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是医院最忙的月份,病人都赶在春节前看病拿药,从十二月初开始,傅加丰几乎天天都在手术室,一台手术接着一台,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有时间去陪林小沐,冷落了她,心里总觉得内疚。不过转念一想,林小沐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又被林小松提前打过预防针,应该不会责怪他,等她期末考试结束一定抽时间陪陪她。直到有一天林小松交给他一个小纸条,他才知道林小沐已经放假回家了。傅加丰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毕竟是小女孩,气量再大,也受不了男朋友一个多月的冷落,林小沐不跟他打个招呼就一声不响地回家,十有八九是生气了。他问林小松,林小沐走时说了什么,林小松指指小纸条,说你不懂打电话问啊。那个时代家庭电话是权利的象征,傅加丰以为那是林小沐父亲单位传达室的电话,而且那时打长话还要到邮局挂号,打个电话来来回回要花上一个多小时时间,所以一直没打过电话,没有向林小沐做任何解释。 傅加丰这个春节不打算休探亲假,他想等他们关系稳定了,暑假时带她回一趟老家见见长辈,所以科里安排了他春节值班,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春节前几天,林小松向他传达了林小沐的电话指示,让他上她家过年。傅加丰不敢怠慢,赶紧找科主任商量调班。科主任很通情达理,平时叫傅加丰加班他总是二话不说,随叫随到,现在有特殊情况,不同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于是不仅同意他春节正常休假,还把他当班时间进行了调整,一下子给他调出了六天假期。 第一次登门总不能空手吧,带什么礼物呢?傅加丰感到头大,林小沐家庭信息情况都是跟林小松平时聊天时获取,只知道她家有父母和两个姐姐,从她的性格、为人看,她似乎不是领导干部子女;从她穿着打扮、消费方面观察,她家经济条件不错,傅加丰推断林小沐应该是殷实人家的小家碧玉。 傅加丰去请教林小松,林小松不以为然,“随便带,她家不讲究。” “随便带”,不等于白说吗?傅加丰就怕“随便”二字,他又去央求曹敏,曹敏倒是爽快,抽出一个下午时间,按照当年林小松第一次登门拜见岳父的标准,帮他买了烟、酒及一些特产,后来傅加丰自己又买了几盒保健品。 傅加丰在除夕前一天上午到达浦州,林小沐到火车站接他。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见面,傅加丰有些激动,很想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里,然后悄悄说声“对不起”,但看到林小沐淡然的脸色,傅加丰终究下不了决心。唉,还是悠着点吧,来日方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林小沐又恢复了与傅加丰的生分,两人虽然并排行走,但距离一直保持在50公分左右。傅加丰偷偷观察她,他总觉得林小沐变了,但具体哪变了,他一时又说不出,气氛有些沉闷。 坐了半小时公交车,下车后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傅加丰抬头看见一座很有气势的大门,围墙很高,围墙内是整齐划一的楼房,周边没有多余的建筑物,看起来有点象部队营房,可小松没说过他们家是部队的呀? 走近以后,傅加丰终于看清楚了大门两侧两块牌子的内容,白底红字的牌子写着“中国□□浦州地区委员会”、白底黑字的牌子写着“浦州地区行政公署”,哦,原来是党政机关重地。 “小沐,家来亲戚啦?”站岗的是个年轻人,很热情。 “是啊!”傅加丰注意到林小沐的手都没有抬到与肩膀平行的高度,一只手靠在腰间,朝他很随意摇摇手,带着傅加丰长驱直入。傅加丰仿佛如梦初醒,林小沐的变化,是气场变大了,在学校时眼神总是怯怯的,走路安安静静,现在变得从容坦荡,走起路来居然还大摇大摆。傅加丰暗地摇摇头,回家了在爹妈身边就是不一样。 傅加丰环顾四周,统一五层高的楼房,整齐得象个方形盒子,灰色的外墙,简朴中透出庄严,“你爸爸妈妈在这上班?” 林小沐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用手一指:“左边是办公区,右边是住宅区。”带着傅加丰拐了几个弯,停下来说“到家了。” 傅加丰喉咙一阵发紧,感觉比第一次上手术台还紧张。 “妈,我们回来啦!