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听到这事,秦娴还以为是那官差夸张的话,两个妇人打架通常也就是毛发纷飞,大约是晕过去了,人就喊着死人了。听廖婶这么说,秦娴便问道:“打的这样厉害,竟真将人打死了?” “是啊!”廖婶感叹了一回,平安县地方小,一年到头打架斗殴倒是有几回,真出人命倒是不多见,尤其是当场打死的。这不,那游寡妇前脚死了,后头便有许多人议论着,“是死了的,昨儿个仵作都去了,屠夫娘子也带走了。不过也有说那游寡妇本来就有病,屠夫娘子倒霉,一下子就将人打死了。” 说起这件事来,廖婶对受害者游寡妇倒是没有多少同情心。按理来说,人容易同情弱者,游寡妇年纪轻轻死了丈夫,独自带着个孩子过活,街坊邻里多少也是照拂他们家的。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游寡妇守寡时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婆家硬是拦着不许改嫁,不许改嫁也就罢了,也不说帮忙抚养孩子,时日一长,游寡妇也不提改嫁的事了,可也不曾安分守着。 最开始时人都同情游寡妇日子艰难,但时日长了,游寡妇不检点倒比许多人都过得舒坦,闲话也就越来越多,到后来倒忘了游寡妇的可怜之处,只记得她的可恨之处去了。廖婶暗自摇摇头,如今人没了,她跟游寡妇没什么交情,也谈不上难过,只可怜那孩子,早两年他爹过世时就没人照拂,如今娘也没了,怕是连房屋田地都保不住。 到午间时秦毅回来,秦娴才从父亲口中得知,这件事还有内情,这也是昨日李知谨去清凉山所追查的事。阿虎最爱听父亲说这些案子,闻言便连忙追问:“她不是被人打死的吗?为什么要去山上查?” 秦毅对孩子的问话并不敷衍,何况也不是须得保密的大案,只是阿虎年纪小,懂得的不多,秦毅便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来表达:“昨日验尸之后,仵作说她死前已经中了毒,就算没有那一顿毒打,一两日的光景也就熬不过去了。” “那种毒在山上有吗?”阿虎有些惊恐的模样,“我们昨天还在山上玩呢!” 秦毅见状呵呵一笑,道:“是有人提到,前两天清凉山上药庐的曾大夫曾去过她家里,所以才须去山上药庐问一问。” “然后呢?总不会是曾大夫下毒害人吧!”阿虎是知道那位曾大夫的,只觉得那是一位十分温和的人,一点都不像会下毒害人的。 秦毅摇摇头,只道:“案子还没有结,等查清楚了,阿爹再与你们说。” 阿虎有些失望,不过隔壁戚少爷过来喊他出去玩,便立刻忘了这件事,高高兴兴的出门玩去了。 秦娴听了一回案子,便准备回房接着做早晨没做完的绣活,隐约听见父母在后面提起,父亲说:“案子的事也罢了,已经有了头绪,再求证一些事情便可以结案了。只是今日遇见罗员外,说是想与咱家结亲。” “罗员外?”城里姓罗的好几家,但罗员外只有一个,便是昨日一声乱喊吓得秦娴和阿虎滑下山坡的罗巧巧的父亲。原本有罗云鹏的传闻在,吴氏对罗家就不会有半点好感,经历了昨天的事,就更不会有好感,跟别提说结亲的话,顿时就冷了脸色,道:“结亲?结哪门亲?罗云鹏跟咱们家依依?” 不等秦毅解释,吴氏顿时就恼了,“秦毅,你不是答应了吧!你听说他家女儿跟了贵人,也想求个好前程?我跟你说,你要是敢把依依许配给罗云鹏,我跟你没完!” “哎,我的好夫人,你听我把话说完啊!”秦毅不想自己还没解释,自家妻子便恼成这样,只连忙解释道:“我为什么考这举人?不就是为了替依依撑腰吗?难道如今做了官了,还要让依依受委屈?我就是跟你通个气,今日我是拒了这事了,可罗家只怕还要来,最近就让依依在家里别出门,免得再生出事端来。” 秦毅这么解释,吴氏也冷静了下来。想到别人做得过分,自家还不得不拘着女儿,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只是吴氏早就过了冲动的年纪,如今一时冲动,说不定就毁了女儿的一辈子,只出了口气,道:“这罗家,怎么就没有老天爷收了他们!” 秦毅见状也只得叹气,原本来了平安县,就想着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谁知平安县偏就有罗云鹏这么个恶霸。心里怨气归怨气,但嘴上还不得不叮嘱吴氏,“我今日对罗员外说,咱们依依定了亲了,只等及笄完婚,不管他们怎么说,都咬死了这一点。” 