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甘州不多时,荣仁便接到了皇上谕令:趁未天寒,早作打算。 副使卓青主动请战,他向荣仁提出调虎离山之计,假意先绕道进袭延州南侧的玉梁山。延州与其互为唇齿,届时必定会出兵来救,而待其城内守备不足之日,便可大举进兵、趁机图之了。 荣仁听罢只是摇了摇头:“但凡你希望延州出兵,他们便真的会出兵吗?”卓青年少气盛,师出名门,自小好钻研阵法、多用计谋,近年来更兼得元昊看重,提拔于甘州担当枢密副使。只是几年来边疆一直平静无虞,他尚未得到过真正在沙场上运筹帷幄、审时度势的机会,于是便渐渐养成了这般纸上谈兵的性子。他才华满腹、点子奇多,可却始终难以真心明白,妄图在战场上操纵对手并引之跳入陷阱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偶尔成功者固然不少,可要说这些年来荣仁亲眼见过的此间高手,恐怕有且只有李元昊一人罢。 因此荣仁还是打算用最惯常的路数,先派骑兵前去打探,再根据城中情势决定究竟是分兵围之还是集中攻城。因计策被否而颇不服气的卓青看起来并不情愿做这前锋,幸好荣仁也未打算强人所难。毕竟承担局势判断之责的将领同样需要老道的经验,与其多费口舌又提心吊胆,还不若亲自前去探个究竟,结果可靠不说,也免了元昊多疑,到时怪罪自己懈怠二心了。 十日之后,荣仁带领一支五百人精骑队自甘州城出发,于夜间避人耳目偷偷渡河,不多日便在对岸郊外的不起眼处驻扎下来。平日士卒们会分成几支小队,扮作往来客分别在城内城外刺探消息,若有发现则立即报告许将军,由其亲身前去查看。小心翼翼几番来回之后,也算大致摸到了延州守卫的底细:延州地势易守难攻,且兼兵多粮广。不过好在城内守备并非似战时严苛,想必那延州经略范希则还尚未料到对岸的羌人已开始对这块沃土虎视眈眈了。倘若派兵奇袭,在延州士兵集结完成之前杀入城内兴许还有胜算,不过若是陷入了阵地肉搏,只怕苦战难免,纵能杀敌一千,也得自损八百。 带着这般不好不坏的消息,荣仁与其手下的五百将士又渡河回到了甘州。归途中他隐隐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可细细想来却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一切都与往常无异,渡河顺利、扎营顺利、探查顺利、撤退顺利……顺利得简直难以置信,一路上甚至都没有任何延州士兵对自己起疑…… 不对,此间必然有诈! 荣仁大吼一声,忽引众将士集体策马狂奔起来。范希则那个老狐狸决不会如此松懈至此,几年来他暗暗往甘州寄了这么多夹枪带棒的书信,如今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又怎能不提防呢?此番任凭自己长驱直入想必是有所图谋……这么想来,此时此刻,只怕甘州有难啊! 所幸城墙已经不远,荣仁甚至能瞧见前方那扇漆黑的铸铁城门。只须臾间,他便已抵达甘州城外,“吁——”一声勒马扬鞭,尚来不及喘气便忙忙抬眼。瓦蓝的天空下,城墙一片宁静,守卫引弓如旧,皆是寻常的齐整架势,未见半点突袭过后的兵荒马乱。见这情景,荣仁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他取下头盔,然后对着面前这固若金汤的砖墙高呼道:“许荣仁归,速开门!” 可四周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没有踢踢踏踏的列阵步伐,没有城门开启的沉重拖拽,方才的振臂高呼转眼便消散在炙热的空气里,不留痕迹,无知无觉。 荣仁有些疑惑,而他身后的士卒也渐渐骚动起来。他沉着面色转身,做出手势示意大家先肃静,然后清了清嗓子、欲提声再喊一次时,城墙上却忽探出了副使卓青的身影。 “许将军,你此番前去探查有何收获呀?” 这高高在上的声调让荣仁好不耐烦,他皱起眉头厉声应道:“收获自然有,一会儿坐下来慢慢告诉你便是!只是卓副使,眼下你为何要将我们拦在城外呢?” “将军稍安勿躁,其实是有人曾嘱托在下,务必要将这个东西亲自转交给将军才好。”说话间,卓青已从衣襟中拿出了一封书信。他意味深长地瞥了荣仁一眼,抖腕将信展开,然后故作叹息道:“这信是延州经略范希则大人寄来的,前头那些满是敬意的寒暄之语在下便先略过了,反正许将军还可以同往常一样,于四下无人处独自享用……” 身后的士卒尚不明就里,□□仁的眉头已拧成了绳结。他不知不觉攥紧了拳,粗大的指节几乎泛白——他知道这些年来范希则一直在慢慢撒网,只待收线,而今日这封故意送到卓青手上的信,显然是想让元昊对自己的怀疑雪上加霜,制造内讧。 “……范大人诚邀许将军于八月十五赴延州府共赏皓月,共为将军的前程祈愿,对此范大人及延州众将愿倾囊相助,只望甘、延互为友邦,同抗外侵……”卓青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他全不在意荣仁在城下一遍又一遍地高喊“这是陷害”,只自顾自沉醉于揭发有功的洋洋自得中,一时之间竟难以自拔,“瞧见没有?许将军,范大人这是在拥你做甘州之主呢!” “哼,不过一个小小的离间计就把你给骗过了……卓青啊卓青,还真是枉费你钻研计谋这么多年!” “将军教训得不错,不过就算卓某再不才,却也知离间计为何物。若非当日许将军本身举止怪异,只怕在下也不会光凭几封往来书信便断定将军通敌罢。您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屈尊去担当先驱,若非真是按这书信所言前去赴约,此举又还能作何解呢?” “我不过是怕你担不了这责……” 可卓青并未给荣仁辩解的机会。他随意地摆了摆手,抬头远眺,眉眼无情,而面上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严正肃穆:“不过此刻,这些都已不重要了。既然许将军已带领汉人前来攻城,那在下也只能不顾旧情、奋战到底了!” 什么?! 荣仁用力拽起缰绳,勒转马首回身望去: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已聚集起大批汉军,乌压压一大片,一眼望去简直似有万余人。而不远处,在奔腾不息的黄河之上,还有数十条羊皮筏子正在不知疲倦地往返着。岸上汉军皆默然肃立,他们整齐地列阵于城外两三里处,不动不响,就好像在等谁的将令——箭已上弦,只待一触即发。 看来这回,是真的被将军了。 “哈哈哈哈哈……”荣仁弃盔纵马,仰天大笑;而卓青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荣仁抽出腰间配剑,左突右闪,刀光剑影间,撞击的“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仿若阵阵惊雷般,在他耳畔杂乱无章地接连炸开。 腾跃的马蹄扬起尘土阵阵,碧蓝的天空蒙上一层阴霾。于城外列阵的汉军好似远到而来的看客,他们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到个场,便不用花半个铜板而看了一场自相残杀的好戏。 终于,以一当十的孤胆将军许荣仁是再也支持不住了。他的臂膊渐渐无力,视线渐渐模糊,双耳渐渐辨不清弓箭来路,身躯渐渐蔓延开钻心痛楚。他的脚已踏不住马蹬,不过是下意识地紧紧拽住缰绳,堪堪避过的箭簇在颈后划出一道凉风,可却引不出半分劫后余生的激动。 我终究还是会死在这里。 只可惜,尚未好好道个别,便身不由己,匆匆离去。 恍惚间,荣仁感觉天空中飘起了雨滴,一些湿湿凉凉的东西覆住了他的面他的颈,马背上的缰绳因湿滑而脱开了手,而盘旋于他耳际的撞击声亦忽抽离,一时之间,只剩下一片迷迷蒙蒙的寂静。 他看见一个素裙少女从雨中缓缓走来,递上手绢,替他打伞。 “真是有劳了。敢问姑娘芳名?” “禀将军,民女叫作良岫。”少女嫣然一笑,面若芙蓉,眼波流转,千娇百媚,令人不禁心旌摇曳,如卧云端,浑身尽是轻飘飘的,不觉痛也不觉憾。 这一定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笑容了。 *** “啪——”一只蓝边瓷碗忽从良岫手上滑落,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干净利落地摔在地上,“哗啦啦”地碎作好几块。碗中餐食已然同满地香灰混作一谈,而洒出的汤汁甚至溅上了女子的雪白绣鞋,星星点点,尽是刺目的印记。 可良岫只是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拾起碎片,一语不发,不过是在心里头却默默懊恼着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几日来,她常觉自己魂不守舍、忘东忘西,且胸中又总是憋闷、似积郁难忍,还有好几回简直都要喘不上气来。今日是爹的“六七”之日,本欲仔细供奉一番,为此自己黎明即起,特意准备了些爹爱的好酒好菜,可谁料这会儿又不知何故竟在爹灵前摔了碗,倘若遇上那好事之徒,定是要大惊小怪地念叨那些吉利不吉利的话儿罢……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莫非是这段日子操持过度,这才心有余力不足不成? 良岫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将方捡起的碎瓷片包在手绢中,然后起身叫来小丫头将屋内收拾干净,而自己却慢慢踱进园子里,寻花问木,任由初秋和暖的日光洒满全身,任由干燥清爽的气息在胸中穿透。