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冷着脸竖着浓眉,“体面”和“软弱”的论调每一句都直戳秦雪柔的伤口。桑榆心里十万分地不安起来,她费了半晚上的心思把人拉出来,这位亲妈登场就铆足了劲儿是要把秦雪柔再一脚踢回情绪崩溃的断崖上。
“吃五谷饭养百样人,谁规定人人都得是铁人王进喜或者炼钢铁的保尔柯察金啊?阿姨,咱现代社会,不流行达尔文主义,不讲究非得有出息,非得干点啥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脆弱就脆弱呗,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熊凌峰实在遏制不住他体内这点怼人的洪荒之力了,非得说出来,不然下一秒就要被憋死。
“哎,你这个学生,怎么这么喜欢跟人抬杠呢?”秦妈妈瞪着熊凌峰,说话的语气都快了两拍,“我是说学生不能没有承受能力,不是说一定要革命先烈的钢铁意志。哪个家长哪个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学生有出息,但是我说非得……”
秦妈妈心眼里看不上宋濂,跟他争论了也没很生气,可现在被熊凌峰气得够呛,右手半举着在空中挥了两下才把卡住的后半段说完:“我说非得当英雄做社会精英吗?我没有!你要非说我是达尔文主义!那你什么呀?你就是享乐主义,不思进取。”
“阿姨,你要这么说,你就不讲道理。”熊凌峰这下有点来劲了,大有着抡胳膊辩论三百回合的架势。
眼看着他俩要吵起来,桑榆蹦出来两边拉开:“阿姨,我认同您,我也觉得自杀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更不应该作为逃避的一种手段。但同时,我也不认为自杀的人就该被挂上不负责任、软弱无能或者不配有未来这样的标签,他们只是在一段时间里迷失了自己,找不到去面对自己、面对外界、面对外面未来的方法。这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在,很多人都会愿意往前走,未来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因为求生才是人的本能,死不是。”
桑榆不知道秦妈妈会不会被说服,但至少她看起来没那么生气了,秦雪柔抬头看着桑榆,长耳朵的小兔子又红了眼睛,紧抿着嘴强忍住眼泪。
桑榆一手拉住宋濂,一手推了把呆愣愣站在原地的熊凌峰,对秦雪柔母女说:“我们先走了。”
“好。”秦雪柔点点头。
桑榆拉住宋濂走出病房没几步就被后面的熊凌峰叫住,他大部分情况下情商离家出走,可一旦超水平发挥却也能爆发点儿令人惊讶的细致。
“桑榆,你刚那些话啥意思?”熊凌峰沉声问,他没了刚才跟秦妈妈唇枪舌剑的气势,整个人都闷闷的。
“没什么,总不能放任这你俩吵起来吧。”桑榆笑着说。
“不是,”熊凌峰摇摇头,说,“自杀那段话我觉得你既不是说给我的,也不是说给阿姨,我觉得你是想让雪柔听。雪柔现在这状态也不像是低血糖摔一跤能摔出来的,桑榆,我来之前听了不少传闻,现在就想听你告诉我一个真实的,成吗?”
熊凌峰毫无疑问是个很好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真正地关心秦雪柔,桑榆站在医院不宽敞的走廊里犹豫了片刻后,点了下头:“别在这儿,师兄,咱们出去找个地方说。”
“医院对面有家咖啡店。”熊凌峰说。
桑榆听后摇了摇头,下面她要跟熊凌峰说的事儿绝对能把这大哥气得要当场跳脚,所以选定的地方要离医院远一点,更要和老校区拉开足够的距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熊凌峰怒火烧到天灵盖也有空间做缓冲,不至于脑袋一热冲出去做点无法挽回的事儿。
“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桑榆跟熊凌峰说完,拉着宋濂手晃了晃,“你开车,我发地址给你。”
宋濂几人上了灰扑扑的小面包后,他拿手机一看,咖啡厅的地址居然在聚华街,就是梁芳芳当时模特比赛二面的地方,位于宁城边缘的新城区,建设的时候号称打造科技智能城区消费中心,两块钱的矿泉水往哪里一放都得比其他地方贵五毛钱。
宋濂一脸疑惑地看向桑榆,她坐在副驾驶眼神往后瞥了下,然后指指手机:“不去聚华街也可以,找个离医院和学校都远的地方就行。”
虽然没懂桑榆为什么要这么选,但要找个符合她要求的地方可难不住热衷于骑车兜风的宋小爷,他朝桑榆比了个“k”的手势,一脚油门把人带向相反的方向。
宋濂选的地方是一家茶楼,两层高,挤在两边的居民楼中间,外面看着有些年头,里面倒是布置得不错,竹帘子木桌一摆比半土不洋的藤椅玻璃桌强了许多。
“喝点什么?”宋濂问。
“随便吧。”熊凌峰在车上就问了桑榆好几遍,但每次她都说等到了地方坐下来说。现在终于坐下来,熊凌峰再等不住,直接问:“始乱终弃这词不好,但我就想知道王八蛋江源是不是这么干了?”
“江源帮着陈斌潜规则了雪柔。”桑榆平静地说出口。
“操!”宋濂脱口而出。
熊凌峰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缓重了大约几十秒,然后“砰”地一拍桌子:“妈的,是人还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