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秋吹了凉风,唇色渐淡,连口脂都盖不住那抹苍白。
茯苓悄悄将她扶住,带着细碎的哭腔埋怨:“您早该回去,不该继续逞强。”
她头脑虽不灵光,可并不痴傻。
娘娘身子亏损得厉害,根本经不得风雨,方才有落雨的征兆,自己就应当劝她回去的。
容妃用手撑着柱子,晕眩之感慢慢过去。许久,勉强勾起个笑,道:“傻姑娘,你要把我是病秧子的事昭告天下吗?”
“那也比您一个人受委屈强!”
见她马上要哭,沈稚秋眉心跳了跳,迅速转移话题:“口脂拿出来,我补个色。”
这些日子她的身体每况愈下,须得时时补妆,才不至于在人前露怯。
茯苓一边流眼泪,一边从袖中拿东西出来。
重新抿上颜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凉亭。
金吾卫正在花园中等候,看见她们俩的身影,将军刘增垂首询问:“娘娘可要启程折返揽星阁?”
沈稚秋点头,温和地说:“有劳刘将军。”
踩凳之前,她忽然顿了动作,出声叫住桑落。
他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静静望她。
男人乌黑的眼瞳具有让人沉迷的魔力,容妃心里那只小鹿又开始乱撞。她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弯下身子,随手摘取一朵嫩黄迎春。
将花递过去,笑吟吟说:
“送给你。”
迎春并不珍贵,在这百花争艳的庭院中甚至连名号都排不上。
可这是她送的东西,哪怕贱如杂草,也是他千金不换的心头所好。
桑落从来不愿让她等待,没有任何迟疑,伸手接过。
指尖偶然与她相触,恍惚觉得是从最柔软的丝绸上划过。细腻、温软,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让他方寸大乱,不能自已。
他慌忙移开视线,不敢一窥春光。
沈稚秋却最爱这般景象。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然越是如此,她越想以情爱染指清贵,用温柔引诱神明,看君子沉沦欲海,使理智输给爱.欲。
女子媚眼迷离,含笑将他凝视。
过了会儿,他缓缓启唇,声音似有些喑哑:“属下家中有事,要回乡几日…”
顿了顿,继续说:“我走以后,娘娘能不能记挂一下桑落?”
他眼底全是虔诚与期盼,藏头露尾,但又遮盖不住。
男人喃喃道:“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说话的空隙,容妃已借力登上步辇。裙摆与发皆扬,被风吹起,飘荡在雨中。
她扶正珠钗,轻轻笑了声。
步辇临空而起,拉开与他的距离。
女子的声音从上方飘来,宛如一阵仙音,很快消散在雨打芭蕉的余韵中。
她说——
“当然可以。”
步辇愈行愈远,雨水顺着刀身流下。
桑落的思绪从无限情思中抽离,兀的欢喜。
他心无归所,习惯流离,也早已接受一生孤独的宿命。
可如今也有人会想他了。
她的零星挂念便是那根引他返航的长线,无论此后命运如何颠簸,他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