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盛通皇帝听完顾潇然说的话,眉峰微微拧着,“你是说,那个柳凝,还和宫中的一些成年旧事有关系?”
“并非柳凝,而是香料。”顾潇然微垂着眼睑,继续说:“不瞒父皇,当日忽然得知锦瑟与元妃相貌相似,儿臣便和武安侯一起查过关于元妃当年殁去的存档记录”
话说到这儿,盛通皇帝微微眯了下眼睛,坐在外面一点的宋旭扇子都不摇了,投给顾潇然一个白眼,这种事情还要拉上他垫背,真是无言以对。
盛通皇帝身上迸射出的冰冷气息,连鱼薇薇都感觉到了,她想说点什么挽回下场面,唇瓣蠕动半晌,好不容易想好了说辞,盛通皇帝却说:“查看之后,有何收货?”
顾潇然说:“元妃殁去,看似是自戕,实则是受香料之祸。她当时最喜爱用的几种香,如兰怡,一品芙蓉,都是凝神静心的香,但这两样香的配料之中,有一味芊蒴草和曼陀罗的气味与形状都相似,如果把两种香料调换,制出的香就成了截然相反的效果,能让人不断的产生幻觉,继而神情恍惚。一个人的忍耐一向是有限度的,如果长期吸食那种香料,久而久之忧思成疾,心智不坚的人,更是会活活被自己逼死。”
鱼薇薇忙说:“那天我们发现夏红姑姑有问题,立即就把夏姑姑拘了起来审问,一开始她还不说,后来总算交代了,当年她在元妃身边的时候,那些内务府送的香料都是动过手脚才拿来的,都是过了她的手,如何换香料,与和人接手,她交代的一清二楚,后来把供词拿给宋旭之后,他也查过,夏红所说和当年宫中记录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元妃的殁去、自戕,都不是她自己主动意识下的选择,而是被人长期以能产生幻觉的香料侵蚀心智,再加上一些外界的刺激,两重压迫,试问一个深囚宫中的女主,如何能承受?
宋旭眼角抽动了一下,心里不禁腹诽,这两人说话一点也不顾忌啊,一人一句就把自己给卖了,私调皇宫秘档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要是皇帝舅父一个不高兴,咔嚓了他倒不至于,但也绝对不会给他好过那是真的。
鱼薇薇看到他夸张的表情,理也不理,直接别开脸当没看到,惹的宋旭想吐血。
顾潇然又说:“顺着这条线,宋旭又查了下去结果发现,宫中好多旧事,都或多或少的与香料有关,这些事情应该不是偶然,于是儿臣和宋旭便一路顺着这些线索继续往下查探……这些事情毕竟已经年深日久,很是不好查,但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让我们查到,那些香料的品类和调制所需的材料,以及功效,都和前朝宫中有一专门为央宗调香的圣手极度相似。”
这位央宗,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荒应无度,他的御用的调香圣手,自然也都是为了那方面的事情服务。当时有些从宫廷之中流出去的方子,被好这一口的王公和富商们高价哄抢,以至于形成了恶习。
大魏灭了前朝之后,曾经专门清缴过那些香料,而清缴香料在百废待兴的王朝新建时期连九牛中的一毛都算不上,皇宫中的那些乌七八糟的香料是处理了,但方子其实早已流传出去,传入民间,有些做皮肉生意的青楼和暗娼馆子,甚至是有些根深蒂固的王侯公卿家中都用香料做手段。
盛通皇帝周身的冷气迸发,鱼薇薇屏住呼吸,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帝王之怒,不怒自威。
她们现在所陈述的内容,不就是盛通皇帝的后宫中,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看似正常无比,其实都和香料有关,而且是和前朝那个乌七八糟的皇帝的香料师有关,重点是盛通皇帝自己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且他自己的后宫生活,也基本等同于一直被那些香料操纵和支配。
这事说小了是盛通皇帝被蒙蔽了,说大了,就是他们当面接了人家的短。
还是要命的短。
鱼薇薇又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脖子上的脑袋不太安稳了。
一旁的宋旭频翻白眼,调看皇家秘档,本来就是掉脑袋的死罪,当然他这些年也一直偷着调,盛通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前朝的秘档是要紧中的要紧,私自调看那可是罪上加罪……他无力的叹了口气,提着扇子出去了。不知道他现在去跪在养心殿外请罪,皇帝舅父会不会从轻发落?
盛通皇帝沉声问:“这些香料是怎么进了宫的?”
“都是通过内务府正规渠道进来的,因为调香的手段高超,再加上验香的太监和嬷嬷有被买通的,所以多年来这件事情一直隐秘……我们查到,二十几年前,红馆之中有个清倌人,就十分擅长调香之术,调处的好些香料和当时央宗皇宫内的调香圣手所制的香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清倌人后来进了薛府,做了薛家三房庶子的通房,再后来,便死在薛家后宅了,连同生下的孩子也一起病死,时间正好在元妃娘娘殁去后的两个月。”
就在这时,李平从外面进来,脸色焦急,脚步踉跄:“万岁爷……万岁爷……刑部侍郎有急事求见!”
盛通皇帝看向顾潇然和鱼薇薇:“你先养病,这件事情,朕会让人彻查清楚。”
顾潇然坐在椅子上欠了欠身:“是,父皇。”
盛通皇帝便和李平前后离开了太和殿。
鱼薇薇狠狠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怕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更何况,皇上不处理薛家,何尝不是在等一个能彻底办了薛家的契机。”
鱼薇薇愣愣的点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啊,谁知道这样接皇上的短,他老人家会不会发飙,可吓死我了……”
顾潇然莞尔,揉了揉她的脑袋:“有我在,不用怕。”
鱼薇薇忽然觉得窝心又安定,缩着脑袋点了点头,好奇的问:“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查了这些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心扑在潇湘馆上,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我跟宋旭,从你成为元府千金那一日就在查探。”
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鱼薇薇长相肖像元妃,当年萧青贤和元妃之间的那些流言,他可听过不少,也算明白为什么萧青贤只不过见了鱼薇薇一次,就对鱼薇薇那么特别,还多次明里暗里的护着了。
鱼薇薇问:“那……元妃到底是怎么死的?皇上不是很宠爱她吗?”
“元妃是自戕。”
“我知道,你刚才说过的,但是一个好好的人要自戕,总要有点理由吧?就算是香料让她产生幻觉,产生忧思,也得有一个情绪的口子……据说那个元妃元子瑶是个才女,心性也算坚韧,若是没什么事情,一点香料就让她轻生……我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顾潇然默了默,才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