“林小沐边开门边嚷嚷,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卧室走出来,想必就是林小沐妈妈了,傅加丰赶紧点头问候:“阿姨好!” “你好!”张永玉回礼,招呼傅加丰:“辛苦了,来,坐,坐沙发上”张永玉慈眉善目,语气柔软,傅加丰暗暗松了口气。 张永玉招呼傅加丰坐下后,冲着厨房喊:“何姨,饭做好了吗?” “来啰,来啰,”从厨房走出一位老太太,端着两个菜,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身板硬朗,动作敏捷。 林小沐把菜放在餐桌上,指着傅加丰提高嗓门大声说:“婆婆,这是傅医生。” “婆婆好!”傅加丰赶紧又点头问候,情报资料库里好象没听过家里还有一个老人。 “哦,哦,吃饭,吃饭。”老太太显然耳朵背,答非所问。 “叔叔呢?还没下班?”傅加丰发现最让他紧张的人物还没登场。 林小沐解释:“爸爸下工地了,晚上才回来。” 林家的饭菜带着浓郁的南方特色,非常非常的清淡,傅加丰是北方人,又长期在食堂吃饭,口味偏重,吃得有点勉强。林小沐看出他的心思,笑笑,到厨房给他做了个味碟。 张永玉话不多,只说“别客气”、“多吃菜”等几句客套话,这顿午餐吃得安安静静。 饭后傅加丰抢着帮忙收拾餐具,林小沐却说:“不用你的,婆婆会自己收拾。” 再次坐回沙发,张永玉发现傅加丰不停打哈欠,关切问道:“工作很累?” “嗯,”傅加丰老实回答:“这两个月特别忙,病人都想赶在春节前出院,手术特别多。昨天晚上12点下班,4点多就起床去车站了。”说完,眼角余光故意飘向林小沐,心想你该明白这一个多月不能陪你的原因了吧。 “那就趁着过年放假好好休息休息。小傅,中午你先在小沐房间休息。”张永玉很快做好安排,又转头叮嘱林小沐:“下午5点记得去接姐姐。” 能躺在林小沐的床上、枕着她的气息入眠,傅加丰很满意张永玉的安排。 林小沐帮傅加丰把行李拿到她卧室,把枕边的几本书放回书柜,拉上窗帘,打开被子,说:“你睡吧。”带上门走回了客厅。 12平米左右的空间,床放在中间,比双人床略小,靠门口的那面墙放着一个三门柜,靠窗位置摆着一个书柜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有一本已打开的杂志,傅加丰合上书,是《青年文摘》。窗帘很厚实,遮光效果很好,拉上后整个房间显得幽静,被子、枕头很柔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比单身宿舍舒服多了,傅加丰躺在上面,通体舒坦,全身放松,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林小沐两次进卧室,看见傅加丰侧身躺着,身子微微蜷曲,呼吸平稳,睡得酣甜,知道他确实很累,不忍心吵醒他。但眼看马上要到车站接姐姐,林小沐不得不进去拿衣服,悉悉卒卒的声音到底还是惊醒了傅加丰,睁开眼睛抬腕看表,四点多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张永玉的嘱咐,马上翻身起床,“我跟你一起去车站接姐姐。” 去的路上,林小沐告诉他,她二姐名叫林小梨,二姐夫叫陈向明,在深圳工作。他们的儿子叫陈锦芫,2岁多。傅加丰听完,象学生一样跟着读了一遍名字,又在心里默念一遍,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姐姐姐夫好,一路辛苦了!”傅加丰对林小梨陈向明的称呼有点尴尬,看起来林小梨年龄可能比他小,但既然是林小沐的姐姐姐夫,跟着她叫,也图个嘴甜。 林小梨一家的行李很多,大部分是孩子用品,“孩子小,没办法。”林小梨解释。 傅加丰很感动,大姐、二姐的孩子还那么小,春节人多拥挤,大人都嫌麻烦,何况带着孩子,而且大姐一家还要漂洋过海,辛苦自不必说,但为了他和小沐的事情,不辞辛苦回来了。 林小沐家住的是三居室,昨天还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今天一下子增加了四口人,顿时显得拥挤。 林小梨提议:“妈,我们得在酒店订房才行。” “订什么房?”张永玉不同意:“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几天,干吗到外面住?热热闹闹多好!” 楼下传来汽车刹车声,林小沐一把抱起陈锦芫,“芫芫,姥爷回来了,我们接姥爷去!“ 伴随着奶声奶气的“姥爷好”、“姥爷抱抱”及“好好好”爽朗的声音,林上涛抱着芫芫推门进来,林小沐提着爸爸的公文包。 “爸爸!”林小梨、陈向明站起来齐齐打招呼,傅加丰也站了起来,正想打招呼,看到林小沐扭过头朝门口说话:“范叔叔,您也进来坐会吧,小梨姐姐回来了。” 