吴氏点点头,罗家横行霸道也不是一两日了,好在自家毕竟不是平民百姓家,否则这套说辞怕是一点都不顶用。秦毅又叮嘱了一遍,吴氏都答应下来,理了理衣裳便又出门了。 秦娴没有站在门外听墙角,不过那一两句差不多也能猜出个前后来,就罗家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别说反省自家儿女不好,怕是还觉得这亲事是她高攀了。秦娴轻哼了声,总是叫爹娘烦恼也不是个法子,先前在秀山还没行动就解决了,这回,也该试试自己的功力了,能在祖父的冷眼和堂表兄弟姐妹的心机算计中过得清清静静,她可不是只会躲避退让的。 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秦娴招来小梅,道:“拿着这个,送到大柳树西边第二户人家,亲手交给那家娘子去,回来给我带一盒杏仁酥。” 小梅有些好奇,但看秦娴的脸色没敢问,答应着就出去了。 几日之后,罗家老太爷过寿辰,也请了秦家。 吴氏收到帖子就在发愁,秦家是县丞家,罗家办寿宴邀请秦家是寻常的。不是说收了帖子就必定要去,但秦毅来到平安县不过一个多月,事务上理顺了,要说站稳了脚跟还谈不上,这个时候若是跟罗家撕破了脸,秦毅这个官实在不好做。 秦娴见吴氏发愁的模样,拉着她手劝道:“娘,不过是一场寿宴,咱们去瞧瞧热闹也好。”信先前就送过去了,一直没有什么消息秦娴也不急,以她了解到的那个人的性格,原本就是沉得住气的,说不定就想着在今日闹出点大动静来。 吴氏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只想到秦娴又不知这些前后因由,便又叹了口气,道:“罢了,就去吧,依依记得,今日就跟在娘身边,哪儿也别去。” 秦娴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总想护着孩子,她呢,自然也情愿在父母眼中,总是个单纯无辜的孩子。 发愁了半晌,到底还是收拾妥当出门了。平安县统共就那么大,吴氏带着儿媳、女儿,不用多久也就到了地方。 别看私下里多少人恨死了罗家,明面上,罗家老太爷寿宴的帖子一发下去,官吏家眷也好,富商之家也罢,都挂着笑脸、提着礼物上门道贺。吴氏以前在秀山也免不了里外应酬,便是恨不得手撕罗家人,也不会摆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平白得罪其他人,只心里不痛快,胡乱应酬了几句,便带着秦娴坐了下来。 吴氏说不许秦娴离开她的视线并不是想太多,罗云鹏内院的小妾是贫寒人家出身的多些,但也有小富之家的姑娘,至于为何沦落到做妾的地步,还不就是罗家的阴谋算计。如今这世道对男子有多宽容,对女子就有多苛刻,便是秦娴是县丞的女儿,若在罗家出点什么事,秦家也顶多就是为秦娴争取一个正妻的位置罢了。 为了庆祝罗老太爷的寿辰,罗家特意请了临县有名的戏班来唱戏,戏正咿咿呀呀唱着,猛地一人从门外扑进来,连滚带爬的冲到前面,抱着罗员外的腿大声哭喊道:“老爷、不好啦!大姑爷被贬了,大、大姑娘被撵了出去,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啊!” 便是咿咿呀呀的唱腔还没停,这话也叫满座的宾客听在耳中,有那沉不住气的,嘴角都忍不住挂起笑容,等反应过来,连忙低下头去。 罗员外反应也快,只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便一脚踢翻了报信的人,沉声喝道:“闭嘴,谁许你这般咒大姑娘的!哪里听来的浑话,也敢在本老爷面前浑说!” 被踹翻的人哎哟一声,生怕坐实了报假消息的罪名,连忙辩解道:“老爷,小人不敢啊!小人说的句句是实,老爷你看,这是舅老爷送来的信啊!” 这下原本还存了疑虑的人,也有几分确信了,有那性子急的,已经站起身,随便找了个理由便要告辞。罗员外气的够呛,正想要挽回,只见一名二十出头的少妇扶着婆子的手,娉娉袅袅的从门口走在,还未开口,嘻嘻的笑声便传入耳中,见人都瞧她,人也不恼,只轻轻笑道:“祖父过寿,怎么也不叫袅袅一声,怎么着,袅袅跟了云鹏,也该孝敬祖父一回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