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讲的故事,主人公除了谢平澜,不作他想。 差不多的军营版本的梁祝,我娘在裴潜那儿也听过,当然了,裴潜把自己比作梁山伯,而在我大舅这里,他就是马文才了-_-#。 我娘在黑夜里趁机翻了无数个白眼,困得都快睡不醒了,每次都被我大舅一掌拍额头上拍醒=_=。 我大舅说,他是真想和谢平澜在一起的,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 我娘说,你知道谢平澜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大舅说他当然知道,平澜只是身不由己,本性不坏。 我娘不置可否,良久叹气道,“在我心里,师姐本性虽坏,但智勇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我娘和我大舅的见解正好相反。 我娘更欣赏一个人的才华,而我大舅更欣赏一个人的善恶。 我娘忽而低头一笑,觉得世事神奇,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里,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我娘并没反驳大舅,觉得也许是自己偏颇,谢平澜的确是很贪心,但谁知道她有没有过善良的时候? 譬如一个恶人只做了一件善事就算是改邪归正,一个善人只做了一件恶事就算是自甘堕落。 世人的眼光,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每人有每人的想法,不同的想法像碎片一样,集合起来才能拼凑出一个人的模样,如果这些碎片都完全一样,又哪有拼凑人心的必要呢? 比起善恶这样难以评判的东西,我娘更偏向于评判一个人的才能。 我娘能利用一个人的愚蠢或者智慧达到目的,却不能因相信一个人的善良或者邪恶而做出决定。 正如我娘并不相信皇帝舅舅对她的真心,从来不会因为皇帝舅舅的宠爱而改变决定。 我大舅这样为谢平澜辩白,只是不想我娘继续恨着一个死人,更不想我娘从此只以恶意揣度于人。 所以我娘非常诚恳地对大舅说:“我一点也不恨谢平澜,因为在她坑我之前,我已经是这样的了。” 我大舅为我娘心酸,语气不无遗憾,“是啊,你连人|肉都吃。不知其中多么曲折。” 我娘说:“其实一点也不曲折。我想做,便做了,我想吃,便吃了,你们觉得我错了,难道我就一定是错吗?你们觉得我心酸,其实我又很快活。” 我娘说:“其实你一点也不爱我师姐。如果你爱她,不会不明白她的志向甚过于她的性命。” 我大舅瞬间被她激怒,“难道我要帮她当女皇帝!” 我娘一脸得逞的促狭,兴奋地戳戳自己的肉腮:“原来你真的是皇兄的眼线!我师姐知道了,大概会气活吧!” 我大舅瞪她一眼,仍无语凝噎,只能背过身去,自顾睡了。 睡梦中他仿佛听见我娘很轻很轻的絮语:“谢平澜未必不能活着,言昭未必不能活着,是我们放弃了他们……” 我大舅悲哀地想,为什么我娘这么蠢,还能戳穿他的自欺欺人? 我娘能想明白的道理,我大舅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他们又都什么也不能做,皇帝舅舅并没有对不起他们,只不过利用他们的信任,害死了他们各自的爱人。 是啊,只不过,只不过…… 之所以是“只不过”,还是爱得不够深。 什么样的爱够深呢? 再深,能深得过爱自己,能深得过爱名利,能深得过爱权势? 每个人都是吝啬鬼,想要借出去一壶酒,最终却只倒了一杯,想要把那一杯送出去,最终却还留了一半。 借出去的爱都是再三衡量过后的分量,就算借出去的越来越多,也很容易收回来,就算收不回来,也可以选择放弃。明明是不多的分量,却还要说自己情深。 天呐,为什么恶俗如我娘,居然还有点哲学上的天分? 因为我爹的死,她真的很后悔呀。 或许是因为我娘的放下屠|刀感动了上苍,当她忍住没吃我大舅、甚至因为这次共患难与他和解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荒地,慢慢寻到了山脚下的小村庄。 我私以为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放下了对彼此的成见,才能齐心找到生路。 总之,他们遇见了人烟,却还有些顾虑。 —裴潜在山下可能也留了人。 当他们看见某布告栏上的画像时,就知道这关没那么好过。 我娘和我大舅从一户淳朴的农家处换了一身衣服—为了不被认出来,我娘把大舅扮成了女子,自己成了挑担的汉子。 他们二人装做夫妻,郎情妾意、矫揉造作地混进了城。 好容易找到落脚的客栈,我大舅一个男人装成千娇百媚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幽怨,我娘刚坐下,就用她那条猪蹄恨恨踹了桌腿一脚!! 我大舅奇怪,这货火气冲天,哼哼了半天啥也没哼出来啊…… 我替我娘把话说了吧,那就是— 皇帝舅舅,你丫的怎么还不派人来救我娘呀!! 真的爱得不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