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不要讲了啦,都熄灯了,吓死人了。”一个尖锐的女声从屋内传到院子里,然后接着就是一阵哄笑,了了含着满嘴的牙膏沫,对这个声音不屑的哼了声,漱完口,了了抓了几缕头发搭在脸前。 寝室里还算是静的,除了刚才的一阵哄笑被宿管压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说话了,有一个姑娘在挑灯看书,有一个还在玩手机,剩下的都已经钻到床上睡去了,房间内像又深又静的流水,只有表声在嗒嗒的响。 都遥正是在院子的水池边洗漱时听到约是自己寝室地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原本静谧的校园一下子闹了起来,寝室所在的小楼和院子噼噼啪啪响声不断,还有几声更锐利的吵闹声,都遥回去时,已是一群人把寝室围了个水泄不通,门是虚掩着却无人敢进去,只是在外面小声地说着话,又因为好奇时不时点着脚尖望望。 都遥心里一阵纳闷,她拨开人群挤进寝室,却发现了令她讶异的一幕,却发现姑娘们都睡了,只有了了还在听着歌整理自己的东西,都遥拔下她的耳机,低着声音问她出什么事了,了了嘿嘿一笑,\"玩笑而已,睡嘛睡嘛。\" “了了,昨晚你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都遥生气的了了了一下。这个学校因为比较古老,总是有比较独特的的事情发生。 “你神经好大啊,哪有那么多事。”了了笑得像一朵花。 “不过学校确实很奇怪,毕竟是很多年的老校区,每年总会离奇的死一些人,怨气聚集,你又总是那么莽撞,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妙。” “知道啦。”了了心不在焉地说,“对了,遥遥,今天放学回家我可能要等一等,要麻烦你先走了,对不起啊。” 都遥抬起头,天边刚刚镀起轻粉的云彩,远远的飘散着,若有若无。 “没关系。”都遥轻轻地说,真的没关系,因为已经习惯了。 了了从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经西坠了,说实话她有些不是很好意思,第一次被男孩子单独约到一个地方说是有话说,其实大家都是心里明白的,但或许,那种不说出来的感觉更让人觉得格外美好。 黎加就站在爬满绿叶的石墙角前,看见了了走近,笑着扬手。“这里。” “去哪里。”了了仰头笑。 黎加扬手一指,“不告诉你,你去了就知道了。” “等了很久了?” “没有啊,只是偷偷翘掉一节课,提前翘首企盼一下而已。” 出学校西行便是湫禾长堤,是这个古老的小城里的一条引洪道堤,传说上古时期洪水泛滥,此处百姓民不聊生,大禹治水经过此地留旨于此,才有的古引洪道。已至阳春三月,堤上放眼望去,皆是金灿灿的菜花,迭香靡丽,使人沉醉而不知归。 了了的学校就是在这股引洪道边,吸上古灵气,也算是一个风水宝地。关于了了学校湫禾一中还有一种说法,曾经的湫禾一中名叫文水一中,是从县西搬到县东,升学率一直不如未搬之前好,最后实在无法,就找到了一位风水先生看,只说这校址选的不错,却是缺了样东西。这样东西灵得很,所以出不了状元,于是便请人挖了个湖,名作状元湖,连上了学校外不远的引洪道的河水,并在湖里藏了件宝贝。 说也奇怪,自从挖了这湖,就是千里外的学生也跑来挤着上这湫禾一中,学生宿舍不够用,本是用的以前市文化馆的老房老地,都是很多年前的老房子了,竟也把这些当了学生宿舍,而新舍还正在建设中。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了了开心的奔进花海中,金黄色馥郁的花浪卷着她的笑声一直飘向很远。 “唔,还喜欢这里吧。” “得了吧,知道这里是很漂亮,只是没有时间来而已,今日恰好你带我来了,也不算是多大功劳。”了了不屑的白过去。 二人有说有笑,不知觉得沿着河堤走向上游,上游是进入城区的大桥,桥头便是市里最大的妇幼保健院,而菜花田也在不知不觉中没了。 这时黎加扭头不经意的又像是鬼使神差一样瞟向河堤下的河水,水不宽,流的却很急,堤也很陡,中间有一个梯田似的横面,横面下方不远临近水流的地方,有一个像是被堤上矮枝挂着的破旧包裹。 有那么一刻,黎加象是被什么东西迷了魂魄,只一心要把那包裹取上来,他本不是这等好奇的人,却完全控制不住自身。只留了了了在堤上着急,怎样叫他都似没有听到一般,了了也意识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包裹是簇新的花布,象是要被人扔下去,却不够力度,只扔到了那里,不知为何又如此马虎。 待看到它时,黎加一切都明白了。第一层的堤面不是很陡,黎加慢慢的的穿过堤面,小心的勾起挂在那里的包裹,一手托起它,一手解开系着的扣结,看起来置这个包裹的人还是很悉心的,连扣结都挽的非常温柔。花布后是个簇新的小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看到这里黎加也明白了,又是一个因为是女孩被扔掉的可怜娃娃吧,虽然已经开放了,但是这些年因为政策要求使那些思想封建的人们更花了心思一胎生出男孩,于是便出现了生下来女孩扔掉,再生,直到是个男孩子。黎加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掀开一个小角,来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已方便送她去公安局,找好心人安置。 