傅加丰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人,看样子是林上涛的同事。 “呵呵,小梨呀,什么时候回到?” “刚到家,”林小梨招呼范叔叔坐下,“范叔叔,尝尝深圳特产。” 范叔叔乐呵呵问道:“老林,今天春节你们家大团圆啊!” “是啊,明天小楠也到了。”林上涛也是乐呵呵的。 “大团圆好啊,你们家好久没有大团圆了吧?小楠在美国,小梨在深圳,小沐在省城读大学,家里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都回来了,也该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啦!我看呐,今年春节你不用下工地慰问了,小梨、小沐,多陪陪你爸爸妈妈。我走了,有空到叔叔家玩。” 送走范叔叔,林上涛才回过神来问:“小沐,不是说傅医生今天到吗?” “叔叔您好!我已经到了。”傅加丰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坐下,坐下,别客气。”林上涛摆摆手,“先吃饭,边吃边聊。” “向明,坐这边来,陪陪爸爸,傅医生,你坐这儿。”陈向明、傅加丰按照张永玉的安排,顺从地坐在林上涛左右。 “你们喝酒吗?”林上涛问,陈向明说好啊,今天难得热闹,陪爸爸喝两杯。林小沐拿出酒,给爸爸和姐夫斟上,然后站在傅加丰身旁问:“你喝吗?” 傅加丰摆摆手,“不喝,我喝饮料。” “嗯?我认识的北方人都挺能喝,你真的不喝?”林上涛有点不相信。 “叔叔,我真的不喝。”傅加丰解释:“喝酒手容易发抖,影响手术。” “这样很好,年轻人就应该学会自律。”林上涛赞许道,露出满意笑容。 林小沐却不合时宜补充了一句:“爸,傅加丰不喝酒只抽烟。” “哦?”林上涛看了傅加丰一眼,傅加丰心中哀怨,只好又赶紧解释:“也不常抽,劳累疲倦时才抽烟提提神。” “抽烟影响身体健康,尽量少抽。” “记住了,叔叔。”傅加丰很乖巧地点头。 一大家子围了满满一桌,算上何姨,称得上四代同堂,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快结束时林上涛再次感叹:“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吃饭了。”不但林小梨、林小沐两个亲生女儿听得心酸,连陈向明、傅加丰也觉得难过。傅加丰凝视着林上涛有些花白的头发,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林小沐留在本地读大学,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今年不回家过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自己。 饭后继续讨论订酒店问题,林上涛蹙着眉头说:“西华路不是还有房子吗?今晚去打扫干净,今年在那边过年。别说小楠一家,就是小松一家,还有你伯父伯娘回来都能住得下。小梨向明、傅医生,你们跟何姨去搞卫生,明天上午再搬些生活用品过去。” 一家之主一锤定音,林上涛说完,一把拉过小外孙:“芫芫,陪姥爷散步去。” “爸,我能去吗?”林小沐问。 “你在家帮妈妈收拾东西” “搞卫生又不累,爸,我就去看看,行不?我好久没去那边了。”林小沐不停地摇着爸爸的手。 林上涛拗不过,只好同意,出门时交代:“小梨,看好小沐,别让她累着。” “走吧,大小姐,尽添乱”林小梨没好气,转身对傅加丰说:“傅医生,你看好她,林小沐就交给你看管了,出问题我不负责。” 傅加丰觉得林小梨口气很不友善,一点也不象在跟自己的亲妹妹说话。 何姨带着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开到西华路。 傅加丰以为西华路的房子也象行署大院的一样,是一套公寓房,到了才发现是一栋独立的楼房。看样子刚竣工不久,外墙很新,里面的装修却很简单,一楼是客厅,摆着沙发、茶几,还有餐厅、厨房和储物间,厨具餐具倒是齐全;2-4楼是卧室,每层3间,5楼还有一间卧室,怪不得林上涛说即使林小松全家回来也住得下。 何姨分配林小梨陈向明负责3、4楼,傅加丰负责2楼,自己负责1楼,交待完毕,林小梨夫妇上楼了,她把傅加丰拉到一旁,用生硬的普通话悄声叮嘱:“你看好小沐,她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千万别让她累着。明天就过年了,生病了可不好。” 房子刚建好,很干净,只是积了一层灰尘,擦擦窗台、拖拖地板就行了,傅加丰不让林小沐动手,见她无聊,就找话题跟她聊天。 “小沐,你两个姐姐都在外地工作,你爸爸妈妈干吗要买这么大的房子?” “跟风呗。”林小沐撇撇嘴。 见傅加丰不解地看着她,林小沐补充道:“□□结束时我爸平反补发了工资,据说补了二万多,一下子得这么多钱,不知道怎么花。后来这个区域搞开发,缺乏人气,政府鼓励机关干部来这里买地建房,他就买了。闲置了几年,我上大学前刚建好,这不春节就派上了用场。” “你们来这儿住吗?” “这地方那么偏僻,你看周边静悄悄的,连家商店都没有,谁愿意来这儿住啊?在行署大院住多方便。” “那么宽敞的房子没人住,多浪费啊!”傅加丰想起自己拥挤的集体宿舍,惋惜道。 “你爸爸□□下放很长时间?” “是的。” “什么原因?” “出身不好。” 林小沐回答得很勉强,傅加丰明显感觉到她不想谈论这种话题,只好另找话题:“你爸爸妈妈喜欢吃面食吗?” “可以吃吧。” “那我明天包饺子,我们北方除夕夜都要吃饺子的。” “好啊,我大姐夫也喜欢面食,他们明天上午回到。” “大姐、大姐夫叫什么名字?” “林小楠、郭援朝。” “大姐夫是不是军人的后代?” “是啊,你怎么知道?” “看名字猜的。” “他爸爸是位老军人,据说参加过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他们结婚时我见过一次,威风凛凛,说话声如洪钟,走路脚下带风,比我们的军训教官威风多了,他们跟姐夫爸爸比起来,简直不是军人。” 傅加丰被林小沐的形容逗笑了。 “听口音,你二姐夫也不是本省人吧?” “大姐夫老家是陕西的,他爸爸转业前一直在东北,他和大姐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去了美国。二姐夫是安徽人,毕业分配在深圳工作,他和二姐不是同学。” “大姐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武汉大学。” “二姐呢?” “华南工学院。” 傅加丰不由得暗暗感叹,这林家三姐妹实在是太厉害了,要知道1977年升学率不到5%,1986年升学率也不高,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考上大学的女生简直是凤毛麟角,真是前有宋氏三姐妹,今有林氏三姐妹! “华南工学院也在广州啊,怎么没见她来找过小松?也没听小松提起过她?” “也许去过,你们不认识,不在意罢了。”傅加丰想想也有理,便不再追问。 时间在两人聊天中不知不觉过去了,傅加丰聊得兴奋,干起活更加手脚麻利,林小沐想起入学时傅加丰帮她擦床铺套被子也是手脚麻利,若有所思,忍不住问他:“不是说北方男孩从来不干家务活的吗?我看你挺会做的。” “插队前确实没干过家务活,后来去插队,大伙轮流做饭,不得不学着做,毕业以后单身一人在外地,洗衣、做饭、搞卫生,什么都得靠自己,慢慢就习惯了。” “那以后你会做家务活吗?” 以后?家务活?傅加丰没想到林小沐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接着笑得如沐春风:“肯定做,你放心,我不是大男人。”林小沐也跟着笑了,笑得满脸含羞。 打扫干净回到行署大院,张永玉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当晚林小梨一家三口住到西华路的新房子里。 傅加丰当晚依旧睡林小沐的床,枕着林小沐的气息,睡得很香很甜。 除夕上午林小沐和傅加丰一起去买面粉、买肉,午饭后全家都不休息,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 傅加丰没在南方过过年,但对南方的过年习俗也略知一、二,他听说南方人过年少不了白切鸡、扣肉、鱼三大样,反正有何婆婆,不用他操心。但第一次上门,总得表现一下吧,于是他主动提出负责杀鸡。 除了林上涛,大家都聚集在一楼,何婆婆是总指挥,客厅里三个女儿摘菜、洗菜,大姐夫和面,二姐夫在厨房切肉,傅加丰在卫生间杀鸡,张永玉陪着两个小外孙玩。 “小沐,帮我拿个碗。”傅加丰叫她,两分钟后,傅加丰没有等到他要的碗,耳边却传来了林小沐“啊!”的尖叫声,接着是碗的落地声,傅加丰猛抬头,林小楠已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了摇摇晃晃的林小沐:“她晕血!” 傅加丰冲一旁的林小梨大叫一声:“姐,帮拿个枕头!”赶紧放下正不停往外喷血的鸡,冲水洗手。这边郭援朝已将林小沐抱到沙发上平躺,傅加丰过来,郭援朝错开身,傅加丰拿过枕头垫高林小沐双足,用力掐她的人中,一会儿她悠悠地睁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定格在傅加丰身上。 