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自己昏迷前见过的兔形熏茏有问题。不过事后,我问过能进出寝殿的宫人,竟都说未曾见过。 然而,唯一有可能知晓实情的阿古,如今又不知了去向。 我摇摇头,叹口气:“我一觉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哪有什么功夫去查?” “殿下呢,殿下可有查到什么?” 婷雪穷追不舍,一边握住我的手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出了这么大的事,太子定是要追究个水落石出的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敛住笑容,问的肯定:“是关于阿古的?” “你是不知道呀……” “林姑娘!”一旁,荷华蓦然打断她的话,“太子妃还未痊愈,不宜劳神。”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带着婷雪也愣住了。 只是还不待我反应过来,荷华扑通一声跪在我脚边,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砰砰的:“奴婢知错了,自会领罚。但求娘娘勿气恼,身体为重!” 单是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又处处为我着想的样子,的确比阿古强了万分。 我默然的垂下目光,冷笑道:“你要想留在章华台,就得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奴婢,谢娘娘教诲!” 荷华究竟听进去了多少我并不在乎,她既已受命于姜烨,就不可能成为我信任的人。 “无虞,你可别动气啊,不值得。”婷雪回握住我的手,在掌心里又挠了挠,喏喏道:“说来,我确实不该和你提这些烦心事。你还没好呢,听了岂不伤心?” 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开始渐渐萦绕在我的心上,四周里突然静的可怕。仿佛过了很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鼓足勇气问她:“阿古她……怎么了?” “太子殿下没和你说吗?”婷雪疑惑道:“阿古如今住在朝良殿的西暖阁啊。” 我的头嗡嗡直响,天旋地转的,眼前本来还是一团模糊的景象瞬间变的一片漆黑。 用力攥住了榻上的靠枕,我尽量扯出一个笑,“我相信阿古。” 对,我相信阿古。她是我如今唯一信得过的人啊,我怎么能不信她呢。 “无虞,你别难过!”婷雪伸出手替我拭掉眼角的泪,我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哭了? 偏过头,我下意识的躲开她的手,声音里的悲喜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我这是高兴,看来阿古没事,没事就好……” “可是……”婷雪顿了顿,凑近我时才又说:“现在宫里都在传,你这次中毒的事同阿古有关”。 “毕竟阿古是你的贴身宫女啊”,我忍着头疼欲裂的痛楚听她缓缓道来:“事后,太子也在阿古的房里找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香料。” 我突然就想起来了,苏馨蓉的那句“香不迷人,人自迷”的话,眼下看来确实意有所指,无不讽刺。 可是阿古又有什么理由要害我,她和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根本就没有必要。 我不信,冷下脸,“阿古不会害我,她是遭人陷害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是为了说服婷雪,还是说服我自己,我把能想到的通通说出来了:“更何况,若真是阿古所为,姜烨又怎么会众目睽睽之下包庇一个罪人?” “之前菡珠也顶撞你多次,最后不也被太子带回了朝良殿。如果不是她自寻死路,没准已是太子侍妾了!” 婷雪不服,脱口而出。这番话说出来,她也觉得过了,连忙握住我冰凉的手,安慰道:“无虞,你别生气。都怪我,说错话了……” “你又哪里说错了……”我喃喃自问,突然觉得很累很累,闭上眼朝她苦笑。 “我太累了啊……” 婷雪走后,我独自一人抱膝坐了好大一会儿,温热的日头透过窗棂撒在脸颊上,我睁大了眸子却一点也觉不出晃眼。看不见也好,眼不见为净。 “太子妃真的相信林姑娘的话?” 我一直都知道荷华就陪在我身边,只是她太安静了。若是不说话,我压根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信与不信还重要吗?”我转过头,盯着黑洞洞的虚无问她:“姜烨究竟想干什么?” “太子妃,您的眼……”荷华答非所问,终于发现我彻底看不见了,匆匆跑过来扶住我。 我侧耳听着她的步子错乱又匆忙,不禁冷笑:“荷华,姜烨把你派来章华台,你不觉得委屈吗?你这么聪明,若能留在他身边,总会有大前途……” “太子妃不要想太多了……”我感受着她似乎是蹲在我身边,拿了斗篷替我披上才又说:“能侍候太子妃是奴婢的福分,又怎么能是委屈呢?” 我听后,只笑笑。这宫里每个人都会说些口是心非的场面话,姜烨是,后来的我也是。 突然就很想念阿古了,她这个人一直都是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 “你带我去朝良殿吧!”我对着荷华开口,扶住她的手:“我想见见阿古了”。 “太子妃能否信奴婢一次?”荷华问的轻声细语,“太子对您是真心的,从来都是。” 我愣住,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见这样的话。心口上闷闷的,半晌了才反应过来:“我凭什么信你,我找不到信你的理由啊!” “皇上病体沉珂,已是时日不多了”。乍闻她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我差点吐出一口血,话虽如此,但又有谁敢真的宣之于口。 我想止住她的话,却忽听她苦笑一声:“殿下并非皇后亲子,林家自危,怕是不能容他坐稳太子之位”。 “可皇后也并没有亲生的皇子啊?”我不禁问出疑问。 “所以说,林家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二皇子自小养在中宫,若论亲厚,太子自是不能比拟的。林家扶植了二皇子,便有了从龙之功……” 心下一片骇然,姜烨不曾和我提过政事,我也只是隐晦的知晓一些,朝堂上派别林立,政见不一,他监国的这两年来着实不易。 荷华叹口气,“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想必林家是不会这么做。毕竟储君无大过,二皇子就名不正言不顺”。 心里却并不因着她这句话轻松多少,我直觉的知道她剩下的话才是重中之重,“那另一条路呢?” 虽是看不见荷华的表情,却也知道她在斟酌什么。我扬起脸迎着日光,轻笑出声,替她说下去:“另一条路,无非是林家女儿坐上太子妃之位。” 是了,这是一条再稳妥不过的路。一旦姜烨登基为帝,林家坐享三代荣华自是不必说的。 “如今看来,我的确算得上是林家的眼中钉”,我不由地感慨,“那么,我这次中毒的事也是林家所为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就蹦出来第一次见婷雪的场景。 皇后四十寿辰,我已是钦定的太子妃了。那会儿她亲昵着拉过我的手,又朝身旁的婷雪招招手,笑着开口:“婷雪大你半岁,日后就是姐姐。你们小姐妹啊,多熟悉熟悉!” 想到这儿,我一边怪自己当时年幼犯傻,一边又忍不住嗤笑出声:亏得皇后也敢说出口,竟让堂堂的大齐太子妃对着一个民女叫姐姐。 那么,林婷雪知道吗,又知道多少。她对我,到底还是算计多一些。 “这个,奴婢还不得而知”,荷华接下我的话,沉声说道:“殿下正在追查,或许很快就有结果了。” 我兀自点点头,也不尽然信她的话。其实,宫中有太多太多事情无疾而终,与其说没有结果,倒不如说没有真正令人信服的结果。 我猜不透姜烨真实的意图,便真是林家所为,他大概也不能如何。江山和美人从来都是江山更重,更何况我也并非什么美人。 “算了……”我不想计较这么多,对荷华笑一笑:“不管结果如何,我只要阿古好好的。” 不出多时,姜烨定能知我意。只念他多少顾及些情面,看我还有用的份上给阿古留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