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伤得也不是很重。”林霏淡淡瞧着他。 事到如今,还有心情关心旁的,他显然是不把这伤放在心上。 谢书樽指了指自己的侧腰,凑得更近,“你不是看了么,我伤得重不重你不知道?” 林霏用力摁了摁谢书樽侧腰上的伤口,谢书樽“嘶”了声,后仰靠在石壁上,乖乖与林霏拉开了距离。 “我力气大,你最好别乱动。”林霏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开始着手处理谢书樽的伤口。 她用放凉的热水净了石刀和双手,开始帮他把黏连在伤口上的布料挑出来。 动作间,就听谢书樽悠悠问她:“你那假妹妹是榜文上的逃犯罢?” 林霏未理睬,只小心翼翼地把他肉里的小片布料逐个剔出来。 谢书樽见她不答,又道:“今日在船上,她想用箭扎我右手。” 林霏顿了顿,轻轻呼出口浊气,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谢书樽见林霏依然无动于衷,不悦地哼了声,赌气似的不再同她说话。耳边只剩火烧木柴的荜拨声,没了外界的扰乱,林霏得以专心于眼前的工作。 将黏在伤口中的布料全部剔除后,林霏才发现那块肉已成了死肉,导致血流不通。如今身处山林,环境和条件都不允许,没有麻药在手,林霏只能在谢书樽清醒的情况下为其割肉。 提醒了谢书樽几句后,林霏稳下心神,石刀上手。 第一刀割下去,谢书樽从鼻腔中低哼出声,林霏目不转睛,继续下手第二刀,谢书樽从口中吐出呻|吟,哑着嗓音与她说:“轻点。” 林霏从善如流地放轻了手劲,让他忍忍。 哪知他叫唤地愈发起劲,一声接着一声的低低呻|吟,听得林霏些微不适,她不禁抬头觑他。 这一觑令林霏怔住。 头上那人凤眸微阖,正双眼含笑地与她对视,两颊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怎么地,竟浮上两片红晕,原先苍白的薄唇也红润了起来,明明是极不起眼的样貌,眼角眉梢却释放着魅惑的气息。 他这哪里是疼痛难忍的模样。 林霏平静地低下头,手上力道加重—— “别喊了,不过一点小伤小痛,男子汉大丈夫这都忍不了么?别将宁儿吵醒了。” 忙活了一晚上,终于将谢书樽侧腰上的伤处理好,林霏这才松了口气。她往火堆里添了柴,起身去看窦宁儿的情况。 窦宁儿睡得并不安稳,如今还发了低烧。林霏捣碎薄荷叶,将汁液喂给窦宁儿,又把其余的碎渣裹在碎布里敷在窦宁儿额上,为她降温。 又添了次木柴,林霏就地打坐疗伤。 今日使了许多真气,还动用了大量内力,她之前的伤还未好全,罔动内力后丹田隐隐有枯竭的趋势。林霏盘腿而坐,合上双目,气沉丹田,在周天各处游走巡视。 谢书樽躺在地上闭目养神,迎面撞来一股清气,他蓦地睁开双眸,手一挥将那股气息打散,反身去看篝火另一头的林霏,就见她正在打坐调息,周身萦绕着朦胧一层清气。 窦宁儿受那股清气安抚,已安稳地进入梦境。林霏练得功法谢书樽从未听过更未见过,这功法可以涤荡浊息,于旁人而言妙不可言,甚至于修习者在修习时样貌会愈发明艳,可这功法与他体内真气相撞,似在勾他释放被压制的内力般,林霏或许不受影响,但谢书樽被扰地气息紊乱,烦躁之余还生出情|欲来,真是怪哉。 林霏已然入定,对外界感知趋近于无。谢书樽坐起身,亦开始调息运气,压下|体内的躁动。 那股扑来的清气时强时弱,谢书樽意识到林霏应是真气紊乱导致气息不畅,他转了身,面向林霏那方,运起内力为林霏护法。 散清功虽与谢书樽的肉身相斥,却可以接纳他的魔功。 霎时,林霏身外又多了层薄红的真气,那真气与林霏的清气相融,两股气息源源不断地环绕在林霏周身,已入化境的林霏突然感觉自己飘到了深海,冰凉的海水在她四肢百骸间游走,驱散了体内的闷热,通体说不出的舒畅。 林霏再睁开眼时,天已蒙蒙亮。经过一夜的调息,林霏下丹田再次聚满气海,睁眼后双目愈发明亮,听觉仿似也比从前强了许多。 她精神焕发地扭动脖颈,五识微开,竟欣喜地发觉自己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燃了一夜的篝火变得孱弱萎靡。凌晨的气温极低,窦宁儿冻得蜷缩成一团,另一头的谢书樽也背对林霏侧缩着。 林霏添上干柴,将火焰烧得又旺盛起来。如今身处山林,一点点的小病痛都不容易医治,更何况她二人现在的情形。 所幸已入冬,林间的毒蛇猛兽多已冬眠,她们现今还是安全的,但是也要早些离开此地,否则等凛冬第一场大雪降临,到时若是大雪封山,她们三人就算不被冻死,也会被饿死的。 