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国公府 大夫人的明秋堂肃静无声。 屋内,大夫人嘴角僵硬,她的手边,锦盒里摆着九颗明晃晃的东珠。良久,她捏着手中的茶盏,“你再说一遍。” 堂下站着的石长霂闭了闭了眼,然后深深的行了一礼,“这东珠乃是我所赠。” “混账!”大夫人啪的打碎了手中的茶杯,碎落的瓷片落在石长霂的脚边,她霍然起身,“你。。。你怎么敢。。”大夫人手指着他,简直气的浑身发抖,“。。。为了朱氏那个出妇,你竟然。。。你竟然。。。” “母亲息怒。” “住口!”大夫人厉声打断他,“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无法无天,你莫以为你如今是天子近臣,就可以为所欲为!” “孩儿没有。” “你没有,你还敢说你没有?!”大夫人道,“老槐树安宅里住着谁,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石长霂抬头惊诧,“母亲查我?” “别把你的母亲说的那么龌龊。”大夫人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槐树是国公府的产业,你在里面藏了个人,自然有人上赶着来高密。你以为你自己身边密不透风,却不知道后宅花样百出,后宅的女人更是心机深沉,没有什么做不到查不到的。” 这话显然是暗示朱清染别有用心。石长霂道,“母亲多虑了,我与九姑娘之间,皆是孩儿一厢情愿。” 大夫人只冷笑,“一厢情愿?你说出这句话,就是逼着母亲去杀了她。” 石长霂砰的一声跪下,“母亲不要。” “一个休妇,又是罪臣之女,不好好埋头做人,竟然敢打你的主意,就是在跟我过不去。” “母亲-”石长霂高声,见大夫人一记眼刀扫过来,低声道,“母亲,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你说你对朱氏有情,难道不是在逼我?朱氏如今是何身份,人人皆知,我石家既然已经休她出门,就没有再迎娶回来的道理,你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我石家的笑话。”又一手按在锦盒上,“你以为这一匣子东珠是如何来的?”见石长霂困惑,恨道,“是端丽夫人送来的。当铺将这东西送到了端丽夫人府上,端丽夫人过来问我,你知道母亲当时是何感受吗?我真是想不到啊,长霂,你竟然能做出如此糊涂事,你知道母亲是如何替你圆了过去,才没让端丽夫人起疑,否则,你与刘家的婚事,你以为还能继续?” 石长霂低声道,“若是不能继续,那便罢了。” 大夫人一愣,随后怒目圆瞪,“你说什么!”盛怒之下,一掌扫落锦盒,一盒东珠滴滴滴的滚落满地- 光华圆润的东珠滚落在自己膝边,石长霂俯下身去,“母亲,孩儿怕是不能迎娶刘家姑娘了。” “你。。。你再说一遍!” “请母亲代孩儿退了这门亲。” “退亲?!”大夫人道,“你以为这婚事是什么?是你想退就退,想结就结?你以为你如今在神武营做事,就可以退了先皇太傅家的婚事,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为了一个朱氏,你将家族荣耀,将你的母亲置于何地?” “母亲-”石长霂道,“不能相亲,终成怨偶,我对刘大小姐并无私情。” “那你当日为何不说?!” “我-” “当日不说,今日就更不应该说。”大夫人道。 这话让石长霂无言以对,当日他从没想过会对朱清染有情,自然不会想到结亲的事,今日既然已经动情,虽不能长厢厮守,自然也不能另娶她人。 “母亲-” “别说了。”大夫人道,“今日说过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与刘家的婚事势在必行,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把老槐树的人给我处理干净,不然,到时候母亲替你动手,就没那么好看了。” “母亲-” “下去。” 石长霂不动,石妈妈眼看着不成样子,忙上前替大夫人顺气,一边又对石长霂道,“侯爷不要再倔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不娶妻的道理,更何况与刘家的婚事已经提上了日程,现如今悔婚,只会惹人非议,刘家大小姐也无法做人。侯爷一向识大体,这次怎么就犯了混,朱氏如今是何身份,侯爷怎么能在与她有牵扯。” 石长霂不说话,大夫人怒道,“连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他能不懂吗?他这是昏了头了。”又对石长霂道,“不要再跟我讨价还价,我不取朱氏性命,让你自己安排,已经是格外宽容了。我忍了一时,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石长霂抿紧了唇。可也知道多说无益,最后朝大夫人躬身,“孩儿今日的话,还请母亲三思。” 