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一辆马车掀开了帘子,里头的白嫣然也从车窗里看了过去,却没能看清那女子的脸便错过了,她此时心事重重,便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白嫣然的身子已经大好,眼看着几乎已经与常人无异。马车到济安堂门前停下,一见她来里头的伙计便殷勤道:“王妃来的可巧,我家少爷今日正好不当值,正在后院忙活呢,我这便去叫少爷来给王妃问诊。”
白嫣然摆手道:“不忙,我去后院看看。”
到了后院果真见孙明哲正趁着今日日头好在晾晒草药,只是他不知有何心事竟出了事,直到白嫣然走近才猛地回神。
“微臣见过王妃,王妃怎么亲自来了?”
白嫣然答非所问道:“小孙大夫这般心事重重,可是与钱小姐有关?”
孙明哲一僵,后背瞬时渗出冷汗。他僵硬的提了提嘴角,却没能挤出笑意来,颤声道:“王妃,这、这是何意?”
白嫣然眯了眯眼,道:“看来小孙大夫已经知道了。”
虽然芝兰要死不肯开口,但她不比姐姐芝容心细谨慎,到底还是让人查出来了一些东西。比如芝兰有时也会出去半天,恰好让人碰见过她与钱婉儿会面。
若非芝兰之事,白嫣然几乎都要忘记了钱婉儿这个名字。
然而想到钱婉儿她便想到了孙明哲,先过来探探孙明哲的口风,见他这般模样看来当真是知情妃。
孙明哲叹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他苦笑道:“不瞒王妃,微臣也是这两日才起的疑心,但我实在……不敢与婉儿对峙。罢了,既然王妃已经知道了,还是让我先去问问她吧。”
孙明哲放下手中的药材,在前引路一道去了钱家。钱家如今已经败落,为了维持生计卖了原来的老宅,另在北边买了一间小院子。
白嫣然进去时钱婉儿在树下做着针线活,院子里几个小孩正在打闹,瞧着很是温馨。
她见到孙明哲面上便不禁露出喜色,但再见到白嫣然时面色骤然一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深深看了一眼孙明哲,而后默默行了礼,又嘱咐了院子里的孩子几句,便引着几人进了内堂。
看着钱婉儿忙着沏茶的背影,孙明哲张了张嘴,最后却道:“冠常兄不在家中?”
钱婉儿的动作一顿,而后便道:“哥哥出去支了个摊子,白日里替人书写字画,晚上抄录传记,不能总靠你们接济,总要自己想法子养活家中弟妹。”
孙明哲再度哑口无言,钱婉儿将茶水端上来,对白嫣然浅笑道:“家中没什么好茶叶,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白嫣然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初钱婉儿虽然能够逃出建王府,但她父亲是被处斩的罪臣,兄长顶着这污名不能参加科考。母亲不堪重负去后便只剩下兄妹二人顶起家中支柱。
但两人从前都是官家少爷小姐,没有正经的一技之长,又不会做生意。当初被抄家后也没剩下什么家底,如今的日子能过成这样已是不易。
堂中一时静默,却是钱婉儿先开口道:“今日王妃想必是来问罪的,如今你看到我家中境况想必也明白了我为何要替他们做事。”
她看向孙明哲道:“表哥能够接济我一时,我却不能赖着他一辈子。所以芝容找到我后我答应了替他们做事,她说能够想法子让哥哥参加明年的科考。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想让哥哥能够参加科考,以哥哥的才学定然能够崭露头角,哥哥也不必整日郁郁寡欢。”
她眨了眨眼,眼泪无声无息的掉落。
她道:“表哥可能已经猜到了,那日我给你的荷包中有她们给我的毒药。她们算准了你那夜当值,让我想法子把毒药放在你身上带进去。”
那日孙明哲被皇后娘娘盘问过后突然想起,他的确丢了东西。
前夜他当值时怜嫔突然传他问诊,他小心翼翼应对,出来时被一个丫头撞了一下,回家后才发现表妹新绣的荷包不见了。
当时他并未多想,在家中和太医院都没找到后便以为是自己毛手毛脚弄丢了。直到被皇后娘娘盘问是提醒,他才突然想起此事。
然而直到此刻亲耳听钱婉儿承认,他才终于肯相信自己的猜测。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今再说什么都已是徒劳。
钱婉儿却是笑着的,她看着面色灰败绝望的孙明哲,却好似从中看清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她跪了下来,对白嫣然道:“我把知道的全部告诉王妃,但求王妃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