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禹鸣回想着之前姜嫀给他的按捏手法,似在琢磨,片刻后,方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许给本侯什么好处呢?” 好处? 姜嫀微微讶异,转瞬又觉得好笑,可她的眼皮子沉沉甸甸地,便迷迷糊糊地说道:“既是给侯爷的好处,自然不能太随意,容我想想。” “什么时候想好?”本来是故意逗她的,没想到她还真答应了,季禹鸣突然有了一些期待。 谁知却没了声响。 他抬头一看,她居然睡着了,失笑地摇了摇头,轻轻上前,替她盖了条被子。 就见她那长长的睫毛之下,倦容生,悲愁游。 季禹鸣怔了怔,心头掠过了一丝阴影。 不是说回乡下祭祖,何时受的风寒?膝盖又因何而伤?为什么她避而不谈?为何涂叔见到自己一副慌里慌张、吞吞吐吐的样子?涂叔又为何只字不提自家侄女生病之事?是不关心还是不知情? 姜嫀做了一个梦。梦见漫天白雪,红梅怒放,朵朵娇艳。赵岐折了一枝梅花递给她,她不受不理不睬。一转身,他手里的梅枝就变成一柄利剑,直刺而来。她拔腿就跑,满天的红梅夹着风雪刀刮似的,根本分不清是花还是血。 她“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都惊醒了。 她大口喘着气,却见灯火透帘,一点青荧之中,有一男子执卷而阅,闻声,抬头看她。 平日里季禹鸣要么暴跳如雷要么总是板着个脸,要么就是挑她刺,可是此刻阑珊处,莫名地,给了她安定。 季禹鸣皱了皱眉,重新拿起书卷,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倒水喝。” 姜嫀扁了扁嘴,他这番模样倒让她怀疑,先前他替自己揉膝盖,倒像是另一场梦。 可下一秒,她猛地站了起来:“侯爷,咱们开始按腿吧?” 因为她才发现天黑了,已到酉时。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把正事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季禹鸣“啪”地一下把书合上,冷声道:“先吃饭。” 姜嫀以为是叫自己吃饭,却不曾想原来季禹鸣也还没有吃。明明已经过了用膳时间,难怪侯爷脾气大了。只是他是在等自己一起? 满桌的山珍海味,看得姜嫀饥肠辘辘,假意推托了一下,见季禹鸣瞪了她一眼,便毫不客气地准备大快朵颐。 谁知留给姜嫀的却只有几样素菜,道是风寒不能吃油腻。 于是,只要姜嫀的筷子夹向哪盘荤菜,季禹鸣的筷子就跟到哪,偷不了半点腥。 姜嫀泄气地吃了根芦笋,一时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自从做了那个梦,她全然忘记了午后在耳房里发生的尴尬,也自然没顾上季禹鸣此刻看着她的眼神。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上一世,自己与赵岐第一次相见明明是在栖霞苑的木芙蓉树下,为何梦里会变成梅花?是有什么寓意吗? 正想着,有一根芦笋突然飞进了她的碗里。 “吃饭都不专心,看来你的魂真被野草野树给勾走了。”季禹鸣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眸即刻却垂了下来。 他本以为经过耳房之事,寻常女子该是面含娇羞,求取自己的怜惜才对啊。 为何她的神思却游去了太虚? 姜嫀讪讪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等过了晚饭,稍作休息,再完成捏腿,已到了戊时。 姜嫀唤了元曾过来,嘱咐道:“从今晚开始,每隔一晚,用半斤生姜煮水给侯爷泡脚。下次再来,我需要给侯爷熏艾灸,还请准备上好的艾条。” 元曾一一记下,未了,想着刚刚圭叔对自己的叮嘱,犹豫良久,摸了摸后脑勺,方道:“姜姑娘,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府上住一晚,明日再回吧。” 姜嫀吓得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忙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若不回去,涂叔会担心的。” 开玩笑,留宿侯府,除非她不想活了。 “属下去跟涂叔说一声便成,你可以陪着侯爷喝喝茶、赏赏月。”元曾硬着头皮说完。 圭叔有交待,试探试探姜姑娘的反应,若是有意,便去涂家提亲,给侯爷收房小的,省得来来回回,多麻烦。 侯爷待姜姑娘不同,想必也是乐意的。 姜嫀愣了愣,喝茶赏月,这话咀嚼起来怎么感觉有不一样的味道呢? 未等她细思,季禹鸣冷声道:“元曾,何时变得这般多嘴?送姜姑娘回酒坊。” 回酒坊? 姜嫀暗道不妙,正要拒绝,可转念一想,也只有如此迂回一番了。先去酒坊,再回府里,要不然只怕会惹季禹鸣起疑。 