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杏把白秋连带到一家间有热水供应的小型旅店,这种地方不需要办理太规矩的手续便可以入住,比起宾馆酒店这类监管严格的场所要好些,她对在白秋连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断不敢将此时的他贸然送回警局。 白秋连的意识在半睡半醒间反复游移,时常突然就昏厥过去,海杏将他扶到床上时体力都要耗干。 白秋连即使沉在睡梦中肌肉也在抽搐,海杏试探着去摸他的手心,温度极低,但又尽是湿漉的汗液。 海杏俯下身去拆他眼前的黑布,就看到那双纯净的眼睫沾满了戒断反应中流下的泪水,不住地颤动着,海杏用指腹不停给他抹着脸颊上的涕泗。 她站起身去卫生间浸湿了两条毛巾,一点点替他擦拭着身上被弄脏的伤痕。法律在对男性的保护上有疏失这件事众所周知,男性即使被□□也不在□□罪的追责范畴内,最多可构成强制猥亵罪,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 但倘若加上妨碍公务罪甚至强迫教唆他人吸毒之类,量刑便会不同,这也是海杏将针筒作为证据带走的原因。 她仍旧不了解白秋连到底是因为何种原因染毒的,但她相信以白秋连的正直聪慧,这绝不可能是出于自愿。 倘若是被对方强制注射毒品,那么针筒将成为决定性证据。海杏取走针筒时注意用衣服袖隔着拿的,所以现在针筒表面极有可能只有麻脸男人的指纹,再加上针头上能提取到的白秋连血液和皮肤,针管内残留的药品,将麻子脸入罪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海杏垂着头清理白秋连身上粘黏的脏污,她也是恐惧颤抖的,海杏觉得他身上那些痕迹不断地和自己那丑陋不堪的记忆重合。 她甚至觉得耳边再次下起滂沱的大雨,电闪雷鸣间,有个恶魔伏在她身上笑。 海杏想哭却又不能哭,亲眼的目睹逼她正视一切,而眼前更虚弱的存在又让她不得不站起来。 她没有能为白秋连撑起天空的肩膀,但她至少可以将麻雀小小的居所匀出一半让给受伤的鹰。 海杏包里凑巧有她今天刚帮卫良买的新衣服,她给白秋连换上干净衣服,再将他身上原本的旧衣叠好放一旁,随后拿着自己的提包走出门,将私人空间还给白秋连。 但海杏没有离开,她只是倚着那扇房门蹲下去。 她得守好里面的白秋连。一来是防止刚才的人再来抓他,二来倘若旅店前台察觉到异常后报警,她不能让白秋连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面对同僚。 而白秋连此刻也渐渐睁开眼,破旅店灰白斑驳的墙映入他沉静的双眸。 白秋连的睡意更多是他潜意识里想要逃避这种状态下和恋慕之人的相处,于是便迟迟不让他的意识清醒。 而今醒来,房间中只剩他一人,白秋连自然不知海杏就为他守在门外,他只当她早已离开,于是紧闭上眼再睁开,唇角最终因为她的离去而稍微上提了下。 他察觉到身上的屈辱痕迹都被她温柔地擦去,连衣服都换了。 白秋连直起早就耗干力气的身子,目光四处找寻,最终看见那张相片也被端正地摆放在叠好的衣服上,海杏温柔到即使发现了也没有收走它。 他伸出的手瘦弱又无力,取过相片后举在眼前,拼命地看她淡笑的脸。 他将照片下意识地凑到唇边,却在触碰到前率先停住。 紧跟着手指倏忽地颤抖,他那双长睫间携着痛楚,黑眸中的眼神分明是觉得自己不够格。 他的握着相片的手放了下去。 白秋连始终带在身边的照片,其实是他借公职之便从户籍系统里调出来打印的,这是向来单纯正直的他做过最卑鄙的事情。 他永远感谢两年前他卧底前夕侦办的最后一期起案子,无论未来结局如何,那场雨夜的意外的确将海杏带来他身边。 当时他的同事和他并排坐在医院的长条椅上,同事正翻动整理着目击者的笔录,纸张声在空气中簌簌的。 而海杏正是将病患的换洗衣物拿去洗的空档,看见俩调查车祸的警官还没走,便买了几罐饮料给他们放到身旁。 “都这么晚了,不歇歇吗。” “你是不知道小姑娘,这是这位白警官在交通队办的最后一起案子了,我们都想有个圆满的收尾。”旁边的青年警官头不抬地唰唰写着,一排排不怎么漂亮但十分工整清晰的字被写到本子上。 “嗯?是要升迁吗?”海杏觉得蛮惊讶,白秋连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龄,就算公安系统的按勋授官比起其他机关单位要公正得多,照理也轮不上这种警校毕业生的级别。 “不是,是新任务。”白秋连不打算在这种事上多嘴,抬头平静地瞥她一眼。 “哦。那加油,祝你好运!”海杏也没多问,就淡淡地笑了下,然后致以再平俗不过的祝愿。 可她那个笑容忽地就把白秋连的心跳逼得骤停。 那是种纯粹又高洁的微笑,用色彩来形容就是纤尘不染的白,让人无法用任何污秽的想法去侮辱玷污。 白秋连从来对美丽没有过多品评或是说留意,在他心中海杏便是唯一最美的人。 是遥不可及的女神。 白秋连再次闭上眼,他抿着苍白的薄唇,将再也不能亲吻的照片用力地按在自己心口之上。 随后他笑了,笑容如白莲般淡然纯粹。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