在掀开那一刹那,黎加象是被人从头劈开了般的惊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还是满脸血污,也许是尚未清洗,那是一个黑怪物,瞪着没有眼珠子的白眼睛,紫红色结浆的血污浸着墨黑色的鬼脸,让人分不清楚是否是在酱黑的血中泡得太久了的缘故,刺鼻的血腥气已经因为放久的缘故更加难闻,冲击着人的感官。 “喂,白痴,还不上来。”了了在上边着急的大喊,黎加瞬间被惊醒,使出大力把它攥进河里,疯了一般往河堤上跑。 “白痴,你疯了啊,什么东西。”了了不安的问。 “没事,没什么。”黎加这才回过神来,拉着了了就急忙向东大街走去,他觉得背脊上的寒意还未褪尽,便加快了脚步。 都遥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漫长。她走的缓慢,似有些心不在焉。街都是旧街,在金黄色的夕阳中有种旧拙和古朴,恍若隔世,如走在泛黄的旧照片中。都遥是个被遗弃的孩子,从小就被祢叔收养,祢叔有个名义上的亲生儿子,名叫都澶,大都遥八岁,都遥也算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不论是祢叔还是都澶都很宠都遥。但是不如人意的是都遥却不怎么说话,也总是没什么朋友,只有和她从小玩大的邻居了了。 就在都遥拐进自家巷子时,一位面色枯黄暗黑的妇人焦虑的在了了家门口徘徊,远远地,都遥就感觉到从这位妇人身上流出的一股酸臭的腐味,从她身边走过时,妇人还警觉的瞄着都遥,眼神里除了对都遥的警惕,就是浓重的绝望和忧伤,那种复杂的情感瞬间让都遥的心揪着一痛。 “遥遥回来了。”祢叔笑着搓着手解开围裙从厨房出来,都澶在沙发上坐着换着电视笑着招呼。 “总算是把我们家的明珠给盼回来啦,你若是不回来,只怕爸爸这顿饭是不许我吃的,瞧瞧,爸爸你上辈子小情人实实把你魂儿给牵着了,人都吃醋了。” “爸爸,你们千万不能因为等着我误了吃饭,我没事的。”都遥说着把包放下,都澶伸手接下,放到一边,并腾出座位给都遥,收拾东西开始吃饭。 “遥遥,我带回一样东西送你,可是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即使是爸爸,恐怕也没见过真身呢,”都澶笑着,眸子里闪出一丝冰蓝色的光。 “什么东西如此神秘,竟是我也未见过的?”祢叔也似乎上起心来。 只见都澶从衣服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那是个褐木雕花盒,盒子表层有朱黑色的铭文图案。盒子被轻轻的打开,一股幽蓝色的光滑个弧倏的飞出,被都澶一把抓在手里,化作一块海蓝的月牙玉石。 “这是难道是九香虫狐?”祢叔惊讶的久久不敢眨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都澶手中的海蓝玉石。 “不就是一块石头吗?”都遥一阵疑惑。 都澶呵呵的笑起来,温柔的捏了下都遥的鼻子,“爸爸没有认错,确是九香虫狐,遥遥。” “你如何得到的这个。”祢叔并未看都澶,只是一心想问出这上古的东西缘何重出江湖了,“此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奇怪,我是在一户怪事频生的村人家里找到的它,此物可招罪孽,所以才不能留在人类手中,殊不知狐玉已将其蚀的家破人亡,却还当宝贝供着,我是为了救他们才取走此物,现在那些无知的人类若及时悔悟或可无虞性命。没想想起这么一段往事正好做了人情送了遥遥,遥遥本是蓝狐之后,持此物或许不会伤及无辜,也恐落入非人之手危及狐族。”都澶将狐玉戴到都遥项上,笑说“遥遥本就是天人之姿,如今更是凡人难比了,真与遥遥相配。” 祢叔笑着看着他们,突然语气一变,严肃的说:“遥遥,你是的蓝狐之后,蓝狐族昆仑一劫,伤亡殆尽,须知肩上重任,也须知你族上之仇,这狐玉于你,确是恰合不过。护好狐玉,也是护好先族,以担狐族大任。” 祢叔一家和都遥一样都是狐,同宗同族,并不生分。对外界,别人却不知此家人的身份,只道都遥都澶皆为祢叔亲子。祢叔在大学做的讲师,颇有声望,都澶在研究院工作,是院里最年轻的院士,都遥还在湫禾一中读高二。但事实上祢叔一家的实际年龄却要比对外界要老很多,祢叔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法术界德高望重的长者。 吃罢饭,都遥回到房间便拉开后窗的帘子。常年的习惯每次一回来总是要拉开后面的帘子,不用很大,一个缝儿就好。这样才总会让都遥觉得舒服,仿佛回到小时候,和了了约定两个人的帘子都拉开着,以瞧见对方在做什么,然后抱着电话聊天。不聊天的时候就对着对方做鬼脸,大声吼叫也是可以听到对方说话的,只是邻居们会觉得吵闹而嚷嚷叫她们小声点。一般都是了了在大吼,都遥总是微笑着,看着了了在对面耍宝,了了叫的最多的是,遥遥,快看我,快看我,然后就开始了她的表演。可是只从她们逐渐长大后,她们再也不会使用这种孩子般的聊天方式了,帘子也逐渐不拉开了。可是都遥却始终留着这个习惯,只是成了留一个缝,偶尔也会瞧见了了那边拉开着帘子,只是再也没有人耍宝了。但是只是瞧着那里的灯亮灯熄,都遥似乎也能想到了了在做着什么。 “遥遥,又望着窗台发呆呢,想什么呢?”都遥回过头,都澶正站在门口微笑。 “唔,吃得好饱,我们出去走走吧。”都澶说着装作孕妇一样支着腰。 都遥被他逗笑了,“好啊。” “遥遥,”都澶自然地按着都遥的肩膀,“长高了呢,去年还只是到这里,不,是这里。”都澶按着都遥的头在胸口比着。 都遥装作生气的挣开,“谁有那么低。” 都澶笑了,故意气她说“现在不也不高嘛,那岂不是你一直就没长咯。” “你才没长,我一直在长。”都遥踮起脚尖自己拿手在都澶身上比着,都澶笑着拥着她。路人都被这一对美丽又幸福的兄妹吸引了,不时回头看他们,感叹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倾城绝美的人儿。