月入更天,元曾回来复命,见季禹鸣临窗而坐,神色清冷,忍不住问道:“侯爷,你明明对姜姑娘有意,为何不干脆将她收房只是做个通房,族里不会不同意的。你若开口提了,姜姑娘肯定会答应的。” 季禹鸣望着窗外树影摇晃,月色寡淡,一时无言。 她会同意吗?她那心不在焉的样子,虽不知何事,可他就是知道并不是因为他。更何况她的性子…… 季禹鸣长长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说道:“此事无须再提。” 元曾想了想,正声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姜嫀进了酒坊,再乘涂叔安排的马车悄悄回到了栖霞阁。 一进房间,却见怀碧正在给坠儿上药,忙拧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两人见是姜嫀,急忙上前。 怀碧差点喜极而泣:“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 姜嫀“哎呦”了一声,打趣道:“这是谁惹我家碧儿不高兴啦?坠儿,可是你调戏她了?” 言语之中,满满地轻佻。 坠儿扑哧笑出了声。 怀碧本来眸中含泪,被如此一调侃,脸便红了,娇嗔道:“哎呀,小姐,如今怎么愈发说起胡话来了?到底是去哪里了?往常出门总是准时回来,今儿个天都黑成这样,让奴婢俩好生担心。” 姜嫀接过坠儿递来的茶,喝了一口,笑道:“不是说过了?若有急事,便去找涂叔。” 给侯爷治病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比较好。 怀碧抽了抽鼻子,道:“府里倒是没什么,就是怕天黑,小姐在外头不安全。” “哦?府里没事?那你倒是说说坠儿的伤是怎么回事?”她刚刚可是看到了坠儿的胳膊红了,虽然只有一小片。 怀碧突然福了福身,道:“小姐肯定是饿了,奴婢去拿宵夜。” 姜嫀本想说不饿,可怀碧一阵风似得跑开了。 “咦?”姜嫀极为惊诧,看向在边上笑得合不拢嘴的坠儿,“你倒是说说,你俩瞒着我何事。” 瞧她们的神情想来不是大事,姜嫀便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榻上。 这一整天,可把她累坏了。 终究是伺候人的活不好干,所以她也格外偏疼这两个婢女。 坠儿上前替姜嫀捏了捏手,这才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翠桃来讨要小姐的披风,奴婢说小姐不舒服让她改日再来。她非要面见小姐,我俩一言不和就动了手。” 姜嫀蓦地睁开眼,有些不信:“你居然打输了?还弄伤了自己的胳膊?” 坠儿咬了咬唇,竟有几分不好意思,说道:“奴婢打折了她的胳膊。” 姜嫀“啊“地张大了嘴巴,随后难以抑制地放声大笑:”好,很好,好样的。“ 坠儿有些担忧:“就是不知道二小姐会不会来找奴婢的麻烦。“ “不会的,你不必担心。” 在不牵扯父亲的情况下,姜萱若奈何不了她。若是父亲继续不分青红皂白,她不介意再忤逆一次。如果把她赶出家门那就再好不过了,她也不必为解除婚约而费尽心思。怕只怕,她那一心想攀高枝的父亲不肯呢。 理清这点,姜嫀不由又问道:“怀碧是怎么回事?” 坠儿抿嘴笑了,道:“怀碧姐姐第一次动手打架,想必是害臊了,她帮着奴婢一起打折了翠桃的胳膊。” 怀碧稳重、有胆量,她是知晓的,只是要怀碧和几个人一起推搡着打群架,还真是难以想象。 姜嫀一时忍俊不禁,恐怕是担心被翠桃发现自己不在吧。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你等会去传话,就说披风压箱底有些年头,等浆洗、去霉气、熏香之后再送给她。” 说完,想起什么,又拿了两锭银子,在坠儿耳边轻语。 怀碧进来的时候,就见坠儿拿着银子翻来覆去,喜笑颜开,不禁问道:“这是捡了什么好事呀?” 坠儿待怀碧将吃食放下后,雀跃地一把抱住了她,喜声连连:“碧姐姐,小姐让我不当值的时候去学武艺。” “你快别做梦了,就算不当值,哪有这么长时间可以出府呢。” “有啊,小姐说明儿个咱们就去静云寺小住几日。一来小姐身子不好,抄经祈福;二来呢,给披风去去霉气。” 听到“二来”的时候,怀碧忍不住“啊’了一声。 姜嫀没有解释,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首饰头面交给怀碧:“明儿个出府,你先去把这个当了,然后再去常氏绸庄找常慧娘。” 怀碧知道自家小姐如今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多问。 姜嫀望着烛火跳了一跳,眸色逐渐变得暗沉。 她要送给姜萱若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以回报她对自己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