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云意春深 朦胧雨夜(2 / 2)一似云间月首页

“诗经有云‘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原本以为只有春秋时齐国公主卫庄姜拥有娇美惊艳容颜,让人唏嘘的家世背景,不俗风雅才情才能与之相匹配,却忘了长公主也是才情姿色与身份地位兼备之人,世间万千美好,都不及怦然心动。”萧正羽微微颔首道,仰头含笑看她。

“几年不见,面容越发俊朗出尘,口才也越发伶俐了。”赵璇浅浅笑的温婉,抬手捋起他鬓角的发丝,微微羞赧道,“在北疆驻军邠州的日子里,你可时常想起我来?”

萧正羽低头沉吟片刻,抬头有些羞红了脸,嗔道:“心中有了良人,举目皆是路人。”

赵璇听闻,满心欢喜,心中涌动一丝缠绵之意,夹含着几许矫情与期待,微微蹙眉,矫情道:“如若有一天,我不再是你心目中的良人,只怕你会觉得遇人不淑,转身就忆起了其他女人的好。”

萧正羽听闻此言,露出几分浅如初蕾的笑意,那笑意极淡,如同盛夏山间咚咚的泉水,亦带了暖暖的气息,喃喃道:“你我年少相识,青梅竹马,不止是曾经嬉戏玩闹,看花谢花开,忆寒来暑往,而是在茶蘼浅笑之间有着属于我们共同的青葱岁月,就好比平白无故比别人多谈了十年的爱情,值得一生珍藏,岂非不是良人?”

赵璇听了这一句,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自从父亲武功郡王赵德昭割腕自尽后,这权欲集中的汴梁帝宫在她心中已是冷清之地,她将笑意凝在唇角,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凝了片刻,便依偎在萧正羽的怀里,倾听心跳的声音,仿佛享受着久违的亲情,不知怎的,一滴清泪斜斜从眼角滑落,滴落在萧正羽的手腕上。

萧正羽搂着赵璇的身体,下颌抵在她的额上,一脸宠溺的看着她,轻轻拍背道:“人生不过是一场清欢,无论怎样繁华似锦与熙熙攘攘,终究会归于平淡和静谧。只要我们心存彼此,我都竭尽所能地照顾你。”

赵璇的笑容微微一滞,面有忧色,却不知道为何堪忧,眼前之人分明就是自己朝思暮想之人,自己的思绪却似雨似风,莫名惆怅席卷,一抹烟雨雾霭,一帘垂樱飞絮,丝丝缕缕,纷纷扰扰,交织缠绵成缤纷的雨季。她原本就不是一个甘于宁静淡泊之人,毕竟皇家的出生,自持矜贵,从来都免不了紧握攥在手心的欲望,她更是如此,父亲的离世,家支的剥离,演绎了最是无情帝王家的故事,她不甘心于江山拱手易主让家道中落,性格似沙漠中滋生的野草,永远保持着生长的姿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样的性格又怎能甘于平静,即使醉风细雨,也期千里烟波,只恐换来泠泠之音清恬,满庭残荷嫣红。

对于萧正羽而言,向往恬静阔达的日子,生活宛如一曲水韵江南,袅娜着一缕香魂婉流的清韵,于水乡温情的秀色里,脉脉地喃语抒怀。他对爱情的期盼,不需要轰轰烈烈,只愿如同断桥上一把油纸伞下的相濡以沫,耳鬓厮磨,平淡绵长,精神上慰藉,情感上明白,起居上照顾,让爱从激荡的情感回到沉静的生命之中,慢慢走向白发苍苍的暮年,一蓑烟雨任平生,乐在其中。显然,赵璇并不甘心淡淡水韵烟雨的爱情,她要做“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的杜丹,独占枝头。

爱情的舒适度不是最初的甜蜜,而是繁华退却后身心依然自在。纵使爱情再坚固,也无法承受身心疲惫的侵蚀---当下雨中泛舟游湖的赵璇和萧正羽,还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享受着爱情最初的甜蜜,如同着春日水之飘零的月季,倾尽温柔相遇在绵绵春雨中,芬芳了一季馨香。

初遇时,镌刻美好;回眸处,相思入骨。那一天,赵璇与萧正羽游船尽兴归来,已经夜幕落下,当他送她回到公主府凤阳阁,她刻意邀请他前往闺阁之中,轻言有一样东西亲手要赠予他。