夕阳的光早已渐渐暗下去,只留大地最后一抹金粉色,袅袅的,仿佛尘世的瑶池仙境。 他们沿着路,沿着油嫩的刚抽出新芽的梧桐树路,静静的走着。一直到城边的小镇,天色昏暗下来。 都澶遥指着镇里的一户,“狐玉是在那里找到的。” 都遥顺着她的手望去,其实他不用指也能辨明那里,远远地镇子上头凝着一片黑色的烟雾,虽然很远,仔细感应还是可以感觉到一股似曾相识味道。都遥皱着眉头,努力地回顾着这熟悉味道的出处。味道有股粘稠的恶臭,许久,才恍然的想起它的出处,巷子里的妇人,她身上也是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难道,它们之间尚有联系?或许出事的是那位妇人?一切不是没有可能。 “是从一位妇人手里拿到的?”都遥问。 “你怎么知道?”都澶很疑惑。 “我熟悉这个味道,我之前见过一位妇人,身上也有浓浓的这种味道。” “她不知从哪里受了诅咒染了鬼气,生了个鬼胎,听信于下流俗人之言借狐族圣物驱浊,不想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都遥怔了怔,缓缓的说,“我想去看看。”说罢兀自的向镇子走去。都遥想起放学在巷子里碰到的妇人,那妇人的眼神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带着巨大的魔力等着都遥去破解它。 “不要。”都澶迅速拦下,都遥乞求的看着都澶,无奈只好一个人走进镇子。 “你总是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晓得其中的深浅呢,也罢,我陪你去。”都澶无奈的跟上脚步。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星星也只是仅有的几颗无精打采地耸拉着,都遥不知道环境为何变得如此昏暗,镇子不算很大,昏黄的路灯光象是被蒙了一层死灰。地上拉的黑影移动着,一切都给人一种压抑之感,都澶隐隐的都能感知到诡异的东西在缓缓流动,或许一切并没有自己遇到的那么简单,都澶看着都遥坚定地目光,开始后悔不该让她掺这遭浑水,至少自己就不会如此不安,如此担心她。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护她周全,让她离开这里,永远不要掺和这里,一切自己都会帮她处理好。她只需要远远看着,给出意见就好。 通往那居楼的道路很静,路灯也因为很久年没修的样子只剩下几盏。越往离黑雾中心走,气氛就越诡异,都遥也能感应到空间缓缓地变动了,都遥和都澶在暗中走着,都澶快步走近都遥,把她摁到胸前,都遥努力地想挣脱,却拗不掉只好被都澶拖着走,在拐进那居巷子之后,才发现巷子四户很旧没人住了,都遥抬头看天整周都是黑色诡异的浓雾,令人作呕的气味呛得人难以睁开眼睛,那户人家也是没有灯的,满墙的爬山虎像千百只张开的鬼手招摇着。 “应该是这里了,哥哥,巷子里刚死过人。”都遥清晰地嗅到了阴湿的死人之气,都澶一直皱着眉,没有说话。他们两个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巷子里的气氛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都遥想走上前去敲门,被都澶拦下了。 “家里没有人,直接进吧。”都澶说着,身子一颤,拉着都遥如疾风般穿过了朱铁大门,院子不算太大,密密地长满植物,有种厚重的阴湿之气,阴风阵阵卷着暗夜里深黑色的植物婆娑摇摆,鬼影一般。居楼的格式是旧式的东厢西厢和正屋,都是红漆木的阁木门。站在院子里,一切似乎及其平静,一切并不像居楼外面那样云谲波诡,反而安静的像从未有人居住过。都澶跨步穿进正屋,都遥念咒跟上。 亮开灯,屋内正墙下面桌上供着菩萨的金身,菩萨垂目敛神,大慈大悲之相,然后是一个巨大的香炉,桌子上没有残下的香灰,看起来主人是经过了仔细的清理。桌下是草编蒲团,也是干净的。这家应该算作是镇子得小型佛堂了,基本上村镇上都会有这种情况,一家出资请神像回家,周家信佛的都会跑来祭拜,慢慢的这家就成了整个村镇的传法之地,周家的善男信女都会初一十五来聚,上香讨论佛法。他们的佛法也不过就是谁家又出了些离奇的事,然后就归结为不信佛遭到的惩罚。 都遥轻轻推开西厢的门,房间还算整洁,但是隐隐的还能嗅出一丝很淡的酸臭味,可以推测那种味道应该是妇女身上的味道的残留,从这所房子来看,这是个整洁的女主人。这一切都使都遥对那个妇人满腹疑问。 “哥哥,我想要看这里的瞬间记忆现场,这里一定死过人。我感觉到他,很强烈的感觉,强大的怨念,他一定走得很不舍。”都遥望着都澶征求意见道 。 都澶点头,只是他和都遥都非灵媒介质体,对于鬼界怨灵之事也只能是无能为力。都遥深知这点,只希望都澶有什么别的意见。 “借狐玉一用。”都澶抬手,一丝幽蓝的光飘然温顺的落到他手上,都澶默念咒语。周围的环境开始慢慢的发生了转变,空间开始流动扭曲,慢慢回到了过去。 “你这个贱人。”一声怒吼让都遥浑身一惊,都澶从后面紧紧地握住都遥的手,把她摁进怀中。 屋内的环境没有变,只见一个男人正在嘶吼着鞭打着一个披头散发楚楚可怜的女子。 “就是你,克死了我母亲。你上辈子做够了孽,这辈子活该你生不出孩子,活该你生不出孩子。”然后狠狠的踹上了女子的肚子,女子凄厉地叫了声,绝望的抬起头,愤恨地瞪着男人,都遥认出了这个女子,就是巷子里碰到的妇人,女人的眼里要射出刀子一样,恶狠狠地看着男人,也不说话,身子止不住得颤着,象是压着极度的疼痛。 “还敢瞪我?我让你瞪!”说着一脚揣上了女子的脸,都遥惊呼一声伸手去拦却被都澶一把拉住,捂上她的嘴。 