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你过的好吗?” 我讥诮的一笑,不说话。 “我想你必是在变着法儿骂我了。” “骂你都不够。你现在给我一把刀,我都说不定会捅你一下。”我忍不住怒道。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还有力气骂我,那便好。” “真是有病!”我没有惹起他的恼怒,反而把自己气得够呛。 “你不问我近日做了些什么?” “我问你便会说吗?” “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我随军去了龙坪。按照原来你们的路线。” “不可能!我都不在,蓝翎不可能走!” “如果他们没有发现你不在了呢?” “呵,你在说什么玩笑?” 伯贤背转身去,抬头赏花,皓腕轻抬折断一枝杏花,“因为我找了一个人顶替你。当日城楼之上,殿下贪杯醉酒,由小侯爷送回客栈。次日拔营,殿下出巡,并无异样。我想,就算是给陛下的密报,也只能如此书写吧。”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伯贤回身看我,“糖豆儿现在很能沉得住气。” 我笑道:“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几分真假,细细寻思,你也没必要骗我,只有一条,是有谁能够学我学到惟妙惟肖?” 伯贤垂眸,“你可还记得梓儿?” 我讶然,“她?她不是走了吗?” “她与你长相酷似,只需要稍加修饰又有我从旁提醒指导便能以假乱真。菩提尚在养伤,无法与你长时间相处,蓝翎与你一直保持应有的距离,加上忙于军务,自然除了你的安全不会分心别的事情。而我护送你出现在夏将军的营地,人们自然而然的联想就是殿下与小侯爷在一起,小侯爷是真的,殿下当然也是真的,谁会想到早已被我调包呢?” “小侯爷好大一盘棋,显然不是随便下的。你这样做,是为了给常山公他们喘息的机会,以图谋不轨吗?”我后退几步,神情戒备。 伯贤看向我,目光沉痛,“你果然,全都知道了。” 我把心一横,“是,我全都知道,早就知道了。你现在又打算如何做,要杀我灭口吗?” “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不利。就算那个人是我父亲,我也不会让他得逞。就让他们去争权夺利,我们俩逍遥山水,笑看红尘,不好吗?” 伯贤的眼中闪着希翼的光辉,我禁不住要给他扑灭,冷冷道:“逍遥?我要不要逍遥快活为什么要听从你的决定你的安排?” “你难道真心要去当一个心如玄铁的君王吗?在那个位置上你会快乐吗?你不是从小就渴望摆脱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伯贤向我伸出手掌来。 我看着他,“伯贤,你对我的了解,都是拿来算计我的吗?上善伐其谋,你这是在攻略我?” 伯贤的手重重垂下,唇边笑意凄然如雪。 “随你怎么想,我是一定要带你走的。” 我被他气得只能笑了,当晚只能以拒绝和他一桌吃饭来表达愤怒。 因为不吃饭,虽然腹中饥饿难耐,但是却也因为药力减退我反而觉得有力量慢慢回归到我的身体里。 我躺在床上望着床帐默默盘算。伯贤他没有伤害我的心,但是,边防却可能因为我的离去而出意外。我必须回去。 要不要假意答应他,然后等到他放松警惕逃跑呢? 不过我连自己在哪里都搞不清楚,跑到深山老林去了喂了野兽怎么整? 失去了蓝翎的保护,我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我气闷得蹬被子。 夜深人静,倏忽一阵琴音传来,潺潺如水,悠远古雅,又如清亮的月光穿透云层。我屏息凝神,不可置信的倾听。这一次,我才确定,我没有听错。 《九州清晏》! 试问这天下何人能弹? 我冲出门去,伯贤也紧随着出来,并且一把将我拉至身后。 院中杏花下,一人席地而坐,一人抱剑而立。 那抚琴之人一袭雪色衣裳,神色从容安然。风吹起他的衣衫广袖,飘飘然仿佛卷起了漫漫云烟。风裳水佩,眉目如画,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 世间仿佛是为他才造出了那些精致的句子,却无法真正描绘他神采的万分之一。 我稳了稳心神,嗫嚅道:“行止。” 琴声戛然而止。 他手虚抚琴弦,慢慢抬眸看我,目色柔和,唇畔噙笑,刹那间仿佛这无边夜色也化作一派旖旎,他从宽袍袖中向我伸出手来,温柔唤道:“缱绻,过来我身边。” 我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一个梦境,只有脚不需要答案,不听使唤的向前迈开两步。 “行止!你果然在这里!” 伯贤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腕道:“我料到我能瞒过所有人,唯独不能骗过你。” 行止慢慢起身,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眼底却闪过一道寒光,慢慢开口道:“小侯爷,请你放开,你弄疼她了。” 他的语气文雅却又偏偏带着令人无从抗拒的胁迫感,周身的温柔淡然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变生出些肃杀之气。 他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漆黑莫测,总是宁静的眼波此刻却翻起了汹涌的暗流。 从容安宁,却能顷刻生杀予夺。 这是我不熟悉的行止。 “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伯贤将我拉着后退,高声喊道:“来人!” 然而,除了从房中出来的几名侍卫,埋伏在外的侍卫并没有出现。 行止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有些人妨碍了我在此弹琴,没有请示过小侯爷便擅自处理掉了,失礼了。” 伯贤看向行止身后一直默默无言的黑衣护卫,“你?你是……” 他虽然不说话,却兀自气场强大,手中剑未出鞘,他整个人却更像一把沾血的利剑。 我突然在想,该不会行止出来就带了他一个吧? 伯贤将我一把推开,“带殿下离开!” “小侯爷,你不是玄英的对手。”行止蹙眉道。 玄英……玄英? 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我被两个侍卫左右夹带,从后院小路走了。我扭头看去,伯贤和行止远远对峙,玄英的长剑已经握在手上,寒光四溢。 我奋力挣扎。不,不行!我心乱如麻,只知道如果我离开,说不定,说不定那个玄英真的会杀死伯贤! “你们放开我!放肆!”我又踢又骂,“你们不知道他在那里有危险吗?你们放我回去!” “殿下恕罪,我等只听从小侯爷的命令。” “额啊……” 两边的侍卫应声倒下。留我愕然看着来人手上鲜血,嘴边冷笑。 “皇太女殿下,您真是福大命大啊。” 我后退,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仲良……” 那个平素唯唯诺诺,连正眼都不敢看我和伯贤的仲良此刻带着不坏好意的笑容步步向我逼近,手中长刀一横搁到我的脖颈边。 “你不要冲动。”我尽量冷静的说。 “殿下别打鬼主意,我不是六哥,他舍不得杀你,我不会。跟我走!”仲良推着我往回走。 等我重新回到小院的时候,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着侍卫的尸体,伯贤正傲然直立,对面玄英的剑尖堪堪停在他的咽喉处。 他粲然一笑,仿佛开放在夜色中的芍药,凄丽华贵。 “六哥,你真让人失望啊。” 仲良挟持着我出现。 “仲良,你干什么!”伯贤眼神中的视死如归顿时消失,高声质问仲良。 玄英别过头看向行止。 “你们都别动!”仲良观望着他们,得意的笑了,“行止,你便是行止吧?原来你当真被殿下迷得神魂颠倒,居然不远千里来救她?跟我六哥一样,都是他妈的笨蛋。女人,一个女人而已,六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 行止的手掌慢慢合拢成拳,“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谈一谈。” 仲良笑道:“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冷静沉着啊。好说,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仲良的手指指向伯贤。 “你疯了?”我在仲良耳边大叫。 “别吵!”仲良拿刀的手又向我紧了紧,凉气袭上我的脖子,我似乎感觉到一股细细的热流顺着我的脖子流进衣领。“我没疯啊。但是我想待会儿,尊贵的皇太女殿下就会疯掉吧?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亲手杀掉自己最亲近的人。有趣极了。” “你不要轻举妄动。”行止逼视着仲良,秀眉微蹙。 仲良是狂徒。就算是行止,也没办法面对一个狂徒。他是不计成本,不计后果,没有退路,不留退路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