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京都正城门的那几位,尚风华大老远就下了马车,军士们也都下了马,一直步行了过去。 尚风华绝不相信她剿匪成功就能让显帝和太子、沅临王这几位天家尊贵之人亲自迎接,那么,能让这几位立在城门口的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唐晏清轻步走在最前头,下跪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尚风华跟在他身后,一众将士皆跪拜道:“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沅临王殿下。” 显帝亲自扶起唐晏清,上下看了一圈,嘴里连连说道:“好、好、好。”又对着其他人道:“诸位不必多礼。” 一群人又呼啦啦站起来。 显帝看向尚风华,道:“郡主剿匪得力,尽显巾帼本色。” 尚风华拱手道:“陛下过奖。” 显帝微微一笑:“安顿军士,稍后进宫吧。” “臣领命。” 太子唐晏行与沅临王唐晏庭倒是一句未说,跟在显帝后面就走了。尚风华令人将匪犯关押好,又安顿了军士,才准备换一身妥帖的衣裳进宫。 唐晏清一身风尘还来不及整理,就被显帝拉进了宫,宁皇后和几位御医老早就等着了,一见他来,立刻就上前问脉。 唐晏清在长原郡受伤一事,帝后皆知晓,他身为嫡长子,自然深受重视。雍华贵妃看着一堆人对唐晏清嘘寒问暖,转眼看了看自己儿子,心里不痛快起来。 此子守灵三年得至纯至孝之名,又并非泛泛之辈,即使唐晏行倒台,在显帝心里,还有唐晏清适合成为储君,而她的儿子,依旧得靠后。 真气人! 御医尽忠尽职地上下仔细瞧过了唐晏清,才拱手道:“陛下,娘娘,淳孝王殿下无碍。” 宁皇后和唐晏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显帝微微点了点头,众人都跟着露出放松的神情来。 唐晏清微微笑道:“儿臣早就无事了,父皇、母后不必担忧,毕竟尚家军里,有个能妙手回春的鬼先生在呢。” 雍华贵妃上前一步,露出后怕的脸色:“唉,明明是郡主领人去剿匪,怎的会连累到淳孝王呢?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帝后二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唐晏清依旧微笑道:“也是儿臣想插手剿匪一事,才引来后面的麻烦。那贼人要伤的本是郡主,儿臣不忍心才挡了一挡……” 雍华贵妃的脸色也变了。 给姑娘家挡刀口?这是什么意思?! 唐晏清继续道:“父皇不是命她接儿臣回来?幸亏如此,不然一路上埋伏刺杀的,儿臣根本回不来啊。” 显帝的脸阴沉沉的,怒道:“这群狗胆包天的逆贼!” 他早就知道长原匪贼的背后大有靠山,定是朝中某人包庇纵容。没想到他们不仅为祸一方,还胆敢刺杀他派去剿匪的人,更要谋害皇子亲王!虽说尚风华遇袭只怕免不了,但若是害到唐晏清身上,就是不可饶恕! 雍华贵妃是知道长原匪患一些内幕的,心里不由得大惊。 宁皇后一直沉默着,此时才开口,声音中带着哽咽之色:“太后庇佑,幸好我儿平安回来了。你这些日子深受贼人祸害,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脸色也不好,人都瘦了!” 雍华贵妃见显帝又仔细去瞧唐晏清的脸色,坚定地认为儿子被贼人祸祸了,势必要那些作奸犯科之人承受雷霆之怒,贵妃在心里大呼。 哪有啊!明明脸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好的不得了! 尚风华一踏进紫宸殿,便觉得气氛压抑无比。她微微抬头,显帝坐在龙椅上,表面阴晴不定,左下首坐着一脸温和的太子,唐晏清换了一身王爷官服对她微微一笑,另一边唐晏庭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尚风华行大礼道:“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淳孝王殿下,参见沅临王殿下。” 显帝道:“平身。” 尚风华站起身来,摸出一本折子:“臣领命前去长原剿匪,探查到长原郡守李泰与匪贼冯添亥、董兴已等人勾结,今已剿灭匪众,缉拿贼首,特此呈上谍报。” 劳平从阴影里出来,将折子转递上去,显帝打开细细看了,声音中蕴含怒气:“没想到长原郡守竟是这种面目,哪里当得起父母官!” 尚风华道:“正因长原官匪狼狈为奸,才使得那些山贼无恶不作,为祸一方。” 显帝厉声道:“来人!长原郡守李泰渎职枉法、以权谋私,将其打入天牢,即刻查办!” 殿外有人应了一声。 唐晏清的目光流转了一下,道:“父皇,儿臣倒是留意这匪贼董兴已,当日他刺杀郡主,儿臣就觉得似乎眼熟。” “嗯?董兴已?”显帝皱了皱眉头。 唐晏庭的心里掀起惊涛大浪。如若他没记错,雍华贵妃表姐嫁给兴盛侯,长子曾触犯家规被赶去南方,其名为董兴已!他不由得握紧拳头,难道匪患之事,与兴盛侯有关? 唐晏清笑了笑,看了一眼唐晏庭,道:“兴盛侯,也姓董的不是?” 显帝的眼里突然冒出精光,直直地看向唐晏庭。 唐晏庭站起来,干脆地跪下道:“儿臣有表姨入兴盛侯府,生长子董兴已,三年前因犯家规被逐去南方。” 他这一番话干干脆脆的,既说明了董兴已的身份,又表明关系,十分直白,让人难以怀疑其他。 