活,眸有神了笑也真了,甚至连眼角都起褶子了。她觉得自己似有千百年都不曾这般欣慰开怀过了,自从爹病重起便是长长久久的悲痛或隐忍,面具戴久了,总不免会让人忘记笑靥如花到底有多快乐。 人各有命,是好是歹皆赖不得别人。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苦总担着别人的命,天真地以为这样便能洗去自己命中的煞呢? 祸端灾星,命运早定,不若由之,各自清静。 *** 翌日一早,宫中便派了人来苏府传信,说是请苏小姐好好梳妆,而接引入宫的马车也将于申时到达。来人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说别的都不必费心准备,宫中衣饰应有尽有,唯有小姐回府当日穿在身上的那条缀花素白裙,今夜务必要原模原样重现于皇上面前——这衣样可是皇上亲手绘的,而宫中绣匠们通共也不过就制了这么一件,足见皇上用心之良苦,故小姐万万不可负,云云。 于前堂接风的锦鹏自然唯马首是瞻,一路可劲儿点头,可他一想到良岫那冷若冰霜的模样,心里头便是说不出的懊恼。一开始他也不过是微微皱着眉,可是随着那传话的内臣似推心置腹般一层层比划起所谓的前程似锦,这苏家少爷不禁百爪挠心,又是扶额又是叹气,至后来终是忍不住一股脑儿大倒苦水:“公公说得不错,有这么多好处我能不懂事儿吗?可良岫这丫头打小就倔强得紧,别看她在人跟前全然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要是真打定了什么主意,绑上八头牛也不见得能拉回来!而自从跟了许将军后,她便更听不进娘家人的话了,事事处处皆傍着许将军,以为自己也算是个什么人物。这些年我因此受的窝囊气还少么……这势儿哪扭得回来哟!如今啊,若她决意不入宫,只怕咱也没这平步青云的好福气……” “哎哎哎……苏教头,这可就是您不懂事啦!”安坐于上位的宫中内侍自在地翘起兰花指,低头随意地捏着瓷杯盖将茶杯开开合合,也不撇沫儿也不渴饮,不过是百无聊赖地消遣消遣,顺便用眼角余光偷偷品鉴着锦鹏的一脸茫然回应,“虽说老奴只是个低贱下人,可咱给您带的话可是如假包换的圣谕呀!苏教头,苏少爷,苏公子!甭管您是什么来头,这抗旨从来就不是什么安身活计。您总不会不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罢……” 尽管这老宦官的声音逐渐放低,到最后几句几近耳语,可在锦鹏听来,这番话却简直似晴天霹雳。原来不进宫去就是抗旨?结果非但会失了好处,还得赔上全家性命?!他当即便觉得自己手脚冰凉、脸色发青,而心里头似乎横生出一块烙铁,将原本那颗争权逐利的虚荣心蚀得片甲不留,一时间,只剩下虚无缥缈的缕缕轻烟。 待陪着笑脸送走那装模作样的传话人后,锦鹏即刻便叫来苏玺,让她今日无论如何需得看好小姐,届时马车一到,哪怕是绑也要将她绑去宫中才行。一听说有抗旨灭门之虞,丫头自是一千个不敢怠慢,她前脚才离了前堂门槛,后脚便一阵风似地绕过小院,转眼便来到了良岫屋外。 微熹晨光中,院内尚是一片如常的清新宁静。红日初升,积攒了一夜的寒意正在极速消散,混迹于渐暖的空气中,虽气数将尽,却也时不时会在背阴处偷袭一把,让无防备的过路人忽觉一阵扎人的寒。 不过在苏家二小姐朝南的屋门之外,日光已然灿灿地铺了满地。苏玺趴在门上一动不动,任由这暖阳将她的脖颈晒得发烫,将她的发髻染至金黄。此时此刻,她只专注着循些蛛丝马迹,为此已将耳朵贴在门缝上细细地听了好一阵,可是许久不闻动静,只觉缝隙中似正向外渗着微弱的暖意。想是夜里小姐燃起了熏笼,而此刻屋内余温尚存吧。再加上方才这一路上遇见的若干人等都拍着胸脯说今日未曾见到过良岫出屋,于是苏玺暗自估摸,只怕小姐这会儿不是尚未起身,便是一如既往地又坐着发呆了——无论哪样,既人在屋里,一切总是好办些。 