看见林小沐清醒过来,大家松了口气,何婆婆不停抹着胸口顺气:“小沐,过年了,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张永玉捧着一杯糖水过来,林小楠将妹妹扶起来,傅加丰直起身,搓着手局促不安说:“阿姨,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小沐晕血。” 张永玉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糖水,一边转过头安慰傅加丰:“没关系,不怪你。” 大家继续各忙各的,傅加丰杀好鸡后交给何婆婆,见林小沐气色慢慢恢复正常,担心她胡思乱想,便招呼她过来包饺子,分散她的注意力。 晚饭后全家聚集在一楼客厅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南方没有暖气供应,加上地处郊区,四周空旷,屋子冷飕飕的。何婆婆怕大家着凉,抱来棉被,打了个地铺,结果女人们全挤在地铺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男人们只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沙发上。 傅加丰有些心不在焉,他想起远方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现在也在看晚会吧?儿子今年不回家陪你们过年,你们会不会责怪儿子不孝呢?但如果你们知道了我不回家过年的原因,相信你们一定不会责怪儿子的。爸爸妈妈,儿子今年在另一个家庭过年,这里也有爸爸妈妈,有姐姐姐夫,还有我心仪的姑娘。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大家到楼顶天台放烟花鞭炮。两个小朋友抢着点火,陈向明不放心,寸步不离跟着他们,傅加丰和郭援朝则靠在栏杆边抽烟,待到鞭炮声变得断断续续的时候,林小沐才上来,傅加丰问她:“刚才怎么不上来?” 林小沐用手捂着鼻子,“气味太呛,讨厌这味儿。” 放过烟花鞭炮,张永玉招呼大家下楼,“下去吧,楼顶风大。” “我等会再下。”林小沐望望傅加丰,傅加丰会意,扬扬手上的烟,说:“阿姨,您先下楼,我陪她,顺便把烟抽完。” 天台上只剩下他们俩,傅加丰熄灭烟头,慢慢靠近她,帮她理好围巾,眼睛灼灼看着她,林小沐被他看得不自在,别开脸,把目光投向远方,假装专心欣赏零零星星的烟花。突然傅加丰低下头轻声说:“我想抱抱你。” 林小沐回过脸,相对片刻,她含笑地点了点头。 傅加丰微笑着张开双臂,轻轻将林小沐揽入怀中,下巴贴着她的头顶,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发,“想我吗?”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傅加丰以为她害羞,声音愈加温柔:“想我吗?嗯?”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许久,傅加丰才听到从自己怀抱里传出来的说话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 “怎么会呢?”傅加丰显然很吃惊,将环在林小沐腰上的双手移到她的肩膀,往后推开半步,盯着她的脸,一脸不解。 “这么久了,你都不来找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林小沐嘟着小嘴小声说道。 哦,是这样,傅加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无限怜爱地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他一手搂住她,一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宝贝,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年底太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宝贝,你是我的,我从来就没有嫌弃过你,相信我,我会一辈子照顾好你的,一辈子为你遮风挡雨,不让你受伤害,不让你受委曲。傅加丰双手加大了力道,紧紧地抱着,下巴紧紧抵住她的肩窝,似乎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血液里。 