经过这一脚,女人彻底瘫地上了,虚弱的嗫嚅着,“这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鲜红的血从女人嘴里流出。 “我的孩子?你就是个疯子,你肚子里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还敢说是我的孩子。”说罢摔门去了对面的东厢,只留下女人在屋里缓缓移动,女人像恶鬼一样摇摇晃晃的站起,满身的伤痕触目惊心,还有衣衫上血迹斑斑。 她晃向正厅,噗咚一声跪在蒲团上,工整磕了三个头,合手祈祷,“求菩萨让我这个孩子平安出生,花枝这儿求您了。”罢了又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时,都遥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那股再熟悉不过的酸臭味,都遥恶心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扭头去看都澶,总是镇定自若的都澶也深深地皱着眉,白皙俊美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似乎在看一场无声的电影,都遥看着都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平静突然有些好笑。但是下面的场景简直是都遥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恶心诡异和恐怖。 一片黑红色的血从女人身子下蔓延开来,散发着浓烈的腥酸味,女人痛的变了脸色,凄厉地叫着,更多的血从她的□□流出,散发着更为刺鼻的味道。她的身子所有浸在血中的地方都象是被强酸腐蚀了一般,发出嘶嘶的声音萎缩着,一只黑色的血手从女子身子中伸出,接着是黑色的大头,那个叫花枝的女人仍然在剧烈的扭动嘶叫着,黑色的胎儿似乎自己正在努力地从母体从爬出,巨大的头上长着两只怪异的眼睛,没有眼珠只有眼白,看得人触目惊心,胎儿头扭向都遥和都澶站的地方,都澶迅速用手遮住都遥的眼睛,把她的身子转入进怀中。 这时,东厢的门陡然打开,“你这个贱人!”巨大的怒吼声从动向传来,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男人似乎也被这样的场面吓着了,许久一动不动,黑色的畸形胎体已经快完全从母体中爬出来了,突然,男人疯了一般大叫一声,抡起手旁的椅子奔过来砸向了那诡异的黑色胎体,胎体努力地伸着爪子在空中抓着,登时胎体被砸的一片模糊,黑色的大头仍在摇着,吓人的眼白瞪着男子,女子惨叫一声使着大力抓着男人的裤腿,男人象是什么附体一般开始疯狂的抓着自己的脸,直到抓的血肉模糊,只剩下半个头最后猛然倒下横尸当堂。 女人瞪大着眼睛看着一切,木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死去,最后才爬向大头畸形胎儿,抱着它的尸体呆呆的哼着歌,喃喃道,“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 都遥早已被这一幕吓着了,都澶也没料到狐玉之后居然还有这么段事,只知道狐玉被这个疯女人当宝贝一样供在菩萨像之后。左手揽着都遥,右手画出一个结界,狐玉缓缓的飘向空中,柔和的蓝色的光照整个房间,场景开始在狐玉的光下慢慢转变。 离开了镇子,都遥一直很恍惚,都澶也一路无话。一直到回家,祢叔见二人表情都怪怪的,关切地询问他们,只是被都澶几句话给糊弄过去,都澶送都遥去房间。 “事情不仅仅是狐玉导致的这么简单。”都遥把窗帘拉开一个小缝,扭头对都澶说。“那个女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一定要搞清楚那个鬼胎到底是什么来历,我要找到那个女人。” 都澶看着他微笑,笑容如白玉一般温润,“我帮你。” 了了房间的灯已经亮的起来了,都遥呆呆地望着窗外。 了了正对着桌上的卦象发愁,她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卦象,又不想向父亲请教。难道黎加今天见到的东西是什么极不吉利的东西,却又始终测不出是什么东西,究竟黎加会不会被那个奇怪的东西缠上,了了也拿不准,其实她只是对于黎加一下午奇怪的表现非常好奇,便当好玩卜了一卦,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奇怪的结局。黎加与她和都遥比只是普通人,如果被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缠上,根本不可能脱身。 了了左思右想,找不到一点愁绪,瘫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屋外一个奇怪女人正在和父亲交谈,女人一身奇怪的味道,了了闻到就一股酸水从胃里上泛,了了还能听到女人在不住的啜泣,以及父亲久久的沉默。了了对此毫不关心,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是被黎加扔掉的包裹。谁能帮助她查清这一切呢,不能告诉父母亲,都遥?都遥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父母反复交代过不能和都遥走得太近。了了一直很奇怪从小一起玩大的好朋友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么不讨自己父母喜欢,但是父母却和祢叔父子关系很好,经常邀请都澶来他们家吃饭,甚至邀请都澶为了了辅导功课,也许是父母不喜欢都遥的原因是因为她是祢叔家捡来的孩子吧。