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属于虞美人的季节里,田间开花,山坡开花,路边也开花,似乎能绽放在任何一片可以生长的土地上,那是与草根彼此相怜相惜的花朵,一茎连着一茎,成片成片,貌似卑微迎风摇曳,纤弱姿态里却蕴含一般真气在,不会为了谁刻意去奉迎什么。
少女的心仿佛被火舌滋滋地舔着,又宛如被寒冰冻结,她不再多言,轻抿朱唇,神色静若秋水。见状,少年的嘴角微微牵动,倒是露出了一份难得的温婉,目光重新落在少女腮凝新荔的脸庞,带着几分拈花一笑捻风尘的闲雅之态,抬头道:“明日寒食、清明时分,四日为假,我陪同你下山,回去准备些东西。”说着,便抽身向前。
少女跟在后面,缓步行进了几步,忽然叫住了少年,几步之遥不过六弹指的时间已是思虑重重,她意念已定,心头蓦然一松,细语道:“不用了,你的志向不是做日薄西山的西楚霸王,自然也不需要什么虞美人的陪伴,白珊就不打扰你的心境了,免得既没有成全我,还委屈了自己,落个心不甘情不愿。”
说着,她带着温静神色,霍然俯身埋头,将虞花葬入脚下的泥土中,眼眶中含着只有自己能够察觉出来的愠怒泪光,赧然道:“可惜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不过你觉得是累赘负担的东西,或许在别人眼中就是个无价之宝。”
目光转角,少男和少女的眼眸同时交汇在不远处花枝灿烂的秋千上,暖风迎面,香味袅袅,绮陌春深。
少男的神色宛如火苗一跳,黯淡了下去,转身微有沉意对少女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对于觉得索然无味的东西,即使再用心用情,不过于若无其事的东西,可以置之度外。”
少女没有理会,径直地走到秋千旁,扬眸一扬,兴致勃勃地坐在秋千上,手挽花藤,身子站的直屡屡,脚站定下边踏板,也不用人推送,荡起了一份绮丽,奔向属于自己的天空,一脚一脚地轻踢那晨露中还未来得及沾染尘埃的落红断香处,花影卧秋千,云端伊人影。
“晨烨,你不出来陪我荡秋千吗?我很喜欢这满香的味道,触摸风,触摸云,触摸无垠的天空。”少女娇浅浅一笑,滴滴地呼唤道,声音柔软如绵。
名叫晨烨的少年藏在树后,宛如刚从睡梦中惊醒,低低地“哦”了一声,闪出身影来,虽然不及夜枫风神俊朗,清新俊逸,但也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羞涩和腼腆的红润,有些不知所措道,声音怀揣几分颤抖道:“方才我在树后一不小心睡着了,什么话也没有听到。”
少女听闻后抿嘴笑得更加清脆,仰面享受晨光熹微和花开馨香,带着一丝催促,柔声道:“让你帮我推秋千,你解释这个做什么?我和夜枫师兄即使聊了什么,被你全听到了,又有何妨?”
晨烨深垂臻首,涨红了脸,连连道:“师妹,说的是。”便移步转身到她身后,用手将秋千将往前推去。
“再推高一点!晨烨,我要向春风秋月。”少女呢喃道,声音透彻如水。
晨烨便双臂一举,伸手用了大力气推去,秋千疾速来回荡去,晃动的幅度骤然变大,向着淡蓝色天际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碧空中高高荡去,清风不再轻柔,而是用力拂过少女的面额,裙裾迎风飞扬,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翩起舞,奔向犹如被冲洗过一般天空破晓的那轮旭日。
少女眉目皆是笑意盈盈,风声呼呼从耳旁滑过,迎面吹乱了两鬓前的屡屡青丝,也将零零落地的茶花吹起映入眼帘,两三花瓣儿从脸颊晃过,更闻烈香花香,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逸。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捧那几瓣缤纷的落红,手上一松,一个不稳,仿佛要踉跄地从秋千上坠下。原本身手矫捷的她,本应该自行如同蝴蝶般轻盈落地,她却偏不,从秋千高处抛物线直坠落下,宛如一般不会轻功的少女般失足重重地向后跌去,只是神色安然,体态飘逸,丝毫没有任何紧张和惶恐,她知道会有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腕从背后将自己稳稳接住,搂抱在胸前。
果不其然,晨烨一个起跳跨步向前,已经屈膝跪地将少女公主抱式地妥妥接住,抱住怀中,呼吸的热度在彼此口齿中交汇,少女凝视地对方温润如墨玉的脸庞,轻轻地用纤纤玉手抚摸了一下他泛红的脸颊,手臂又像水蛇般揽住他的脖子,含着轻浅的笑容,发出酥软的声音道:“晨烨,我知道你最好了,明天还是你陪我下山祭祀、踏青、插柳。我做了青绿飘香的清明果和枣糕,都是你以往最喜欢吃的东西。”
晨烨把头埋着很低,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只得镇声道:“白珊,我扶你下地,明天难得夜枫师兄有空,更难得有心情外出,就让师兄陪同你吧,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师兄也有好多年没有下山去了。”
“一个几多矫情,一个煞是无聊,恕我不奉陪了。”夜枫嘴角轻蔑一声,拂袖而去,目光空洞而并无留恋的意味,棱角分明的轮廓宛如朗朗碧空中冷傲孤清的鹰,远去茕茕孑立的背影,散发出不寒而栗的冷漠与傲视天地的强势。
少女的面色的容光似初春的雪,蹒跚而来,萧瑟而去。她倔强地将委屈含在眼眶,从晨烨的怀里起身,扭头避过晨烨关切又略显尴尬的目光,引袖掩去徘徊于眼角的一丝泪珠,带着温婉而沉静的笑意招呼道:“晨烨,我们继续荡着秋千,你再来推我。”
她见晨烨伫立在一旁,垂着眸不见动静,斜睨他一眼,颇有不快之色,带着几分焦灼道:“怎么了,你也不愿意陪着我了吗?”
晨烨蹙了蹙眉,惴惴道:“夜枫师兄现在还没有走远,如果大家有误会,还来着及当面解释清楚。”
少女脸色倏然如寒霜冻结,默然片刻,抿一抿鬓发,嘴角蕴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他从来都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谁跟他有什么误会,非要自讨苦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