她且深吸一口气,然后不紧不慢地敲了两下门。一刻一刻不见回声,她只得耸了耸肩,轻唤一句“小姐,苏玺可进来了”,便“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正对房门的圆桌边空空如也,于是苏玺径直走入里间,小心翼翼地撩开床帏,果见棉被中裹着一个纤瘦的身影,还有一只胳膊不安分地伸在被子之外。丫头凑近了一瞧,哟,这不就是那条御赐的白裙吗? 瞧见这无邪的睡颜,苏玺忽便不忍心顺从少爷将小姐禁足于屋中了。而小姐身着的衣裙更是令她在心底生出一线期待,她暗自忖着,兴许这回,小姐是真的想通了呢……这般一想,丫头的心不免也柔了几分,她伸出手细细抹着小姐面上尚未洗去的妆容,然后另一只手且扶肩轻摇,一边低声唤道:“小姐,小姐,辰光不早,该起身了……” 叫了几遍之后,床上的人儿终于惺惺忪忪地睁了眼,可面上仍旧是一副未睡醒的茫茫然,微撅着嘴,发髻半扎半散,显然是昨夜尚未梳洗便阖衣而卧了。丫头皱起眉头,只觉眼前这小姐有些古怪,可一时间又说不上到底是古怪在哪儿,只得暂且放下疑虑转了坐向,背靠着床头,试图将她扶起身来。 “小姐,昨夜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没梳洗更衣便睡下了?” 被搀扶着立于床畔的女子久未作声,苏玺也只得闷闷地站在她背后,一如往常麻利地替她换起衣梳起头来。她本都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了,谁料许久之后那身前之人却忽开了口,一下子将她吓了好大一跳。 “其实……我也想知道呢……” 这算什么话? 不对,根本不对,这分明不是小姐的声音!怪不得这一早上她看上去就是不同往常。小姐究竟怎么了?还是说……难道她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 想到这儿,苏玺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惊慌失措,吓得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磕磕绊绊间,她还失手将梳子跌落在了地上,只闻“啪嗒”一声,前头那人循声回头,却见苏玺正用发抖的手拼命指着自己,平日的牙尖嘴利全然不见,一开口,尽是些不知所云的“你……你……你……” “你什么你呀,你连我都不认得了?看来这些年惹的祸还不够多,不然怎么能叫你把我都给忘了呢,苏——玺——姐——姐……”站在镜前的其桑并没有什么好声气,她半垂着眼睑,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雕花木梳,也不管几步之外苏玺的脸转瞬已气得发青,只是转过身去对着镜子,又自顾自地编结起喜欢发辫来。 “真是胡闹!”苏玺一个箭步冲到其桑面前,从自己衣袖中抽出帕子,伸出手便在她面上重重地擦抹着,也不顾少女吃痛的尖叫声,仿佛要将她整张面皮全都撕扯下来。“快说!你把小姐藏到哪里去了?把自己扮作她又是为何?”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还想知道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嗷!好痛……”其桑在苏玺的迅猛攻势下挡着脑袋左闪右避、如临大敌,好容易等到丫头稍一愣神,眼见不错便一弯腰一闪身,转眼逃到了一丈开外,“我说你可别诬赖我!昨儿个夜里我本是想来同姐姐聊聊天帮她排解排解心事,也不知怎么说起这件衣裳可美,然后姐姐便要我穿上,穿上之后还非得给我抹上这么一脸胭脂。