贴身婢女流苏心领神会,道了一声“长公主乏了”,便关上房门,吩咐身边的丫鬟们默默退下。

赵璇与萧正羽信步走进闺阁里,一面菱花铜镜配搭红木漆雕杜丹的首饰盒映入眼帘,花卉栩栩如生,透着一股端庄之气。上面摆放着一顶金镶宝钿花鸾凤冠和有一对金累丝凤簪,大小不等金花钿节节收束,端处一簇宝钿花结成一朵关顶,珠围翠绕,珠光宝气,似乎在暗暗昭示着房间的主人不是一般女子。宽阔的玉榻在三尺之外,摆放着一座焚香用的掐丝珐琅双耳三足炉,正吐出馥郁的徐徐檀香,凤鸣朝阳的帷帐高高挽起,庭外的海棠花开随风携来一阵馥郁的花香,隔着帷幕,让人心旷神怡。赵璇随即坐在镜前卸妆,顺其自然地解下外披的蓝色纱衣,露出玉体,萧正羽微微一愣,此时他方才明白,赵璇说有东西要亲手赠予自己,竟是将她本人赠予自己。

男女之间约会,本身是件两情相悦的美丽事情,但是由于男女大防等礼教的束缚,使得约会少了些坦然,多了些类似偷欢的味道,即使是长公主的身份,也是如此。萧正羽从未经历过云雨之欢,佳人在眼前,心理自然有几分躁动。赵璇举目凝视着他,烛影摇红,他的容色清俊胜于平常,眉眼之间闪烁着几分羞涩与暖意,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赵璇竟主动上前,将他的手放在肩上,轻柔抚摸发际,缓缓取下翠绿的玛瑙步摇,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滑落过肩,彼此唇齿间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身体渐次滚烫起来。

“遇见你,我就再也不想回到孤独了。”赵璇首先开口了,目光中隐有缠绵之意,让萧正羽顿时红了脸颊,沉浸在一片春色之中。碧绿色轻软的帷帐委委祥静垂地,周遭里只依稀听着窗外雨声的缠绵,枕上绸缪,几番巫山云雨。

后半夜,渐入迷朦梦中。赵璇侧身睡卧,凝视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帅气逼人的男人,嘴角泛起几分洋洋得意,仿佛是在欣赏一件颇为自豪的战利品。她顾不上身体还未褪尽痛楚,手不自觉地抚过那一张如同刀削般的侧脸,面部轮廓几乎完美地无可挑剔,她抿了抿唇,喃喃道:“我的身体是你的,你的人便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萧正羽身手矫健,被赵璇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瞬间惊醒。他怔了片刻,夹含着几分慵意,支起身体,眼神闪过一色流离的光芒,如同水银般倾斜的盈盈月色,温言道:“时光很慢,人生很长,我想牵着你的手慢慢地走。但是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共同的经营,我期望我们的情爱是:我说话时,你会听;你需要时,我会在。既相遇,必相惜。彼此包容,相互珍惜,携手到老。”

听着窗外簌簌雨声席卷着残花,落在青瓦红墙,发出幽幽抽噎般的声响,赵璇依偎在长身玉立的心上人身边,脸上的喜色愈浓,心中却并不甚满意萧正羽的回答,她貌似温顺地倚枕在他臂上,一双丹凤眼微微扬起,长公主的尊荣身份,让她性格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傲气,携带着说不出的孤高与凌厉,她撒娇婉声道:“时光清浅,一路风雨,多有荆棘。爱情纵使是两个人的事儿,怕是也需要一个人先服软,放下自我的坚持,委屈自己去成就另一个人的骄傲--你会为了我,输了你自己吗?”

闻言一凛,萧正羽被一时怔住,他从未想过这个话题,唇舌迟疑,不知答否,眉目间掩不住倦怠之色,便忍不住刮了一刮她俏丽的鼻头,徐徐道:“爱情就如同寒冰遇火,片刻便将柔情似水。你若是寒冰三尺不融化,我就做七月里的骄阳,一直暖着你,直到把你捂化为止。”说着,俩人相视一笑,闺阁花烛明,燕余双舞轻。

手执流光,醉里红尘。成长总要经历时光岁月的层层洗礼。年少时看似不轻易间脱口而出的一句承诺,却不知身心疲惫与无奈的痛楚。若要做似火骄阳,就得承受赤日炎炎的炙烤,挥汗雨下,奔走不息。可是要怎样的似火骄阳,才能融化皇权至上的荣光与傲慢,那晶莹的寒冰绝非三尺之厚,而是万里之遥。

暮色浓郁,昼看风散,夜听雨眠。爱的烈火,熊熊燃烧,若是不能及时得到另一半添加的柴火,纵然再炙热的火焰,也会自我熄灭。

多年后,青梅已枯,竹马会老,不是人心善变,而是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回不到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