轻柔微风中,她好像又闻到了那份沁人心脾的甜香气息,女子沉醉着闭起眼,这香气便倏忽将她带回了与荣仁分别的那个夜晚。银盘似的月下,将军的身躯好像山影一般沉稳镇定,他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坚定地站在那儿,自己的心便格外安宁。 真是的,有荣仁在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过七日,便可离开这是非之地了。对了,一会儿该去问问其桑,兴许她也想同自己一块儿回去呢……说不定荣仁派来接自己的人已自甘州出发了,若未提前打点好行装耽误了日子可不好……想必,他也不愿同自己多分离一日罢…… 沉醉于思念中的良岫兀自红了脸,她自觉羞赧,便讪讪地躲到树荫之下,可这时,身后却传来了苏玺一声响过一声的叫喊:“小姐!小姐……” “怎么了?” 苏玺停下了脚步,并未开口,只是抿起唇挪移到她的身侧。而与此同时,锦鹏却从屋后忽转出身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良岫面前,眉头紧锁,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让女子的心忽七上八下地瞎晃荡起来:“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宫中传来消息……说……嗯……”锦鹏一反大大咧咧的常态,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没说完一句话。他越是斟字酌句,一旁的良岫便越是焦躁,她几乎都要冲上前去扯他的衣襟,而锦鹏吞吐了良久之后也终决定放弃了委婉,他心下一横,便脱口而出道:“是许将军……许荣仁他……阵亡了……” 什么?良岫忽然就失了神,她觉得自己分明看见了锦鹏的嘴唇一张一合,可他说的话却全都被挡在自己的脑海之外,如同倾翻于地的汤汁,再怎么拾也拾不起来。 她愣愣地看着锦鹏,一脸茫然无措,可锦鹏却低着头转过身去慢慢走开,显然他是不打算将同样的话再说第二遍了。良岫下意识地想随哥哥迈开步子,一伸腿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早就被苏玺拽进了臂弯。她呆呆地转过身去,只见苏玺已先红了眼圈儿。丫头咬着唇,几番欲言又止,话未出口,泪先涟涟。 “苏玺,你在哭什么?” “小姐……许将军他……” 哦,是了,哥哥方才跟我说,荣仁他……死了。他的确吓到我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不相信。将军从未说过他要去出征。他答应过,会在断七之日前来接我。将军他从不扯谎,也从不食言。”良岫用力甩开了丫头的胳膊,扯起嘴角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故作逞强地摆了摆手,摇摇晃晃便向屋内走去了。 寒蝉凄切,酷暑初歇。那不停息的悲鸣长长久久地盘旋于苏府的屋梁之间,声声扯肚腹,丝丝惹人怜。 *** 接下来的几日里,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在苏府中四散弥漫,四处皆是如迷雾一般的死气沉沉,浓重得拨不开也剪不断。虽说良岫一直坚称她不信宫中传来的这套说辞,可任谁也能瞧出连日来她的失魂落魄——她已试图竭力投身于父亲断七大事的操办种种,可每次看到那颤抖的双手和打飘儿的脚步,丫头苏玺总免不了上前劝慰几句:“我说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既然难过便好好哭一阵罢,憋成现在这样,将军在天上也不好心安呐……” “别说了,苏玺,我说过我不相信。”良岫面色格外苍白,可眼中却不见一滴泪珠儿。她别过脸去不想再看苏玺悲戚的表情,而是伸手拿起一旁桌上的纸卷,决绝地转过身,又忙忙碌碌地布置起用于祭祀的灵堂来。 片刻之间,屋中便又陷入了一片难熬的沉寂。 苏玺正迟疑着该伸手帮忙还是该避祸离去,桌下却忽钻出了一个满身尘灰的人影。那人跌跌撞撞地立起身,尚未站稳脚下却先一软,然后作势张牙舞爪地向苏玺扑了过去,将方才呆立丫头吓得连连后退。而待她看清了来人面貌后,不禁怒从心上起,于是柳眉倒竖、叉腰喝道:“其桑,你这是在作甚! “我就是想来告诉你,我和姐姐一样,才不会相信你们说的那些鬼话呢!”其桑把脑袋凑到苏玺面前,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却地直视了片刻,在丫头仍狐疑间,她忽然用力地晃起脑袋,不过弹指的功夫,便将发间衣上的尘灰甩了苏玺一脸。哼!