在这里,只有他们家知道都遥根本就不是祢叔的亲生女儿,了了的母亲听说这事后一直对都遥态度不怎么好。所以了了也只是在学校和都遥形影不离,回到家基本很少联系都遥。想到这里,了了再也按捺不住,对母亲借口去找都澶请教问题跑出了家门。 了了和都遥约定早上在巷子口碰头一起去湫禾长堤,了了出门的时候都遥已经等候在巷子口了,她总是这么准时。了了对都遥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很多时候有一种愧疚的感觉,也许是都遥真的对她太好的缘故吧。了了昨晚把事情跟都遥讲了一遍,都遥也很好奇,特别是了了讲到簇新花布包裹,了了猜测是一个婴儿,应该是一个死的很惨的婴儿。毕竟在湫禾长堤花布包裹最能让人想到就是被扔掉的婴儿,但是从黎加的表现看又不确定,也有可能是一些其他的奇怪的东西。 是婴儿的话倒是比较好处理,最多就是婴灵,虽然法力强大但毕竟有法可驱,如果是其他的奇怪的一些不可告人目的而制造的东西就很难处理,因为人心难测,步步惊心。反而是一些单纯的东西更简单一点,而都遥的却在心里暗暗地思忖,经过昨晚的事很难不把这些事联系在一起,她怀疑包裹里就是昨日妇人的孩子,但是孩子因何被扔掉她也一头雾水,从那位叫花枝的妇人看,她应该不会主动不会扔掉孩子,她那么珍爱这个孩子,看起来最后她的神智也不是很清楚,扔掉也不是不可能。都遥在了了晚上找她之后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都澶,决定自己先陪了了查这个孩子,而都澶正在寻找昨日的妇人。 湫禾长堤的菜花还是那么黄灿灿的艳丽的让人迷失其中,金色的如奶茶一般的阳光洒满这一片花野,了了似乎还能回忆起黎加的微笑和身上的温度。而都遥似乎对这一切景象毫不在乎,只是忙着系线,布阵追踪那被水冲走的东西。 水流并不是很急,因为春汛早已过去,现在已濒临初夏,瞧着冲走也不会很远,顺着说不定还能找到。鲜红的寻线在阳光下一颤颤的,都遥默念咒语,了了在旁边协助,红线听令寻出,沿着长堤向下流追向东去,了了迅速追去,都遥也紧跟其后,在长堤中间的岔路口红线旋了个卷儿,久久的顿住。都遥和了了都开始奇怪难道是红绳出问题了?或是包裹被卡死在河里了?这时红线又以更快的速度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样飞向湫禾一中。 “学校?”都遥和了了面面相觑,都遥想都不想迅速提神跟上,了了只好跟在后面追。 红线一直在学校状元湖停下,迅速盘在一起,都遥抬手收起。都遥望着一湖盈绿色的春水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了了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时都遥面色严肃,“怎么了,遥遥,怎么会被带到这里。是不是你绳子有问题啊。” 都遥语气沉重的说:“我的绳子没有问题,就是这里,不会有错。了了你忘记了,昨天是周几?” “周五。”了了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忘记这个了,每周五放学时学校都会抽湫禾河水来填济状元湖水,以让状元湖的湖水不会变臭,昨日放学包裹被扔到湖里,然后就是被学校的大抽水机放到了状元湖。”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那个不洁的东西,不能让学校的师生沾上它。”了了也晓得其中利害,昨日的卦象显示的蹊跷她尚不能懂,留此物于学校,只能祸害更多的人。 了了画阵,都遥施法。待一切准备就绪后,都遥站于阵中念咒,“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起。”都遥阖目朗声道。 状元湖的湖水像着了魔法一样开始缓缓腾起,往空中注入,直到湖里渐渐见底,这时,才见到湖中心置一个湿漉漉的布裹,都遥示意了了取回。 只见了了迅速从身上取出一个随身带着的朱红色金丝线绣着莲台的布带,并把它举过头顶,闭眼念咒,“金莲在上,护我法术,收。” 金色的光芒照向了整个湖底,湿漉漉的包裹在金光的照射下迅速被风卷起吸入袋中,布袋把东西吸入后仍是刚才的小巧的形状,金色的莲台闪闪发亮。 都遥见了了收了东西,便收手,水缓缓从空中流下来,恢复状元湖之前的样子,这才微笑着对了了打趣道,“还偷了了风师叔的金莲裹呢,瞧师叔知了你偷他的宝贝裹这种秽物不好好处置你一顿。” 了了做了个鬼脸,“偷偷告诉你,装这个怎么了,我小时候还拿它收可可不小心拉到沙发的便便呢,爸爸气得罚我在客厅站了一天不给饭吃。”都遥无奈的摇摇头,可可是了了家的一条狗,被了了宠的是无法无天的,看起来了了爸爸没少头疼这个调皮的上辈子情人。 都遥和了了一直走了离开学校很远到一个僻静的没人的地方才把金莲裹里的东西放出来,包裹湿漉漉的,一股刺鼻的味道让了了捏着鼻子不敢闻,都遥似乎没什么表现,因为她这两天对这个味道实在已经习以为常了,坦白地讲,这个味道并没有那位妇人身上的味道浓烈,都遥看着了了已经弯下腰蹲在地上干呕,只好自己上前去打开包裹。都遥小心的解开包裹身上系的布袋子,用两只手指夹着布被子小心的一点点的掀开,又一边集中精力做好了防御,只要一有不测立马攻击。包裹安安静静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一切像都遥想象的一样没有错,包裹里正是妇人生下的黑色的鬼婴,鬼婴仍是满身血污,瞪着白色的眼白。这样的婴儿本已诡异,死的又那么冤屈,变成婴灵只恐很难有人降得住它,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估计也不能动它分毫,这世上事事存在本是依天理,若是天理对不住它,就只能看它自身造化修为了。