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儿在地上跪了一夜一天,水米无进,饿得全身瘫软,说话无力,全村上百号轮番看守她、逼迫她,丝毫不让步。 可她咬牙坚持,绝对不能倒下,一旦晕倒,可能连自身都不复存在,村民们极有可能对她下手。 父亲离世的第二天傍晚,吴老汉见她可怜,送来一碗小米稀饭,其他人怕温婉儿也死了,没拦着。 吃完稀饭,温婉儿趁机低声恳请吴老伯打电话给殡仪馆,让他们过来把父亲带走火化。 村民们又骂骂咧咧地把吴老伯轰出去,并威胁他敢找人就弄死他全家,吴老汉诚惶诚恐地跑掉了…… 面对周围一张一张熟悉而又陌生得可怕的脸,温婉儿冷静得像根根毛发的微动都纳入眼中,从地上起来。 天渐渐昏暗,屋内躺着一个死人,角落里黑漆漆的空无,人走来走去的黑影如鬼魅。 温婉儿直立如山,身旁四个粗壮的年轻男女,房间门口两对中年男女,大厅里五个中老年男人,个个体壮如牛,虎视眈眈。 温婉儿咬字清晰,态度温软:“几位叔伯、大叔,天又黑了,你们回去吧!现在什么都没了,晚上黑灯瞎火的,你们不放心我,就把门从外面封上,我也跑不了,你们明天再来开!” 旁边那三大五粗的女青年虎眼扫一圈那到处都是木板缝的四面墙,嗓门高亮:“你当我们傻啊,你跑了怎么办?这破烂屋子,防得了吗?!” 她是村中有名的一霸,冯霜艳,村里土地最多,早就看温婉儿不顺眼了! 把温婉儿娶回家给爱打牌的弟弟最合适!又干活又可以侍候弟弟! “那你们再这样下去,我也出不去,找不了钱还债,我爸在这儿,身体会腐烂发臭,至少让我把他埋了,火化也行,接下来,你们跟着我也行……” “不行!”旁边眼袋吊垂的男青年粗声大吼,塌鼻棱唇狰狞,“除非你答应嫁到哪一家,那一家把所有债都顶了,否则怎么样都不行!” 他是村里爱小偷小摸的头,周永昌,村里少个鸡猫狗,基本上都是进他的肚子,没人愿意嫁给他,温婉儿正合适! 其他人同样的恶形恶状,瞪着她,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门口一个壮硕老头进来,走到她面前,鬼笑似的,“丫头,你就认命吧!你看看你除了这个身体?还有什么?我们还真就只看上你这人,要是愿意传宗接代,还就了了你爸的心愿,大家都好!” 这个村长祝威福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在他的带领下,村里才出现这么多“杰出青年”。 “那你们商量吧,我愿意,前提是,我要上大学,要自由!钱也会还!” “你可真天真!债人家帮你顶,那上大学的钱一年四五千,四年又是两万,到时候,你出去了还有回来吗?!谁能干?!” “那你们报警,把我抓去坐牢!”温婉儿真想拼个鱼死网破,再这样下去,她会更惨! 人饿得虚浮无力,一天一夜才进一碗小米稀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下一顿在哪里?她一旦倒下,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 “你想得美!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不答应,就继续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老头一甩手,“你还是趁早想清楚了!”转身走出房间。 温婉儿颓然坐到父亲身边,低头无语。 天色全黑了,乡村里灯光微弱,温家处在偏僻的山脚下,周围林木郁郁葱葱,阴森森如地狱,伸手不见五指。 村民们轮班换岗,仍盯着温婉儿不放。暗中,他们正在商量如何进一步逼她就犯,有可能采取非常手段…… 天蒙蒙亮,朦朦胧胧的黑影中,温婉儿斜靠着墙板醒过来,她实在是又饿又累,昨夜竟禁不住睡着了。 夏末的天气太热,身旁的父亲渐渐散发出一股尸臭。 温婉儿放眼望去,看守她的村民各自靠墙躺着睡着,甚至铺地席睡在窗下门口,厅里还有人没睡着,点着一根蜡烛打牌。 她插翅难逃。 心里的绝望像藤蔓滋滋疯长,变成荒野,杂草丛生,漫无边际,渐渐地淹没所有。 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眼里只有私利,只有欲望,哪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难道,她的余生,真的只能忍受别人肆意践踏、糟蹋蹂.