老槐树 安宅 朱清染正在喝药,听到外面有争吵声,不禁奇怪。安宅是石长霂的私宅,平日里几乎没有人来,谁敢在这里大声喧哗。 她披衣下了床,往院子走去。 院内停了一辆马车,六白正站在马车边说着什么,马车外的丫鬟她看着眼熟,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是石可的贴身丫鬟月牙。 朱清染本不欲多事,没想到月牙看到了她,忙喊道,“四奶奶,留步。” 话音刚落,石可就掀开了车帘,狠狠的敲了她的头一下,然后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气势汹汹的要下车,六白伸手拦住。 “让开!”石可大怒。 “请五小姐见谅,侯爷有吩咐,没有他的允许,外人一律不准进入别院。” “外人,我是外人吗?”石可闻言瞪大了眼,“你们一个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请五小姐见谅。” “你---” “五妹---”马车内突然响起了另一把轻柔的嗓音,车帘掀开,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穿着华丽精致的裙装,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朝着六白道,“这位小哥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请自来,的确有失规矩,只是事出突然,还请这位小哥通融一下,我只是想跟九姑娘说几句话。” “这-” 她边说边将目光转向朱清染。朱清染没有忽视她刚刚出现时六白诧异的样子,她不是石家的任何一位小姐,却又让六白这般忌惮。 和石长霂有瓜葛的女子,如今只有。。。朱清染轻轻颔首,六白让开了身,“刘大小姐,请。” 果然,朱清染了然。 刘大小姐刘婉辞漫步走到她跟前,躬身一礼,“冒昧前来,还请九姑娘见谅。我姓刘,名讳上婉下辞,家祖刘明清,拜先皇太傅之尊。” 刘明清,当今天下的名儒,曾与先皇有师徒情义。如今刘家长子任职于礼部,便是这位刘大小姐的父亲。 “刘大小姐安好。” 刘婉辞笑,“九姑娘不要这么客气,唤我一声婉辞便可以了。” 朱清染不置可否,“刘小姐来此,是专门来找我的?” 刘婉辞点点头,“若是方便,还请九姑娘给我一柱香的时间,婉辞有话想跟姑娘说。” 朱清染点头。 眼看着她们二人往后花园走去,六白要跟,被石可一把拉住,“喂喂,人家去谈小女儿的心事,你跟去做什么?” “五小姐--” “哼,别以为你能上去搅局,现在府里才是真正翻了天呢,你要是为了四哥好,就最好不要告诉他今天我们来过。” “侯爷怎么了?” 石可说,“你天天跟着他,他做了什么,你敢说不知道。” 六白哑然,侯爷做的那些事,公事且不说,私事九姑娘这件就够府里闹半天的了。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安宅,也不知道府里那边到底如何。 侯爷,又做了什么? 站在树荫下,才发觉夏季已经到了尾声,风过留声,有些微凉。 “九姑娘--”她们站在树下,刘婉辞开门见山道,“---你知道国公府里现在已经翻了天吗?” 这些朱清染并不知道,但刘婉辞特意过来说这件事,想来是石长霂做了什么。 “国公府现下水深火热,还请姑娘网开一面,能否帮我一个忙?” “帮你一个忙?”刘婉辞和石长霂现在还只是定亲,她说出这番话,朱清染未免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希望姑娘能不要再和侯爷有牵扯。” 好像并不怎么意外。 朱清染无奈的笑,“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石长霂做什么事,并不由我决定。” “侯爷心高气傲,姑娘若是言明对他的无意,侯爷自然不会越过界限。”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说过,你。。。” “九姑娘--”刘婉辞打断她的话,语气严肃,“--我今日找你,本就是没名没分,但事态严重,所以才不顾规矩,逾矩来此,还请九姑娘能认真的听我说。” 朱清染默了默,然后道,“刘大小姐请说。” 刘婉辞拢着手,向前走了一小步。 “九姑娘久在深宅,恐怕并不知道如今朝堂内的局势。如今凤阳城世家之中石国公府独大,侯爷又是长房长孙,日后国公府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加上侯爷又有从龙之功,身份就更加煊赫。” 朱清染皱眉,“有什么不妥吗?” 刘婉辞叹气,“坏就坏在这点上。姑娘恐怕不知道,前段时间陛下刚刚整治了华南士族,朝野上下到现在还动荡不安。等到华南时局稳定下来,陛下要下手的就是世家,姑娘也曾是世家贵女,自然知道如今世家以石国公府为尊,上上下下,陛下若真要下手,首先开刀的就是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