显帝道:“这么说来,董兴已早被逐出兴盛侯府了?” 唐晏庭垂头正要说是,却听得自己长兄先一步开口道:“儿臣好奇董兴已一个贵族公子为何甘愿落草为寇,于是查了一下,发现他私藏官印,另有密信数封。” 唐晏庭不知匪患事,心里没底,忍不住抬头,就看见兄长将一摞信封递了上去,君父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尚风华垂头立在一边。后边的事她几乎插不上什么话,感受到唐晏行时不时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目光,不知其意。 良久,显帝才平静地道:“传兴盛侯。” 劳平赶忙应了,迅速走了出去。 显帝抬眼看了一下尚风华,道:“郡主对此怎么看?” 尚风华拱了拱手,道:“长原乃富裕之地,又有矿脉。冯添亥、董兴已等人占山为王,勾结官兵,烧杀掳掠,积累大量银钱,又与商人做买卖,交易兵器,久而久之,成难以动摇之势。然此间种种,直至前不久才有人上报,实在令人心惊。” 显帝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哪里是当草寇,明明是做反军!只怕是变相的招兵买马呢! 唐晏庭心都凉了大半截,难道他那表姨丈要反了不成?要反也就罢了,就怕连累他和他母妃啊! 等了一会,劳平猫着腰进来,道:“启禀陛下,兴盛侯到了。” “传。” 立即便有一个中年锦衣男子稳步走了进来,跪在显帝面前。 只瞧着尚风华在,沅临王还跪着,这位兴盛侯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但他并不忙着开口,只是沉默。 显帝冷眼看着他,问道:“董兴已落草为寇,卿有何话可说?” “臣知罪。”兴盛侯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说。 只三个字,尚风华就知道这是个利落的人,当断则断,能舍则舍,还包括他自己。 “何罪?”显帝冷声问。 兴盛侯的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答道:“罪一,教子不善,纵容其为草寇,无恶不作;罪二,结党营私,利用山匪,掠夺钱财;罪三,包藏祸心,招兵买马,心怀不轨;罪四,藐视皇权,为一己之利排除异己;罪五,谋害皇嗣,胆大妄为。” 显帝无声地呵了一下:“你倒是把自己个的罪都数清了!” 兴盛侯不说话。 显帝猛地拍桌,叱问道:“既然知罪,为何要犯!是何居心!” 兴盛侯默了一默,直白地道:“罪臣与太子不和。” 显帝被气笑了。一边正默默拿眼神往尚风华那边瞄的唐晏行觉得自己很无辜很受伤,你与我不和,你就要造反,这是何道理? 显帝手指指着兴盛侯抖啊抖,怒道:“一派胡言!简直荒唐!” 偏偏兴盛侯还趴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说:“陛下,臣本就是个荒唐人。” 众人:“……” 尚风华默默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你!”显帝又指着唐晏庭,显然是不想搭理那个荒唐的蠢货,只厉声道:“此事!你怎么说!嗯?” 唐晏庭叩首道:“求父皇看在兴盛侯往日功绩上,网开一面。” 兴盛侯开口道:“陛下,此事,沅临王殿下并不知情。” 显帝冷笑一声:“自己母家捅出这么大篓子,他会不知情?你以为朕会相信此事与他无关?” 兴盛侯抬起头,还要说话,就听到殿门口有个小太监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急着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明。” 显帝抬手就砸了个茶碗过去,喝道:“叫她回去!” 小太监吓得直打哆嗦,赶紧就闪人。 唐晏清见此,道:“父皇,你消消气,此事只指向兴盛侯,本就与二弟无关的。您不能因为二弟与兴盛侯有亲就连着怀疑二弟吧?” “是啊,父皇。”唐晏行附和道,“儿臣相信二皇兄与此事无关。” 显帝瞧了瞧这兄弟二人,叹了口气,对唐晏庭摆了摆手:“你起来罢。” 唐晏庭谢恩,这才直起身站好,而兴盛侯也在暗中松了一口气。 显帝又指着兴盛侯,喝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兴盛侯很干脆地道:“臣愿认罪领死。” 显帝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没气得翻过去,直拍案道:“拉下去!打进天牢!待事情一一查明后,立即斩首!其同党夺职流放!”他一口气吼完这些,才觉得心里顺畅了点,看向唐晏清,“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儿臣遵旨。”唐晏清朗声道。 底下兴盛侯被两个羽林军拖走,临了还不忘说“谢陛下”这话,显帝又被气笑了一回。这家伙,真真是个荒唐人。 显帝一转眼看到立在一旁当隐形人的尚风华,转和了一下态度与语气,温声道:“此次剿匪,郡主立了大功,朕重重有赏!风华虽有才,然缺乏历练,近来屠从英屠将军在大理寺掌刑案,你便跟着他学学。” 尚风华拱手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