结果话都没顾得上说几句,只记得喝了几杯茶,再往后便一片糊涂、不知几时竟睡着了……” 苏玺原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心想这其桑说话惯常都是扯谎,本也没打算放在心上。可当她听见“几杯茶”时,心却忽往下一沉,也不论其桑后来说了些什么,只顾从桌上壶中倒出一杯早冷透的茶水,举起杯来又是闻又是尝,末了终一拍桌子,痛心疾首叹道:“这定是当年许将军从汉人那儿得来的安神茶,从前将军出征归来夜寐不安时,小姐总会亲自烹茶前去侍奉……” “这么说来,姐姐是想让我睡下才特意煮了这安神茶?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人在哪儿?我可要去问个明白……” 其桑边说边草草绑起青丝,然后随手拉上衣襟,作势欲走,可话音尚未落下,苏玺却先她一步,头也不回匆匆便奔出了良岫的闺阁。 屋外天光已然大亮,无风无云,晴空无穷碧。若小姐是赶在黎明之前便离开了府宅径直远走,只怕这会儿早就出了城、不知何往了罢。更何况……跟了将军这么多年,小姐的骑术可精湛得很呢! *** 西斜的日光照在屋顶的青瓦上,映出大片大片橙红的暖意。而在卓尔不群的观景阁缘,李元昊正背手而立。他侧目望向不远处高高矮矮的各式宫殿,一边感叹着明黄的宫墙果真气派无比、前人诚不我欺,一边却又暗暗念起旧年那通体洁白的李将军府邸。众所周知,自己从小便喜爱那如云彩般圣洁的白,白中容不得杂质,白中藏不住二心。白是直白,亦是剖白,什么虚情假意皆会污染这片净土,唯有纯白才是最炽热的赤诚——就像是那条独一无二的素白裙。 这么想来,这会儿,大约已过申时了罢。 远处屋顶上泛出的金光有些刺目,元昊不禁眯起眼,令人辨不出他的喜怒。而不知何时,他的脚旁已蜷了一个青衫小卒,卒子的脑袋几乎磕到了青砖,而在新刮起的西风里,他瘦弱的背脊似还在略略颤抖,就好像轻轻易易便会被吹走那般。 “说吧。”元昊总是这般懒洋洋的口吻,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模样。 “皇……皇上……苏府的眼线传信来说……说……二小姐昨儿个半夜趁人不备偷偷跑了,这会儿踪迹全无……只怕……只怕……” “哦?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自然当真!我们的人跟着苏家少爷探查了一路,眼看着他到处比划却又不敢张扬说失踪的是二小姐,一路上又怒又急,就差没掘地三尺了。后来这一伙人好容易从城西的守卫那儿打探到,黎明前曾有一个女子骑马出城,可是那墙外头……分明是茫茫大漠啊……” 小卒偷偷抬起脑袋,似欲表达出自己的恳切,不料元昊压根儿没看他一眼,仍旧是远眺屋宇,神色如常。小卒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想开口再解释几句,可元昊却忽一抬手,令他噤声。不一会儿,便有内侍匆匆跑来,俯身一揖、然后朗声通报道:“禀皇上,派去苏府的马车已经回宫,途中一切顺利,此刻,那姑娘正在樨香阁候着呢!” “怎么会……怎么会……”内侍那矮小的身影方消失于回廊尽头,跪在地上的小卒便失魂落魄、一个劲儿地喃喃起来。 “既觉不会,那就先去大漠中搜起来吧,记得往甘州那一路定要细细地查。”元昊终转过身来,微微挑眉,嘴角稍扬,看着非但不像生气的模样,反倒似有几分兴致勃勃。他仍旧没看小卒一眼,而是当他不存在般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开。飘飘衣袂轻拂过小卒的脸庞,扬起一缕轻风,也轻悠悠地将一句不紧不慢的话挥进他的脑海:“若她不是她,那朕倒要看看,她到底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