姐夫可是将军啊,将军总是拥立于万人中间,哪能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你……”在良岫面前苏玺不好发作,她只得恼怒地啐了一口,然后便调转身子匆匆离开了屋子。待行至回廊转角时,丫头正遇上了迎面而来的锦鹏,对于方才之事她自是气不过,于是便撅着嘴不管不顾地向少爷诉起苦来:“这其桑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她定是觉得上回那大祸全亏了小姐解救,所以这会儿不论对错都非要站在小姐那一边。殊不知如今若能早一天让小姐接受这事实,以后她也能少痛一天呀……少爷你说是不是?” 锦鹏不语,反倒是低头欲走。这举动搅得苏玺愈发忿忿——自当日告知良岫许将军的噩耗之后,几日来他皆早出晚归,尤其避着自己的妹妹,显然是无意同她去争辩那消息中的真假对错。“少爷,你可不能放任小姐就这样继续抱着希望……” “够了,苏玺!一会儿家中会有客人,你且去跟好小姐,别再让她添乱了。” “什么?是谁……”还未问完,锦鹏已匆匆消失于转角之后。苏玺歪着脑袋,左手叉腰,鼻眼几乎都挤作一团。这一刻,她忽然就觉得这府中根本就没一个清醒的人,来来往往形形色色,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蹩脚戏罢了。 一个时辰之后,锦鹏口中的“客人”们默然无声地进了苏府。那是一队专程自甘州前来送回许将军遗物的士卒,带头的将领面无表情,见到良岫不过是点头示意,惜字如金,而等他一开口,便只剩照本宣科的清点交割了。 金银、衣饰、刀剑、家佣……清点越往后,良岫便越是泪如泉涌。即使身处兴庆府,可一闭上眼,她却仿佛还能看见甘州将军府中那置刀剑的铁架、挂书画的白墙和摆珠钗的小妆奁,那些曾无比柔暖的记忆争先恐后地占满了脑海,让她恍惚沉醉,可很快,声声低沉且淡漠的呼唤又狠狠地将她从幻境中扯了回来。 至此时此刻,良岫已不再去质疑荣仁的生死,她终是明白,事到如今一切已皆无可挽回——如果荣仁还在,他决不会让这些人把东西从家里拿走;如果荣仁还在,他决不会任由自己一人在这儿独自承受悲痛。 可她却无法遏止自己落泪。她想更坚强些,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能同将军一样坚毅的女子,可是似珠串般的泪却越发肆无忌惮地划过她消瘦的面颊。近几日的隐忍如决堤的洪峰,连同先前的惶恐和无助一同奔涌而出,化成擦不干的泪渍,在这物是人非的场景中肆意横流。 荣仁,你答应过会带我回家,可你为何食言了呢?纵然家被搬来了兴庆府,可是家中没有你,良岫光有家又有何用呢? 秋风如凛,“呼呼”吹过城外大漠,卷走沙粒几颗,扬起轻尘一幕。它毫无顾忌地遮住了来路,苍苍茫茫,从此再不见归途。 是夜,良岫在那群被送回的家佣中寻了个可靠人,唤在身边,试图弄清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厮自是言无不尽,可是他所知晓的本也就极其有限。他说许将军刚回甘州时并未有异相,可数日后却打点起行装来,说是要去对岸例行探查,不过也没必要带很多人,不过去去就回。而过了几天,留驻的卓副使却忽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戒严,也不说是什么事儿,府上众人自是忧心不已、望眼欲穿。直到那日,城外响起一阵令人心慌的刀剑马蹄战乱声,待树静风止之后城门终于开启,而那时,大家瞧见的已是将军满身箭簇的尸首了…… 良岫歪在椅中,面色苍白,心力交瘁。她已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暗自忖着,无论城外发生了什么、才将这一场寻常的探查演变成夺人性命的战事,身处城中的卓青没有派兵去援已然是不争的事实。良岫认识这个少年将军,他的年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虽有些恃才傲物,可在荣仁手下还算得上得力,而平日里彼此相待也皆是一片谦恭。当日当时,究竟出现了怎样的情景,才能令他狠下心来做出这不救荣仁的决定,以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掉性命呢? 还是说,这些年来,甘州城中那所有的其乐融融,不过是自己臆想中的镜花水月一场呢? 良岫忽觉一阵心悸,她垂首抵胸,几乎喘不上气来。她试图将胳膊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略略支撑,可抬起的手臂却完全不受控制,不过微微一动,便将案上瓷杯“哗啦啦”全扫到了地上。而等屋外候着的苏玺听到响声连忙推门而入时,良岫已安静地枕着自己那条被茶水浇湿的胳膊、伏于案几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