它若为善,谢天谢地,它若为恶,也只能怪天理不公了。看这情形早已成婴灵无疑,现在至少也算是把它从冰冷的水中救出,希望它既使报仇作恶也不要找上自己,都遥暗暗祈祷。 “什么东西?”了了在旁边痛苦地问,并费力地起身凑到跟前瞟了一眼又接着弯下腰干呕。 “死婴,”都遥又把东西包上,转头对了了说,“我想把这个东西带走跟哥哥一起讨论怎么处理它,可以么。” 了了想都不想便急切地回答:“带走吧带走吧,处理好把金莲裹给我就好,我就是带着这个东西也不晓得怎么处理啊,真羡慕你,有个那么好的哥哥。” 都遥把死婴收入金莲裹,暗想着把它的本体带走,婴灵也总会跟来的吧,总之不能留在学校或外面,她也不确定此举会有什么更严重的事情发生,总之她确实比了了幸福的事就是有一个事事都帮着她处理的好哥哥。 都遥到家时,祢叔和都澶已经在吃饭了,都澶得意的招招手,“看吧看吧,我总算是如愿以偿的吃上饭饭啦。”天空一般清澈的眸子里流溢着海蓝色的光芒。 而祢叔一脸诧异,转头问都澶说:“你不是说遥遥今天不回来了,和了了一起在外面吃吗。” 都澶一脸衰相,“居然这么快被拆穿了啊。” 祢叔迅速拉开椅子给都遥坐下,又转身去盛饭。 都遥站起,“爸爸,我自己来吧。” 都遥坐下时,祢叔温和地说,“我和都澶交代过了,我明天就要派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让他好好照顾你。” 晚饭后,祢叔要去学校整理文件,都遥在院子里做饭后消食运动,都澶悠闲地坐在院子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喝着茶,眯着眼睛看都遥。 “怎么?还因为我抢了你的饭决定不告诉我你找到了鬼婴还拿了了风的金莲裹?”一副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架势。 都遥白了他一眼,“知道了还问。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你的,既然你非要问,也都知道了,就让你处理好了。”说着,把小小的金莲裹扔给他。而都澶却不是一把接住,而是洒出一根银针把它订到了对面的桃树上。 “这种东西你都敢带回家来,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啊。”都澶邪邪的笑着,“看起来灵体并未跟来,否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下次不要这么鲁莽了。这种东西至少叫上我一起处理吧,这么好的资源免费给你用,居然也不知道好好珍惜。” 都遥心猛地一惊,又低头暗暗一想,确实如此,此物凶险,自己竟然随意带回家中不和家人商量确实很不合道理,便低下了头也不答话。 都澶站起来走到身边拥着她,“傻瓜,所以以后有事叫上我就好了,我说过会陪着你啊。” 都遥歉意的抬头微笑,“谢谢你,哥哥,我做事莽撞了,当时只顾着想此物不能随意留在那里,怕被人们无意染上祸害,这若是把婴灵招来怎么办。” “没事了,我暂时把它封上了,下午我要去趟村子,带上它给那位妇人送去。”都遥一阵疑惑,经过都澶的讲解后才知道了都澶上午去寻找那位妇人的经历。 原来都澶上午又去寻找那位妇人时她已经回到了居所,但是妇人拒绝回答都澶的任何问题,只说会有人帮助她。都澶见事情毫无进展,就要离去再想办法时,都澶决定最后一试,就依着都遥的推测随口问了句,“你因何把孩子扔掉入湫禾洪湖,他是你和你丈夫亲子,这样扔掉你于心何忍?” 并未想有结果的他意外的发现,妇人竟然登时脸色一变,迅速站起来,情绪激烈的追着问:“你说什么?孩子真的被扔到湫禾洪湖了?你怎么知道,你见到了?” 都澶一看这种态度心里也就有了□□分的谱,便只是冷哼一声,“总之你若真的是不要那个孩子,我现在便可以毁了它。反正那种孽畜,本就不能留于世上。” 说完作势要走,只见妇人噗咚一声跪倒地上,声泪俱下的扯着都澶的裤脚,都澶深深的皱着眉,女人哭着说,“求您,大善人,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做牛做马的报答您,一切都与孩子无关,孩子没有错,只要您把孩子还给我,我什么都告诉您,什么都告诉您。” 都澶只是冷冷留了句,“待在这儿,等我答复。”便扬长而去,都澶此时确已明白了,之后通过别人很快了解到,这位叫花枝的妇人在送丈夫下葬时与夫家人起了冲突,她丈夫的姊姊瞧了弟弟的尸身,咬定花枝是个怪物,生了怪胎,但又不敢动花枝分毫,怕染了邪气,便偷偷把她孩子偷去扔掉了,但事实上花枝丈夫的姊姊并不知道孩子的长相,因为花枝把孩子总是照顾的很仔细,外人从没见过孩子的真模样。 孩子偷走后花枝一直在寻找,去丈夫姊姊家也要了很多次,姊姊一直不见她,姊夫总是骂着拿棍把她打出来,直说孩子已经被扔了,后来她也寻了多次总是寻不到,便到处寻人问卜,可是所有人都寻不到,问卜的结果是,她根本命中无子,只道她是想要孩子疯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寻她?”都遥问。 “随时啊,看我们的公主的要求咯。”都澶打趣道,都遥没有理他,抓起钉在树上的东西向外走去,都澶苦笑一下跟了上去。 “还在生气?”许久,都澶才在身后轻声道,见都遥不回话,快步追上,揽上她的肩膀,低头一瞧却发现都遥早已笑的花枝乱颤了。都澶却也不怒,只是笑着,温润如玉。 到达妇人家的时候已是午后了,都澶上前叩门,都遥在身后等着,阳光并不是很浓烈,却恰到好处,木槿灿烂地笑着,玫紫色的花朵在墙角伸展着,一切都安静着。门吱呀的开了,妇人的脸从门里探出,也许是光线的缘故,都遥居然也觉得那张阴森的脸温和了许多,都澶依然是一如既往温暖的笑着,妇人见到他们似乎神色有一丝的讶异,但在看到都澶的笑时也和善了许多。