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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的手稿第五部分  狐之助介绍了我的姓名和身世,说我来到这里做审神者才有两个月,原本出身于中国台湾,在高雄市的一座孤儿院里。  我虽然生在高雄,但对那个城市和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由于我是孤儿,所以失去了审神者的工作,我也基本上完了,找不到可以上进的任何途径。想必他们会允许我留在这里。  狐之助讲的是实情,然而这个本丸显然是受伤过重。三日月还半信半疑,他听了这话之后,停下织布的动作,转头打量我,眼神冰冷严肃。我垂下眼帘,既是因为某种说不出的委屈感,又是要掩盖眼前的模糊。  他见我一句话都没说,也许认为我不足以成为他的主君或者别的什么,但是片刻之后,今剑拿着烧好的茶和一盘草莓大福走到我们面前,也坐下来将草莓大福放在我们面前。  他抖了抖披在他背后的四片小巧的黑色羽翼,开始笑嘻嘻地表演倒茶的本领。我感谢一番,可是声音实在是抖得不像话。  “我的祈愿……”我抬起眼睛,第二次同三日月的目光相遇,对他说道:“就是不要将我从这里赶走,除了这一份工作,我没有其他立身之本了。”  “您为什么要怀疑本丸成员的气度呢?”他问道,“只要您并非是主动伤害我们,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接纳您在这里成为审神者呢?如您所见,此处都是沉默寡言的付丧神,但是沉默并不代表反抗,他们只是不乐意对任何审神者讲话而已。”  “您一定肯赏光,在这里喝下午茶吧?”今剑补充了一句。  我看看我的保护者,将手合在一起。狐之助见此光景,就准备婉拒他的邀请,毕竟这个措辞,八成是要将对方赶走。诚然,狐之助作为与政府和各个本丸沟通的式神,在社交界阅历颇深,可能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而我,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却相信这些美丽的生物必定是心口如一。  “啊啊,这恐怕难于从命。”狐之助说,“毕竟,虽然今天是周日,可还有一些报表没有写清楚,时间,时间太不够用了。”  “可以拖到明天,”三日月又说,“休息不好的话,工作也会有问题的,还剩下多少工作?”  “两张报表。”  “近侍是谁?”  “骨喰藤四郎。”  “那好,”今剑抢先说:“虽然说骨喰不太会写报表,但也无妨,只剩下两张了,你们不反对在这里用晚饭吧?”  这回,狐之助才相信他们是出于诚意,向我投来祝贺的目光。我一旦确信整个下午都能呆在这里,就觉得时间如飞。在许多人眼里,明天是一个毫无希望的词,因为未来只能比现在更坏,而非更好。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所以能有几个小时或者几天的好事,我就要尽情地沉浸,心无旁骛。  三日月开始慢慢地谈起当地的情况,谈到有关于梦境和灵魂的视力的事情。我向他询问起了我在梦中所置身的那座精妙绝伦的夕阳之城,希望能够不通过任何人的帮助独自找到那座城市。而他却目光闪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他说,这个地方可能存在于我独有的梦境里,不在大多数人所熟悉的梦境之中,可以想象,它可能存在于另外一个星球,或者平行空间的古代都市,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是他们乐意相助,也是对此无能为力,毕竟一个本丸所对应和管辖的只是地球的一个平行时空,不是两个或更多。  但这不太可能发生,因为我的梦境之中的困境,似乎非常清楚地说明诸神不希望我知道这个梦境的具体含义。  “你所寻找的地方,与它蕴含的深意一直在困扰着你。