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年,很多事情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宿舍楼下生长了很多年的两颗大树,在这一年被迫宣布停止呼吸。不知道为什么,学校把这两颗树挖走了,地板上剩下两个空空的坑,新鲜的泥土被翻出地表又晒干。从前那树总是很茂盛,叶子会调皮的越过二楼的栏杆,董叔总要拿剪刀剪去越到门前的那根枝丫。生命的终点是绿色褪去,剩下斑驳的棕。
这一年,小姨和外婆也离开了粒子。从这一年开始,粒子放学回到家,再也没有热乎乎的饭菜,课间趁机跑回家里没有新鲜的奶白色的鱼汤,没有三个人围着餐桌吃饭,没有晚修后回家,开着的灯,播着的电视机,和睡着的外婆。小姨怀孕了,她的宝宝来之不易,从小学家里就开始飘着的中药味,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哪一缕起了作用,总之小姨为了养胎请了一年多的假,她那一年几乎吃喝拉撒都在县上房子的那一张床上,而老家的屋子要拆掉重建,外婆要回去监工,所以那时候开始粒子开始自己住了。
粒子每天吃饭去学校的饭堂吃,有时候把饭打回来吃,吃饱了会在教室学习一会,再回家里睡觉。有一段时间,房间里很多泡面,粒子天天吃泡面,直到有一天,泡好的面吃到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整碗倒进垃圾桶里,这时,粒子才知道每天有人煮饭吃多么幸福。
然后,粒子就迅速的病倒了。
在某一天睡觉的时候,粒子忽然全身发痒,身上很痒很痒,很热。粒子以为是因为太热了,就只拿家里的双飞人药水擦啊擦,好几天之后发现并不起作用。皮肤开始在白天也痒,挠了的话就会红彤彤的发肿,挠成什么样子就会肿成什么痕迹。好几天之后没办法了,粒子去找了班主任林老师,要请假出去看看。林老师担心粒子自已一个人,家里人也都不在身边,就亲自带她去看了。粒子从小没有在爸爸妈妈身边长大,林老师真的很多时候都扮演了一个父亲的角色。去看病的时候,医生说粒子得了慢性荨麻疹,湿气重,免疫力低下。那是个小诊所,粒子被要求每天中午过来打吊针,医生说要打一个月。起初的前几天,林老师每天中午就带着粒子去打吊针,打吊针要很久,吃的药也会有嗜睡的副作用,打吊针的花费还很多,那段时间,粒子的手背上是密密麻麻的小针孔。打吊针的时间,花销和副作用都太大了,粒子后来没再去,也不好意思麻烦林老师每天中午要带她出去,后来就去了医院,医院有一种屁股针可以打,打一次会止痒两天,只有两天,如果第三天没有去的话,就会痒的睡不着,痒的发疯。那时候粒子知道了氯雷他定这个抗过敏药,要每天吃,副作用是嗜睡。要忌口,什么东西几乎都不能吃,酸的辣的,热气的油炸的。
最难的是,一个人大晚上的去打针。那时候似乎生物地理的会考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在紧张的准备着体育考试,两百米跑和投掷实心球。粒子记得外婆来的那天是期中考试还是期末考试,忘记了。总之那是节体育课,那节课要举行期末体育考试。粒子提前跟老师要求了先考,然后就请假出去看病了,那天下午看的不是皮肤病,而是那天粒子发烧了,39°。外婆终于来了,因为发烧去打了发烧的吊针,打针的医生还很惊讶手上好多针孔,粒子甚至可怕的觉得自己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药水了。
第二天外婆就带着粒子去了县上一个很远的地方,说那里有个人治皮肤病很厉害,粒子不知道外婆怎么会知道这些,但是只要外婆在就很安心。那个听说很会治病的医生是个老爷爷,他在他们家开的卫生站,他的两个儿子跟他一起打理着卫生站,他的院子里种了好多颗大树,大树底下摆了很多藤椅,都是给来吊针的人坐的。粒子的屁股上挨了巨痛的两针,还要接着打吊针。然后就领着很多药膏回家去了,医生叮嘱药膏有日擦和夜擦,每日不能停,须忌口。
粒子吃了将近两个月的青菜瘦肉汤,医生开的药膏冰冰凉,涂完会让你在六月份的棉被里瑟瑟发抖,但是好在状况有所好转,每天都有外婆做饭。但是慢性荨麻疹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提高免疫力才是最根本的方法,从那时候起,粒子吃东西都需要很小心,再也不敢吃很多泡面,对酸奶辣条一切酸的辣的东西都极其渴望,都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话一点不假,没生病之前。酸和辣对粒子来说不过可有可无,生病被要求忌口后,反而变得极其喜欢了。医生开的药膏有副作用,会导致色素沉着,那个夏天粒子的腿失去了从前白净光滑的样子。也不敢晒太多太阳,如果大中午的出去一趟,回来皮肤就会发红发痒。
皮肤病在那段时候似乎慢慢好了,但是后来又陆陆续续复发过很多回。高一的时候粒子皮肤病复发,那时候粒子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穿梭,一个人去挂号缴费做检查,领回一大堆的消炎药,一天要吃三十颗的小药丸,倒在手里一大把。
那时候粒子真的很想念外婆,想念林老师,想念那时候陪伴在身边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