躏? 她只有生不如死? 还是死了好? 死了,解脱所有? 黑暗中,温婉儿转头看看身旁已经死去多时的父亲,想起父亲自从病后遭受的折磨,日复一日的咳嗽、咳血,继续劳作,这何尝不是生不如死?! 他坚持,只为了让女儿好好活下去,温婉儿有什么理由自杀? 可是不死,嫁入这些无情无义的人家中,生活又有何盼头,何尝不是一场悲剧? 难道,这该是父亲受尽折磨等到的结果? 不!不! 她不能这么从了! 坚持自己,就是希望! 什么希望? 无亲无故了,还能希望什么? 奇迹出现? 遥望四周,除了黑暗就是空无,哪里来的奇迹?!…… 所有人都醒来,村民们又换班,开始对她轮番说教: “小婉,你看你,跟大伙较个什么劲,我们在帮你,不是害你!你嫁谁不是嫁?人家还帮你顶债,你以后赚钱了再慢慢还!” “就是!你现在饭都没得吃!选个人家嫁了,有吃有喝!还对你好!”…… 好吗? 这样的人家,嫁了能好吗? 就在嘈杂声一阵又一阵如热浪席卷,她即将窒息时,门外忽然一阵大喝声:“这帮龟孙,都给我滚出来!” 接着,村口警笛声大作,渐行渐近,来到温家门口。 村民们又越集合越多,门口喧哗无比,大喊大叫,痛骂喊打,棍棒敲击声响起,好像打起架来了。 温婉儿想到窗口去看看,被看守的两个妇女强力摁在床上不能动弹。 “嘭嘭!” 震耳欲聋的枪爆声响彻云霄,一切瞬间归于宁静。 一个男人的暴喝声:“你们这样犯法!懂嘛?!犯法!有没有法律意识!谁再闹事,铐上去坐牢!” “警察,讨债还犯法了,哪门子的法!老子……” “嘭!”又一声巨大的枪响。 一分钟的鸦鹊无声。 那个男人怒吼:“敢袭警,给我铐上!押上车!” 没有其他人敢再吱声。 “都给我听着!人死了就要火化,至于债务,我们法院的人来了,都给你们记上、公证,以后按时间还!有人给你们作保,还不了,你们找他!不能把活人逼死啊!” “让开!” 奇迹真的出现了! 是谁来救她? 是谁报的警? 吴老伯? 门外一帮持着棍棒铁铲的人随着两个高大的警察、两个法院的人、四个殡仪馆人员涌进屋内,进到老温的房间里。 “大侄女?” “那叔叔?”温婉儿看到眼前比父亲稍年轻些的男人,顿时泪如泉涌,跪倒在地。 那措佳四十多岁,脸庞黝黑,身体结实,双目炯炯有神,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禁眼泪纵横。 他是隔壁梁业县人,跟老温不过曾经是矿上的工友,老温走投无路时,向他借钱,他本着与人为善、能帮就帮的心态,先后借给老温几千,共一万块钱。 老温的肺病一日比一日严重,不吃点药马上就得死,继续跟他借,他能力有限,不得已,叫同村人借给老温,他作担保。 身后跟来的十来号人就是经那措佳担保借钱给老温的村民,带铲子棍棒来,本是葬人所用,现在却多了一个用途。 家里只剩下一地的脏衣服,两副床板,一个死去两天不得安息的人,一个刚成年、手无寸铁的弱女孩儿,被人围困逼到墙角。 梁业县的十几个来人无不动容,悄悄抹泪,连警察和法院的人都唏嘘不已。 殡仪馆的人抬来担架,刚要把床上的老温抬下,祝威福上前一步,挡住四人,黑脸如鬼:“老温欠了我们十几万,不把事情办清楚,谁也别想抬走!警察又怎么样,有本事还钱啊,要不然就把我们全杀了!” 冯霜艳、周永昌等一干虎腰虎背的村民立刻涌上前,跟他一起围住老温的床,不让抬人,摩拳擦掌,气焰嚣张。 “欺人太甚!警察和法院的人都在这里,还能少了你们那些昧良心的钱!” 刚才在门口暴喝的男人从两个警察身后走出来,站到那措佳身旁,他身材魁梧,腰带配枪,一身便服,双眸寒光凛烈,射向那堆村民,“你们干的这是人的事吗?!欺负一个刚死父亲的女孩,有没有人性?!” 那措佳把温婉儿扶起,稳稳地托住她的纤长玉臂,怕她身软摔倒,双眼红肿泛光,“大侄女,对不起,叔来晚了,让你受了委屈!别怕,我带人来帮你!”给她介绍那配枪的男人,“这是我们县里的刑警成开源队长,我听说你爸出事以后,怕你有事,就急忙叫他一起来!果然……” 温婉儿怎么也没料到,父亲的一个普通工友竟这么仗义,在她无路可走时出手救急,顿时眼泪又不禁喷涌,那措佳望一眼床上已经死去两日不能入殓的工友,又看眼前这孤苦无助的女孩儿,痛心疾首,泪眼模糊,哽咽得说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