并始终用已经褪去的记忆和失去美好重要的事物所带来的痛苦所折磨着你,”今剑捧着一个彩球说,“但那地方并不难找到,不过,你的追寻之旅不应该走向未来,而应该转回你那些早已经熟悉的岁月,回到那些童年时代奇妙璀璨的事情之中去,回到那些新奇的,仿佛是充满魔力的初次见面之中去。”  我便向他询问这些具体的事情,坐在那里,尽量显得自如一些。继而发觉自己的位置有利,我就不时偷眼望向三日月。他没有注意我,刚好给我端详的机会,我的目光尽情地在这位美丽的青年身上移动,这目光紧紧地搂住他的腰,缠住他的手臂,并且在他的头饰和不似常人的蓝发上嬉戏。  在今剑说完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您应该知道,那座充满奇迹和幻想的古老东方城市不过是您幼年时候见过并且喜爱过的一切事物的综合:京都盛景的明信片,夏天被落日染红的福利社的窗户所散发出的美丽光彩中,有它的影子;教堂前方花朵芬芳的花坛中,您不小心割破的指尖上,有它的痕迹;阿里山和日月潭的湖光山色,电影院上演的二流武侠电影中有它的存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画片,令人忧郁的,被许多人传阅但传到您的手里已经残破不堪的言情小说之中,也有它的容貌。义……不,主公,当您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您便看到了这些东西,而它们将是成人的双眼永远无法看到的东西。凉爽的大房间,鹅卵石小巷,狭窄的街道,以及模仿日本的居酒屋搭建的小酒馆;赛德克族居住的生长着苔藓的古旧房屋,以及卵石遍布的绿茵草地,海洋的气息与樱花的盛景,华丽颓靡的街区与武侠电影之中的刀光……主公,这就是您的城市,世界孕育了您,在您的灵魂深处灌注了一种强大且永不消亡的记忆力。“  “多年以来的记忆与梦境将您所隐藏起来的纯净与美好塑造成型,最后得到了那座小巧地沐浴在夕阳之下的奇迹,所以,如果您想要找到那些低矮的宫室,那座宽广的大厅,那些地板上散落的刀剑,想要走出古老的青石台阶,走进街道与草甸,那,您只需要转身回到童年时期所依恋的梦境与思绪之中去……但是您要小心啊,宇宙毕竟是冷漠,疯狂和无规律的,世界深不可知,人生微不足道,一切价值都虚无缥缈。所以,转身之时,请向一切祈祷不要遇见我的其他堕化形态,因为跟我们这种存在,会发生任何事情都是不奇怪的。”  他那灵魂的气息,在音节富有节律的变化之中飘荡,犹如丝绸在风中展开成绚丽的颜色那样。就这样,他不知不觉地将听者的灵魂带进了缥缈的幻梦境,有多少次,本来可以结束的讨论,我却任他继续下去;曾经不知道多少次,我故意让他为难,就是为了聆听他如同古典音乐般柔雅的语调。我真渴望能以同样的狂热紧密地拥抱他。  然而一种恐惧却正折磨着我:我觉得他仿佛刻意隐藏了一些事情,那些关于夕阳之城的事情,他只公布了一半的真实,而另一半依旧隐藏在他的记忆之中。  但现在我就怕他发现我的目光盯着他的肩膀,盯着我曾经亲吻过的地方,越害怕,想法就越强烈,越无法克制。我几乎不能自制,依然凝视他裹在深青色外衣和条纹内衣之中的双肩。我的目光划开了他的衣领,又看见那美丽的线条和白瓷般的皮肤。  那身躯赛过最璀璨的瑰宝,令人目眩神迷,双手修长,如同古希腊的雕塑,肌肉分布得体,周身线条流动自然,即便是正常状况下不应该存在的六片羽翼,也毫无生硬和皱褶之处,笔墨难以描绘。  他那湛蓝色的眼睛下方流淌月光的斑痕,平日仿佛半睁半闭,柔和妩媚,不过,若是谈到他的家人的现状,若是突然流露欢乐与痛苦----这在古老的太刀之中很少发生这种情况,那么,他的眼睛会骤然发亮,仿佛铁与火接触,光芒四射一样。那光芒会使得少年和少女们茫然垂泪,也足够使得最高傲和狂妄的人低头表示谦逊和理解。  他的六片羽翼尽管能让他飞翔,但也使他痛苦,而且永远不可能被治愈。幸好他的忍耐力的确惊人,也从不怨天尤人,即使在回忆起前任审神者的所作所为的时候也绝不愤然,我相信他会经常想起过去的痛苦,尽管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但他始终会是不被束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