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第二次跳崖,跳之前有心理阴影,跳之后我娘已经很淡定了。 她的路痴似乎改善了一些,也可能是这座山资源比较丰富,她找到了野刺梨、野菌菇、还捉到一只野兔子。 哦对了,为了给她大哥治内伤,我娘勉强找了几样她认识的草药,找来的没多少能用,能用的她又不认识。毕竟这不是她的专业-_-#。 万幸我大舅福大命大,伤势并无大碍,很快就能自己活动去找草药还有吃的了。 他们恢复体力之后,就想着怎么走出去。 幸运的是,他们坚持走了很远,不幸的是,当他们绕到一处峡谷时,发现这里基本没什么活物可吃,更不幸的是,他们再也找不到原来那个有兔子吃的地方了。 我娘还是觉得老天爷在玩她。 画个圈圈诅咒你! 我娘在吃了十天野果之后,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秘密,那就是— 我大舅也是个路痴!! 我大舅闻言悻悻摸了摸鼻子,并没有否认,我娘气得差点想掐死他—亏她这么相信他跟着他走,不就是因为自己路痴嘛?早知道他也这么菜,还不如听自己的呢! 他们走走停停,又饿了几天,我娘走在她大哥身后,正觉头晕眼花,就见那个高大身躯轰然倒下。 —我娘知道,她大哥把吃的先分给她,自己肯定比她更难熬。 —我娘也知道,她心头的恶魔就要出来,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做出当年一样的事情。 命运总是喜欢设置相同的考验,在不同的年龄节点,和不同关系的人。 我娘摸了摸心口跳跃着的恶念,仰头看见月朗风清,忽然就释怀了一切。 能不吃的时候,就不吃吧。 我娘对自己说,不能伤害对她好的人。 我想,这是我娘一生中少有的散发人性光辉的时刻。 皇帝舅舅告诉她,行恶是为了自己高兴,可现在她觉得,行善是为了良心安宁。 我娘居然会有良心,这可能又是一个难解的哲学命题。 天下真正的快乐都不是独一份的,一个人赢一个人输一个笑一个人哭,难道不会很寂寞吗? 很多事,不能只为了自己高兴,或许别人高兴,自己反而会更高兴呢!! 天可怜见,我娘好不容易唤醒了她内心沉睡的天使,可当她饿着肚子等大舅醒来时,她内心清醒的恶魔又开始念叨。 我娘忽然俯身下去,端详了几遍她大哥的眉眼,确定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便出自本能地……嗅了嗅。 他俩当然都是很多天没有洗澡,可饿极的我娘偏偏闻出了那么些清香…… 我娘瞪大了眼睛,鼓起了腮帮(为了牢牢紧闭她那张嘴),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舍不得不吃,又不忍心吃,保持动作保持了很久…… 突然我大舅就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张放大的包子脸和瞪得圆圆的眼睛,眼神既贪婪又明亮,嘟起的嘴快碰到他的鼻尖,呼吸就喷洒在他的脸上。 我大舅还以为是什么野|兽,一声惊叫差点脱口,慌慌张张爬起来,下意识拂开那只野|兽,就听“砰”的一声重物落地。 他借着朦胧的月光,终于看清摔在地上的我娘:“四妹?” 我娘屁股摔成了两瓣,痛到生无可恋,嗓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啊啊啊啊痛!!” 我大舅:“……” 这种猪一样奇葩只会哭的生物到底来自哪个星球?! 可以麻烦快点滚回去吗!! 我大舅无奈,只得去搀她,我娘赶紧伸手制止,用龇牙咧嘴的肢体语言,表示她那里伤太重还是不宜移动! 我大舅想到什么,便蹲下身子,与眼泛泪花的我娘平视,我娘听见那道冷冷的、质问的声音: “你想吃我?” 我娘可能是又饿又痛脑子短路,当即瞪大惊恐、悔恨、愧疚可能还有点萌的眼睛,话不过脑子就出来了,“你也想吃我!!” —不打自招的我娘真的太愚蠢了!!没脸看=_=。 我大舅可能比较喜欢诚实的孩子,闻言并没有太生气,只是摸了摸我娘的鬓发,口气有点自责,“不好意思,没照顾好你。” 我娘瞪着大大圆圆的眼睛,觉得这句话好难理解,她花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我大舅这是在道歉? 我娘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世上所有对她不好的人,都没必要向她道歉,因为她只会对他们更加不好。 我娘忽然有些伤感,低头伏在自己的膝头,鼻子有些酸酸的,过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嗫嚅出一句:“谢谢。” 一句潮湿的浸润了感情色彩而有了重量的“谢谢”。 我大舅的回应是又摸了摸她的头。 我大舅说,我从来没有偏心你三姐,可是…… 我娘说:“作为谋士,没有资格怨怼输赢;作为亲人,才会无法释怀利用。” 我大舅的脸渐渐变白,想开口解释却无从解释,只听见我娘吸了吸鼻子,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她说— “可现在,我原谅你了。” —我要收回之前说我娘优柔寡断的话,有时候她还是挺爱憎分明的嘛。 我大舅终于释怀一笑,想要给我娘一个和解的拥抱,却觉得他们还没有那么亲近。想到我娘这货从小爱听八卦,我大舅便也坐下来,微凉的嗓音在狭小空间中如同有了实质。 我娘听见那把清泉般治愈的音色: “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