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错,是皇后。”夏至并不意外对方的得到这些东西,倘若猜不到,那才是蠢。这指尖不断的去摸索着黑子,然后淡淡的说:“继续。”
王朝觉得这些事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对方要听,他便只能懒懒散散的说:“然而你却是在夏春秋去世许久之后,方才开始对陈家表露出不满,这说明在一开始的时候,你虽然不满,但顾及宫中有个皇后娘娘压抑着,如今是什么缘故叫你不再压抑?”他轻飘飘的落下一枚白子:“你也说了,不会再送夏家女子入宫,那么能让你不顾及皇后的,便只有那位宠妃,宸妃娘娘。”
夏至用眼睛盯着棋局,眼看着自己就要赢了,露出了一个不动声色的微笑:“你怎么不猜白昭仪?”
“这人是功臣之后,却有一点不好,那便是不得圣心。”他们这些人,无论是后宫里面的女子,还是前朝的大臣,除了自己有本事,还要得到陛下的圣心。
夏至露出了一个欢快的笑意,下了一颗棋子,然后说:“我赢了。”
他在也前朝对决的输赢,也在意着棋馆当中对弈的输赢,有猛虎,亦有蔷薇。
王朝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还在乎这一盘棋,顿时觉得自己这个脾气不大好的挚友也有几分可爱之处。输了棋也不以为然:“走走,咱们两个去酒馆,我藏了几瓶好酒,正无人对酌呢。”
夏至哪有那般的好糊弄,将棋盘中的黑白子分开,随意的问:“在喝酒之前,你得先与我说说,为什么要将秦岭弄到吏部。”
王朝挑了挑眉,只觉得有些无奈,眼眸一闪,凭空生出一丝冷意:“你真的想知道?”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两人无非就是青年才俊,坐在一起犹如兰芝映玉树光彩照人,可这两个人身上仍旧是带着身份的,一人是中书令,一人是吏部尚书,单单就身份而言也是稍微一咳嗽,便要震一震的人物,
这两个人当中的一个锲而不舍追问的问题,就一定不是一个小的问题。
“我只是想从你嘴里听的,只是你这人奸诈,不肯说。”夏至算是个至情至圣的人,聪明有脑子,但是尚且年轻容易意气用事,王朝做的这件事儿的确是让他心拔凉拔凉的,早就知道两人既是朋友,也是敌人,可仍旧是不免失望。
“我在防着你。”既然想听,他便说了,而且说得坦然无比,仿佛是一件寻常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沉浸的那几年不是白白的,至少叫这个人能够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的看事态,然后有条不紊的做出安排。
这本是寻常事,可不知为何会叫人觉得生疏,大约是原先两人走得太近了。
夏至攥紧了自己膝盖上面搭着的衣摆,然后缓缓的松开,那上面一片褶皱,钻出来便抚不平,并且也没抚平:“中书令大人真是未雨绸缪,我等敬佩不已。”
王朝含笑,饶有兴致的问:“我与你说完了,咱们去喝酒吧。”
夏至抽身而去,毫不停留,并且再也没回来过。
此后那些年中,这个人步步高升,却从未再踏入这一寸光阴半步,可能是给自己心中留一份净土,留一份过去,而过去当中的夏至,就留在这一寸光阴里,再也寻不到任何的踪迹。
他那一年还很年轻,是青年才俊,却在这一刻蜕变了起来,似乎是变得成熟,又或者是因为赌气,总而言之强迫着自己往前走,绝不回头。
当时为了面子,后来明白真的不能回。
那一寸光阴里面只有一个人被留在了那,光影拉得长长的,光阴在那里荡漾,人影显得修长。这人便是中书令王朝,他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就像把过往的都补足,自嘲的笑了笑:“脾气还真大,怎么就听不得实话?”
这每个人都有私心,尤其是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夏至未必没有,只是他不说,或者连自己都没发觉。王朝知道又说了出来,就会挨骂,可偏偏那人一个劲的追问,也没法子不说。
他站起身来,看着那盘棋局,已经下完了。
就如同少年时的相遇,相敌,这局棋已经彻底的结束,未来总是掺杂着无数的东西。
日后纵然能相见,又岂是过去?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