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秦雪柔的妈妈拖着行李箱进来了。她一眼就看见正瑟瑟发抖的女儿,二话不说便坐在床上搂过秦雪柔的脖子,把脑袋按进自己怀里。桑榆见状也松开手,立在一边,打了个招呼:“阿姨。”
“雪柔的室友吧,周老师跟我说了,多亏你呀。”秦雪柔的妈妈对桑榆说话时声音不高,嘴角微微上扬着,和和气气的样子。
可一扭头对上秦雪柔,秦妈妈脸色就没有这么好了,眉头微蹙,没有半点安慰,劈头盖脸的第一句满含着责备:“到底怎么回事儿?”
秦妈妈个子很高,五官轮廓突出,高鼻梁大眼睛和眉目清淡的女儿完全是两种风格的长相。她对女儿说话的态度像高中教导处主任在审犯事儿的学生,扑面而来的压力感让桑榆瞬间想明白了秦雪柔那副性格是怎么磨出来的。
“没事儿。”秦雪柔的胳膊压在被子下面不肯露出来,她轻轻地挣扎一下,见没效果也就任由姿态别扭地被抱着,柔声说,“就是低血糖摔了一跤。”
“怎么弄的低血糖?”秦妈妈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愈发严厉,“是不是早上又不喝牛奶?说了多少次了,再不喜欢喝也要喝,小时候找借口肚子疼就算了,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儿!”
“不是,阿姨,要是乳糖不耐受,的确喝牛奶恶心,不仅不吸收,还拉肚子。再说,低血糖和喝牛奶有啥直接关系吗?”熊凌峰从小皮到大,在家不是乖宝宝,上学也不是乖学生,典型的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他最不喜欢家长、老师不讲道理地强塞过来的东西,所以看着秦雪柔她妈那霸道做派,忍不住就要开口。
“他是谁?”秦妈妈的脸瞬间黑了两度,冷着声音问。
“一个研究生学长。”桑榆抢着回答了,特别还在“研究生”上加重口气,按照她的经验,保守强硬的家长往往对高学历都能多一点儿宽容出来。
听到是“研究生”,秦妈妈的脸色的确好了一点,不过眉头依然锁着:“我孩子是不是乳糖不耐受我不知道吗?还是你不知道有舒化奶这种东西吗?”
对面可是将来有机会要晋升成丈母娘的女人,熊凌峰过了把嘴瘾,再有一肚子反驳的话也不好继续说了。秦雪柔趁这个时候,拉住她妈的衣服,打岔说:“妈妈,你周一没课吗?”
“有啊!但你不出事儿了吗?我赶紧来看看。你要是没事儿,我晚上就回去了。下周高三学生二模,我得回去盯紧他们,要不然总有不自觉的要捣乱。”说到学校和高三学生,秦妈妈像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眼看着要高考了,这么紧张这么关键的时候,上周五班居然有个女生失恋了闹着要跳楼,哎……都什么事情,距离高考100天还有心情谈恋爱,真能把人气死。再说,就不是高三,谈个恋爱要死要活的也让人看不起,自杀就是最大的不负责任!要我说,以后也是个没出息的!”
“没出息”像顶铁帽子一样压在宋濂脑袋顶上好多年,他最讨厌这三个字儿,听着秦雪柔她妈说话就来了气,冷着脸问:“我想听听什么叫有出息的?”
宋濂卫衣牛仔裤站在熊凌峰旁边,秦妈妈以为他俩是同学,盯着白面皮的漂亮小伙子,说:“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不惹乱七八糟的事情,体体面面的就是有出息。再比如说,你是大的研究生,阿姨看你将来就是有出息!”
“呵,研究生?我连大学都没考上”,宋濂摸着鼻子冷笑了一声,“我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当过服务员,给人送过外卖,现在在网吧做网管,做游戏主播,给人写区块链开发程序,阿姨,你觉得我这算体面有出息吗?”
秦妈妈听着宋濂说话眉毛拧巴起来,她没想到女儿的社交圈子居然里有个异类。她最喜欢乖巧听话又上进的学生,遇上这类刺头,脑袋瞬间就开始隐隐作痛,秦妈妈抿抿嘴角,没直接回答宋濂的问题,她换了个角度说:“你这样让你父母多不放心,别光想着玩,还是要找份稳定的工作攒点钱。”
“我供着我爸的每月医药费,一不偷二不抢,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努力攒钱,我爹妈有什么好担心的。”宋濂说着看了眼桑榆,“再说我女朋友又聪明又漂亮,我觉得自己活得也挺体面的。”
说到女朋友,秦妈妈像踩到尾巴的猫,敏感地一扭头看向秦雪柔,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将警惕与不悦传达到位了。
“学历也说明不了什么。”秦雪柔弱弱地反抗一句。
“高学历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秦妈妈不好说宋濂,但厉声训斥女儿,谁又能拦得住她,“妈妈从来没说过要给父母脸上长多少光,但体面总可以做到吧?找个好工作,这个不难吧?不要让你爸妈被人问起来,不知道怎么形容你是干什么的。还有……还有……那个自杀,丢人都嫌不够的!你要乖乖的,不要闹这些鸡零狗碎……”
“别人眼里的面子就那么重要吗?”不管是因为宋濂,还是因为秦雪柔,秦妈妈的话都让桑榆越听越难受,顾不上礼貌不礼貌,连忙打断她,说:“我男朋友认真又努力,他没读大学,也不意味着就没有出息。再说自杀也不过是一时没想开走了极端,谁还没有个情绪失控的时候呢?过去就好了,往前看,以后都会好起来,生活总是充满希望的。”
秦妈妈有点惊讶地看了桑榆一眼,口头上没有直接反驳,但明显地往下撇了撇嘴角,脸上都是不屑。她打心眼里瞧不起低学历和闹自杀的人,只是有些难听的话,她碍于老师的身份不能说出来。
宋濂伸手搂住桑榆的肩膀,他得意又有些感动,同时心里默默把“考大学”这事儿往上提了提。他知道桑榆不在乎学历,但自己不能装傻充愣不在乎,尤其是最近写区块链的程序,他越了解这行,肚子里塞进来的疑惑就越多,经常一个问题憋得晚上失眠,拼命地想请教都不知道能问谁,查了书,看了资料,可依旧是一知半解的状态。
考大学对宋濂来说毫无以为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但眼下的情况,却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好好准备再来一次了,不为秦雪柔她妈嘴里的“体面”,只为面子下贴着本心的“里子”。
“无非是心一冷脑袋一热,哪有因为一次冲动,就把未来完全否定的道理。”宋濂的口气好了些,应和着桑榆说。
“心一冷脑袋一热?这种半点承受能力都没有的人,要她干什么!”秦妈妈声音不高,但作为资深班主任气势可是十足的。678看678k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