妇人招呼他们进去,穿过院子到了前厅,妇人先是虔诚的拜了菩萨,才让了都澶他们进里屋坐。 屋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整洁,可以看出妇人是非常勤劳的,都遥已经完全嗅不到了妇人之前身上的酸腐之味了,而是非常正常的人的体味,究竟发生了什么,都遥十分好奇。都澶似乎知道了都遥在想什么,示意都遥回过神来回头给她解释。 妇人又回到了没有表情的状态,关门坐下,便急切地问,“我的孩子在哪里?” 都澶示意都遥拿出金莲裹。都遥瞧了四周,小心的抻开金莲裹,轻轻一抖,一个布包裹掉落到地上,一看到那个包裹,妇人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枯干的眼睁得滚圆,起身要扑上去,但是都澶手起一道强光把包裹急速卷起,脸上依然不紧不慢的谈笑。 “不要忘记了你说的话呢。”都澶望着妇人,一丝邪邪的笑挂在嘴边。妇人瘫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流出,这才缓缓的缓缓地说出了一段故事。 这已经是丈夫离开的第三个月了,花枝每日里除了跪在菩萨面前祈求平安之外,就是坐在床边做绣活,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做绣活儿了,花枝的绣活儿是给一家古式嫁衣店做的,工钱人家给的也丰腴,只是丈夫在的时候,生活却极是窘迫,丈夫喜欢赌博,没什么大本事,祖上跟人做土夫子,掏过几个小坟,留下些物件,跟花枝结婚时日子还过得去,但自从跟同镇的痞子学会了赌博,家里边便没几个钱了。那时还没什么嫁衣店,花枝也没什么正式工作,平时只能在家做家务,有时别人家里缺人时当个帮手也能挣些小钱。 这些年日子愈发过不下去了,花枝劝丈夫戒了赌,丈夫起初还听几句,知道些收敛,后来就愈发过分了,说花枝命硬,克自己,还生不出孩子,每每输钱回家便殴打花枝,花枝只道丈夫总会晓得对错便一直忍着,现在家里是一点也揭不开锅了,丈夫又不知从哪里认识到一帮子人,非要操起老一辈子的家伙学人掏坟,花枝觉着不吉利,就不允他。本来到花枝公公那辈都没在做过土夫子了,只是听人说起过。没想到丈夫居然当起事来了。 三个月前,丈夫跟着一帮人离开了镇子,只留花枝一个人在家,一个月后,花枝在刚开的一家嫁衣店找到了做绣活儿的工作,那是一家古式嫁衣店,在现在这个时代里倒是蛮新鲜,花枝的生活也渐渐好起来,没有丈夫在的日子里除了被镇上的人指指点点之外,还是很闲适的。 三个月后的第四个月的一天夜里,家里的大门被敲得砰砰砰的响,花枝胆颤的披了衣服去开门,却见到丈夫蓬头垢面的站到外面,面色青黄,憔悴不堪,整个人瘦的快要没有一点肉了,花枝吓得急忙把丈夫拉进屋,这才明白丈夫这一次居然意外的掏到了一个大墓,虽不知是谁的,但是确是捞出了宝贝。这次去掏墓的一行十几个人全死在了里边,只有丈夫和另外两个人活着出来了,其中一个已经失去理智疯了,被抛在了路上,只剩下丈夫和另外一个男人,于是他们把东西分了,丈夫拿了一件,那个男人拿了三件。 花枝问丈夫拿回来了什么,丈夫神秘地说,反正是宝贝,都是老祖宗的东西,怎么不得十几万?花枝便也没再问,丈夫却又跟他得瑟起来他在墓里的经历,花枝厌恶也不敢拒绝。才听到了丈夫九死一生拿到的东西的来历。那绝对不是人的墓,丈夫诡异的说,我差点就死在那里了,还好有这个东西。 丈夫在床上偷偷摸过来跟花枝说,一块儿幽蓝的玉石在黑夜里散发着妖异的光。石头里住着一位狐神,可厉害了,咱得好好供着,我从那棺木里拼死拿到的。别人不知道,不然我才不会和王二一三分成,我傻啊,他三件我一件,我那是让着他,好东西在我这儿呢,我告诉你老婆,这东西咱不卖,他保护咱祖祖辈辈有钱花,这是神仙呢。把那件铜娃娃偷偷卖了就好了,那个铜娃娃被我涂了泥藏到了镇子后面咱家秸垛里,回头过段日子咱偷偷拿回来。还别说,那地儿真他娘邪门。 丈夫回来后,因为经历了件这事儿也变了很多,倒也安生了许多,把月之后,花枝就寻思着也栓个娃娃。因为镇里来了个神人,专给人送孩子的,连半辈子没生出孩子的都给人栓了个龙凤胎。花枝便寻了个好日子请了别人给自己拴娃娃,花枝请的是位生过好几胎的热心婆婆栓的娃娃,栓的是个泥娃娃,那神人捏好泥娃娃嘱咐婆婆用红布包好送回拴娃娃的人家中,要求娃娃要把头用红丝栓在床头,千万不能碰到它,或者碰坏,三天后原样包好送回娃娃,那女人月后即可有孕。 没想这婆婆做事莽撞,从神人那里拿了娃娃慌慌张张就走,居然在镇后的小路上摔了一个一跤,红布里的泥娃娃被摔得老远,登时粉碎了滚下了小坡,这位婆婆可吓坏了,这可是人家孩子啊,这个坏掉了哪边都不好交代啊,吓得慌里慌张的爬下坡路去找泥娃娃,想把它黏在一起,但是怎么也找不全所有的碎片,人家的娃娃栩栩如生,自己没有神力又不会重捏一个。 这时她发现娃娃的头滚到了一个秸草垛,她迅速跑过去,就在她拿起娃娃头时,她发现草垛里被娃娃头打塌得地儿居然露出了个娃娃脚,婆婆迅速扒开草垛,稀罕事儿出来了,居然也是个泥娃娃,比她摔碎那个还齐整,像个真的一样,只是面目有些模糊,不过这不打紧,这个婆婆有了主意,娃娃碎了便碎了,兴许是命,这个才是花枝命定的孩子呢,不然怎么会突然巧了在这里摔碎,又砸出个新娃娃呢。婆婆登时心头一松,想到这里也就放心的把娃娃用红布包紧,把原来那个泥娃娃扔远了。 花枝栓了娃娃,丈夫回家看到花枝栓在床头的娃娃,吓得浑身发软,拔腿跑到镇后看他们家秸垛,果不其然被扒了个角。大怒把被裹了泥的铜娃娃脖子上的绳子解开,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埋掉了,怕被别人看出来让花枝哭着跑到那位神人那里求法就说娃娃被摔了,碎的不成样子。