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熟视无睹的境界(1 / 1)将冢首页

大境京都。  照例是高高的宫中阁楼,照例是唐晏清唐晏行兄弟俩坐在雕着精致花鸟木石的窗下,照例是一盏清酒。  唐晏行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案上一只毫不起眼的木盒,轻轻开口道:“衔南郡主与顾白的婚期已经定下,是五月底。”说着挑眉看向对面。  唐晏清淡淡地嗯了一声,端起酒杯浅尝一口,评价道:“味道平平,不够香醇。作为太子的你已经如此贫乏,连好酒都喝不起了?”  唐晏行:“……”他无奈地摆手,立即有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宦官捧出新的酒壶,为二人换了一种酒。  唐晏清这才满意道:“这种还算不出错。”  唐晏行叹气道:“我哪有兄长那样闲暇,有空去搜罗好酒。”  “看来是你手下的人不够用心,竟不肯用好酒来贿赂你,也说明,你这个太子似乎没什么威望。”唐晏清调笑道。  “兄长放过我罢。”唐晏行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随即正色道,“我是说真的,衔南郡主与顾白五月份成亲,父皇指派我去为他们主婚。”  唐晏清神色一变。  唐晏行继续道:“二皇兄估计也会去的。他似乎……越来越激进了。”他打开受伤的木盒,看着里头的小物件,嗤笑了一下,“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他的胆量承袭于他的母族。”唐晏清淡淡一笑,“也来源于他的父族。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做?”  “继续兄友弟恭呗。”唐晏行一摊手,嘿嘿一笑,“谁让他也是我兄长?做弟弟的自然要容让一二,更何况我还是太子,这点度量都没有的话,父皇会不高兴的。”说到最后,他脸上出现了一抹嘲讽之色。  他们兄弟两个,从小明枪暗箭不知受了多少,可大多数时候,显帝总会说那是作为皇子必不可少的磨砺,要说雍华贵妃做过什么事,唐晏庭做过什么事,显帝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他一直放任着他们兄弟相互争夺,甚至,厮杀。  经历过皇子中毒事件,宁皇后变了,经历过克妻事件,唐晏清变了,然后连带着唐晏行也变了。有句话说的好,“高处不胜寒”,为了最高处的那张龙椅,所有人都变了。  年纪小的时候,唐晏行受了委屈,还期待着显帝能为这个儿子做主,当他逐渐成人,眼睁睁看着因荣宠因帝位而受到无数伤害的母亲与兄长,心冷了,也就不再期待。  正如前一回,他在国境交攘山界遭受袭击,心中猜测被贺止发现的木盒所证实了,然而当显帝大发雷霆质问何人敢杀太子时,唐晏行只垂头不语。  在玩得一手好制衡术的显帝心里,唐晏庭若是倒台,唐晏凭就会被捧起来,同时,作为太子也会遭受帝王怀疑的眼光。因此,太子殿下觉得,四弟那么老实,还是不要去祸害他了吧?  唐晏清思索了片刻,道:“尚风华她看得明白,不会让自己陷入党派之争中来的,你要小心老二他会不会出暗招。”  唐晏行了然地点头。  “他要是太性急了,与我们而言也没有好处。找个人去提醒他一番,咱们的父皇还健在呢,他可不能不顾及皇帝。”唐晏清嗤笑道。  “找……找个人?”唐晏行一时不解,随后好似明白了什么一样,点头应了。  所以啊,凭唐晏清此人,他不是太子,不去玩弄权政,实在太可惜。  方敬侯府,屠从英每逢初一十五必回来用膳。他走到前厅,便瞧见侯夫人正手持一份单子细看,屠从煜与夫人安氏坐在一旁,底下候着几个管事。  屠从英走上前去,一番见礼后问道:“母亲是在忙什么?”  侯夫人招呼他坐下,答道:“听说衔南郡主要成亲了,虽说我们方敬侯府与她素无往来,但你毕竟与她也共事过(指大理寺的时候),母亲正犹豫着要不要备礼。”  “衔南郡主成亲?”屠从英这些时日一直在军中忙碌,加之他心中隐隐抵触成亲啊什么的,因而对此事一无所知。骤然听闻,便大吃一惊。  细细算来,尚风华也已经十八岁了,三年不婚嫁的期限已经过去,寻常这等年纪的女子几乎都相夫教子,更何况还有顾白在,成亲也是迟早的事。  想当初尚风华在南陵锋芒毕露,多少人尤其是各派为了这个助力想要结交两性之好?如今花落顾白之手,让许多人扼腕叹息,也叫某些人更加担忧。  屠从英沉默了半响,淡淡地道:“以我的名义备一份也就是了。”  侯夫人点头认可,随即从单子上划拉出一些精致物件,叫管事着人送去南陵。  屠从煜看着自家兄长,笑道:“大哥年纪也不小了,何时娶位嫂嫂回家?”这孩子对政治的敏感度较低,因而也不知道显帝曾想给屠从英与尚风华凑一对的事。  “煜儿说的是。”侯夫人目光落到屠从煜与安氏身上,脸上喜形于色,“你不知道,安娘诊出了喜脉,将近两个月了,”她说着就瞪了屠从英一眼,“弟弟都要有孩子了,你这做哥哥的,反而孤身一人,这像话吗!”  屠从英握拳凑在嘴边咳了一声,有些无奈地道:“母亲上次瞧中的那家女儿,不过与儿子打了个照面就被吓走了。委实不是您儿子不想,而是人家不敢。”其实就是他自己有意去吓唬人家的,当然这个不能说出来。  