林霏搬开洞口的大石,去山间寻觅可以果腹的东西。 待她回到洞穴,谢书樽和窦宁儿已经醒了。 他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篝火两头,互不理睬倒也相安无事。 林霏将芭蕉叶中的山果递给窦宁儿,柔声询问:“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哪儿不舒服?” 窦宁儿捧着果子,乖巧地笑了笑,她巴掌大的鹅蛋脸又消瘦了,下巴尖儿的形状愈发明显,惹得林霏一阵心疼。 “有些头晕。” “那多睡一会儿。”林霏展开五指替她梳了梳一头乌发,用渔网和衣料编成的帕子蘸了铁桶里烧的热水,为她擦脸。 窦宁儿看着她,一双杏眼满是依恋,“我不困,就想和你说说话。” 林霏还来不及作声,另一头的谢书樽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林霏忙用木碗盛了水,端去给谢书樽。 谢书樽呷了一小口,略微抱怨道:“怎么这么烫。” “刚烧开的是有点,要不加一点凉水?”林霏指了指芭蕉叶中接的露水。 谢书樽蹙起眉头,“不干净。” 林霏讷讷,正想让谢书樽将水放凉了再喝,又听他说要吃野果,她便将洗净的野果拿给他挑。 “林哥哥,我不舒服。”那头的窦宁儿唤了声。 “怎么了?”林霏忙上前去探了探窦宁儿额头的温度,未发现异样。 窦宁儿:“我肚子有些疼。” 林霏替她揉了揉肚子,不由笑道:“昨晚你没吃东西,刚刚可能是果子吃太急了,消化一下就好了。” 谢书樽心下冷笑,觉得窦宁儿耍的把戏无聊至极,但想归想,他嘴上也不甘示弱地开始喊疼。 “怎么了?”林霏扭头去看谢书樽。 “你过来。” 林霏只好又掉头去另一边,查看谢书樽的情况。 谢书樽乜了眼咬牙切齿的窦宁儿,面上换了痛色,开始说他曾觉得无聊至极的话:“我腰那里痒。” 林霏探了探他腰那处包扎好的伤口,突然一顿,望向谢书樽,“……你是疼还是痒?” 谢书樽眉眼间浮现笑意,“都有些。” 林霏算是闹明白了,谢书樽就是在耍她玩,一会儿说疼一会儿说痒,况且昨夜才处理好的伤口,还未结痂,今日怎么会痒。 “饿了就吃果子,渴了就喝水,疼或者痒,忍一忍就好。”林霏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照顾窦宁儿。 谢书樽见她差别对待,心底不忿,她既然不关心自己,他也不稀罕,可她一心向着窦宁儿,这让他心中极不是滋味。 白昼的时间越来越短,白驹过隙间,已时至傍晚。 找不到可以用的布料,林霏将叶面宽大叶子粗壮的芭蕉叶用水洗净,打算拿它来为谢书樽包扎。 林霏手中替他换着药,思绪却远远发散开。 她打算等谢书樽的伤好了三四成后,便去山林找找可以借宿的人家,她要打探一下去汾阳的路,再弄些盘缠。这么耽误下去不成,且不说官府会不会追到这里,就怕谢书樽赶不上科举,到时她也失去了师傅的踪迹。 谢书樽见她目光漂浮,动作也漫不经心,心头不悦。 因为有个窦宁儿,他两人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与她接近,她却如此不专注,甚至是敷衍,谢书樽愈想愈生气,既觉得自己因为她变得矫情到不像自己了,又没办法解开这样的困局,烦闷之下,谢书樽一把将她推开,冷冷道:“你去照顾她罢,我不用你管。” “……你怎么了?”林霏尚且二丈和尚摸不着脑袋。 谢书樽撇开眼,不看她清丽的面容。 “别闹了,不涂药的话伤口很难好。”林霏无奈,又上前继续为他包扎。 他曾受过比如今严重百倍的伤,如今这点小伤他还不放在眼里,但林霏轻轻的一句便将他的暴躁和挣扎都安抚了下来。 谢书樽低头瞧了眼腰上围着的绿色叶子,皱起眉头,“这也太难看了。” 林霏退开些,左右瞧了瞧,旋即笑眯了眼—— “是有些。”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林霏便坐到另一头,往燃烧的篝火里添柴。 突然,林霏耳朵微动,迅速将铁桶里的水倒进火里,火焰被快速浇灭。 整个洞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窦宁儿吓了一跳,紧紧依偎在林霏身旁,颤声问道:“怎么了?” 林霏沉下眉眼,将窦宁儿的手握住。 “官兵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