神人抬头望了望她,面无表情的回复说,你的娃娃确是摔了,但是你已经栓了别的娃娃,不可以改了。 花枝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脱口问了句,我会生孩子吗?神人冷笑了下,恶狠狠的答了句,你不想生也得生了。花枝只是为了有孩子而开心着,而丈夫却越来越嫌弃花枝,说花枝事儿多,肚子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花枝每日里挨的打更多了。月后花枝意外的发现自己怀孕了,更开心了。 丈夫从院子里挖出那个铜娃娃却发现铜娃娃自己生出绿色的锈迹开始一点一点破裂了,他知道是自己的罪孽,更知道花枝肚子里根本就不是孩子,因为那个铜娃娃的面目花枝根本就没有看到,看到后一定不会这么开心。他的满腹愁闷无处排解,除了出门赌钱就是在家打花枝,他深知对不起花枝,却又没有一点法子,他偷偷给花枝喂了多次的堕胎药,孩子依然没有一点迹象要掉的茁壮的成长着,直到后来都遥和都澶看的瞬间记忆。 说完一切后,花枝早已泣不成声,跪在地上掩面哭泣,一字一泪的说,“孩子没有罪,它没有害过任何人,我知道它,它没有要害过它爸爸,那一定是罪孽的惩罚。把孩子还给我吧,求求你们了,给我吧,我不会让它见到任何人的,我只是想要个人陪陪我,我知道它是想要陪着我的,我想说说话,每日里与它说说话,即使不答话也好。至少我看到有人陪着我,何况他还是我的孩子。” 都遥沉沉的低着头,她理解花枝,她知道那种没有人陪伴,没有人与自己说话的寂寞。此刻,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妇人,这是个善良单纯的妇人,单纯的履行着妻子的职责,单纯的爱着丈夫,单纯的想要个孩子,单纯的想要个人陪她过后半生。 都澶看出了都遥眼中的同情,撤掉那缕光,孩子落入都澶的手中,都澶淡淡的说,“这只是孩子尸身,它的灵体就在屋外不敢进来。” 妇人抬起头红肿的双眼直直的盯着都澶,“为什么?” 都遥起身扶起妇人坐下,轻轻的对都澶说,“把孩子还给她吧,我知道他不敢近你的身。”都澶望着都遥,都遥正拿着纸巾为妇人撷泪。 “这个尸身没什么用,交给我吧,我会让你们母子相见。但是,若我知道那东西害人性命,我随时取走它。”都澶扬手取走都遥项上狐玉,右手托举,左手漾曳,在蔚蓝色的蓝光中弥漫的雾气渐渐聚成一个人形,是个婴儿的形状,正常体态大小,面容秀气无比,身子也健壮匀称。 人形渐渐落下,都澶呵斥一声,“庭外孽畜,还不速速入体。”只见一道黑色的光极速划过,穿入人形中,刷的一声落到地上。 地上的娃娃渐渐睁开双眼,白皙秀丽的面目上嵌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在看到花枝那一刻,娃娃咯咯的笑了,花枝呆呆的望着这一幕,呆呆的看着地上白嫩嫩的娃娃,竟一时傻了眼不知伸手去抱,直到都遥提醒才急忙笨手笨脚的抱起孩子,丝毫没有之前的利落,又一晃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咚跪倒地上对着都澶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都遥又急忙去扶,这时花枝怀中的孩子笑的更加开心了,两只明亮的眸子看着都遥,那一刻,都遥看到一丝蓝光从孩子眼中划过。都遥望了都澶一眼,也微微的笑了起来。 都遥和都澶在妇人家坐了会儿,又交代了下,带着婴尸离开了。花枝一遍一遍的嘱咐他们常来坐,心里早已把他们当做了神,这两个孩子真的好看,极好看。花枝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暗暗的念着,不过,我们家宝宝将来更漂亮,对不对,想到这里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孩子像是听懂了什么也咯咯的笑了。 都遥心情似乎极好,一路都蹦着跳着,都澶无奈的说,“这么开心做什么。” 都遥转头,笑靥如花,“终于了解了一件事啊,算是功德圆满。”接着又欢快的哼起了歌。 都澶有意考她,“你知道我们那日进入的瞬间记忆是谁的吗。” 都遥缓下步子,歪头想了许久,慢慢也皱上了眉。都遥一直都觉得是花枝丈夫的,可是如果是花枝丈夫的瞬间记忆,也就是说他因为死的冤屈变为了怨灵,可是这几次来花枝家里并未觉得有怨灵的气息,而唯一的怨灵却是那个鬼婴。这里确实是个疑点,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觉察到呢,所以只能解释为,那个记忆现场是鬼婴的,而花枝的丈夫属于正常死亡,已经去轮回了。可是她的丈夫为什么会是正常死亡呢? 都遥一阵疑惑,抬头看都澶,都澶抚了抚她的头,“我的傻妹妹,你也知道花枝丈夫是正常死亡了吧,他染的是尸毒,早该死了。那日鬼婴出生的酸腐味刺激了尸毒,让尸毒迅速爆发,花枝的丈夫是这样的死的。”听了都澶的解释都遥才恍然明白过来,也更加的同情花枝了。 也许世事就是这么捉弄人,结局却早已预定好。 都遥和都澶回到家时,祢叔正在收拾东西,看到他们回来嗔怪道,“瞧瞧你们,就知道到处乱跑,连知道帮爸爸收拾东西都不知道。”都遥和都澶相视一眼,迅速过去帮忙。一家人又笑又闹的,那一刻都遥觉得非常的真实,是的,这世上,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让你依赖,有那么一些人可以让你依赖,真的很幸福。对于花枝,她的依赖,便是孩子,于母亲,于寂寞,或者说是于生命的一种传承。 窗外,艳阳西沉,金色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