能被他煞神名头吓走的弱不禁风的女子,他也不想娶。  侯夫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屠从煜扑哧笑道:“就大哥那做派那表情,谁见一眼都会被吓到吧?看来母亲得为大哥想看一个胆够大的姑娘了。”他妻子安氏,刚与屠从英接触的时候不也是胆小得连嘤嘤嘤都不敢?如今不也修炼到对其熟视无睹的境界了?  屠从英轻哼一声,瞥了弟弟一眼,屠从煜浑身抖了个机灵,立即闭嘴不言。安氏含笑着无动于衷。  “好了。”侯夫人叹了一口气,“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爱娶不娶吧。”  屠从煜瘪了瘪嘴,这话他母亲说了许多次了,哪一会不是放弃了一些日子后又开始操心,采用各种途径明着暗着打听谁家有适合的女孩?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大哥,衔南郡主成亲,你会去观礼吗?”  屠从英沉默,仿佛考虑了许久,才道:“不了,军中事务太多。”  衔南郡主成亲一事在京中沸沸扬扬,无论有无交情、交情深浅,不少人都想方设法通过备礼去讨好、拉拢或者试探尚风华,而作为事件主角之一的尚风华,正被成亲诸事折腾得焦头烂额。  首先是嫁衣。宁皇后所赐的那一套凤冠霞帔是依照三年前尚风华的尺寸所制而成,所以需要屡次试穿屡次修改,而凤冠霞帔很是繁琐又沉甸甸的,对于习惯了窄袖束腰的尚风华来说十分不便,终于,数次试穿之后,尚风华成功地从大步流星变成了轻移莲步——走快了她就跌。  余阁老下定注意要叫尚风华成亲后,就转告顾白,该请媒纳采问名了!作为一个不知世事的好青年,顾白十分茫然,然这个时候,尚风华已经被余阁老严令不许出门,二人不得见面,平时对他还不错的严公卿等人仿佛存着考量他的意思,什么也不透露,还是白鸽看不下去,偷偷向他描述了一下什么是婚俗六礼。顾白似懂非懂,不知从何处捉来一只大雁,还将自己弄得十分狼狈,就这样到了余阁老面前。  尚风华得知此事时,她正捏着一根绣花针无聊的戳戳戳,闻言忍不住捂脸。  不管怎么说,第一关算是勉强过了,但是彩礼如何是好?  当初蒙伽牟认子,要给他金银财帛,顾白万般推辞,只收下了一枚王室玉佩。而他历来吃住都在都督府,跟着鬼老三行医也只是勉强攒了个小数目。对此,顾白很干脆地将全部身家并玉佩双手奉上,反正他的东西,就是尚风华的。  余阁老大为满意,对顾白高看了几分。  五月份到了,南陵开始热闹起来,四面八方不断有人涌入城中,各色车马来往在都督府门口,管事和小厮们忙着收礼收到手软。  又是一日过去,严公卿捧着一大叠礼单摆在余阁老面前,道:“余老大人,这些是今天送来的礼。”  余阁老瞥了一眼:“看来又有多半是不怎么相干的人送来的。”  严公卿笑了一笑,道:“听说京中沅临王越来越活跃,忙着拉拢更多党羽,作为掌握九万南陵军的衔南郡主自然备受青睐,因而送礼的沅临王一派众多,太子自然不甘示弱,除了陛下指派他为主婚人,东宫一党也有很多人对主将的婚事极为重视;与军中打交道的各大商家也趁此纷纷讨好,还有周边的郡县……”他说着,从怀中摸出另一份名单,“只有这上头的人是因着与主将的交情而送的礼。”  余阁老接过去仔细看了一看,又递了过去:“除了这些的,其他人送的礼暂时收着,过后再原样退回罢。”  严公卿应了,又问道:“主将近来怎样了?”  “哦,她似乎越发地呆不住了,过不了几天,大概就会翻墙出去走走。”余阁老说。  严公卿:“……那顾白公子呢?”  “老样子吧。”余阁老毫不在意地道。  严公卿沉默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道:“婚前……您是否……与他们两个各自说说?”  余阁老一怔,捋了捋胡子,顿了顿,又抓了抓头发,最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起身道:“老夫去看看顾白那小子在做什么。”  严公卿:“……”  因为婚事,鬼老三老早地就写了新的方子为尚风华进一步调养身体。婚期前夜,尚风华泡完药浴,坐在榻上任由青鸟为她擦拭头发,自个则微微点头,昏昏欲睡。  不知几时,白鸽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对尚风华轻轻唤了一声:“主将?”  尚风华眯着眼懒懒地嗯了一声。  青鸟看了白鸽一眼,后者正期期艾艾扭扭捏捏,一副想开口又不敢出声的羞涩模样。青鸟忽然懂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麻溜地走人。  白鸽可怜兮兮看着青鸟毫不犹豫的背影,回过头来,尚风华正伸手揉了揉额角,含糊着问:“你怎么了?”  白鸽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从袖中抽出一物塞到尚风华手里,随即夺路而逃。  尚风华茫然地睁大了点眼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一张质地柔和的绢帛,又看了看白鸽离去的方向,很是费解,于是漫不经心地展开来。  “!”她瞬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