年初一,大家都抓紧难得的假期睡懒觉,何婆婆做好早餐后,大家才起床。吃过早餐,大人开始发压岁钱,整栋楼都热闹起来,林上涛张永玉带头先发,从林小楠到陈锦芫,每人一个,傅加丰不好意思拿,说:“叔叔阿姨,我是大人了,我的就免了。”林小沐却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大的必须要给小的发压岁钱,别客气,拿着。”林小沐将红包塞进他口袋,傅加丰指着她问:“那我也要给你?”林小沐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谁让你比我大。” 傅加丰趁着给她红包的机会小声问:“何婆婆的怎么给?我给她准备了,今天能给吗?”林小沐说:“老人的一般在节前给,爸爸妈妈姐姐他们在春节前已经给了,所以今天不用给。你想给她的话,就等她回家前再给吧。” 按照林家规矩,一圈发下来,郭西蒙、陈锦芫的压岁钱最多,林小沐次之。这本在常理之中,谁料到林小沐居然举着她妈妈给的红包,涎着脸说:“妈,这是我带1字头的最后一个春节了,你就给这么薄薄的一张?”张永玉只好又多给她一个,娇嗔道:“有你这样讨要红包的吗?”傅加丰从口袋拿出一个红包,说:“我再给你一个,祝你今年19,明年18,永远年轻漂亮。”郭援朝伸手拦住,对傅加丰说:“我说老弟,你就别给她压岁了,你心里巴不得她快快长大呢。小沐,以后我也不给你压岁钱了,让你快快长大,赶紧出嫁,省得净在家添乱。”众人笑,林小沐听到郭援朝这样说她,立马反击:“我爸我妈还没赶我呢。姐夫,就你最小气,压岁钱只给人民币,连美钞都舍不得给。” “我担心给你美钞,你找不到地方消费。”郭援朝以牙还牙。 “姐夫,你也太小瞧人了,扶远有的是地方能消费,不信你问傅医生。小气就承认小气,非要说我找不到地方消费。”郭援朝没办法,只好从钱包抽出一张美钞递给她。林小沐把所有的红包从口袋掏出来,冲着郭西蒙、陈锦芫两个小朋友说:“来,比比看,看谁的红包多。” 傅加丰饶有兴趣看着林小沐,昨晚被他抱在怀里的林小沐是个清婉忧伤的小女子,今天分明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那时的浦州城,跟大部分的中国城市一样,除了逛街购物,可玩的地方很少,况且他们住的地方又比较偏僻,交通不便。用过早餐,发过红包,郭援朝提议打麻将,四个男人欣然同意。 林小楠、林小梨带着孩子陪妈妈聊天,林小沐先是陪着,但聊来聊去,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不感兴趣,便下楼去看打麻将。不知道是应了姜还是老的辣那句话,还是三个小辈故意让着老爷子,总之林上涛战果辉煌。 郭援朝见林小沐进来,朝她招招手:“过来,坐姐夫这儿。”林小沐看看阵营,爸爸的下家是傅加丰,傅加丰下家是陈向明,说:“我才不坐你那儿。”搬了张椅子坐在爸爸和傅加丰中间,郭援朝见状,取笑她:“呵,呵,小丫头,有了男朋友,不理姐夫了?” 林小沐以前看过别人打麻将,知道一些门道。她表面上是看爸爸的牌,但时不时会用余光瞄一瞄身边傅加丰的牌,在林上涛正犹豫着某张牌打不打的时候,林小沐已经眼明手快帮他把牌打了出去,林上涛放炮,傅加丰胡了。 “不好意思,纯属意外!”林小沐双手合十,向爸爸解释。下一局,林小沐故伎重演,结果林上涛又放炮,傅加丰又胡了。 “好啊,林小沐,现在就开始吃里爬外了。”林上涛装出生气的样子。 “纯属意外,纯属意外!”林小沐咯咯笑着一溜烟跑了。 初二,天变得阴沉沉,大家更懒得出门了,男人们还是聚在一起打麻将,还是按照昨天的排位。鉴于昨天林小沐的恶劣表现,林上涛坚决反对女儿靠近他,把她的椅子往傅加丰身边推,郭援朝发出幸灾乐祸地笑声。傅加丰倒是不避嫌,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用力一紧,林小沐半边身子就靠在了傅加丰身上。林小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得意地冲她老爸和姐夫呶呶嘴巴,郭援朝说:“仗着现在有人疼,你就得瑟吧。”故意说得酸溜溜。 林小楠从美国带了一台相机给妹妹,林小沐闲着无事,边看说明书边摆弄相机。正摆弄得入迷,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便说:“好象是同学叫我。”将相机往傅加丰怀里一放,下楼开门去了。 果然是同学来,大家互道新年好以后,林小沐奇怪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昨天往你家打了一天的电话都没人接,下午去了一趟行署大院,你家静悄悄的,我们以为你们回老家了,后来邻居告诉我们,说你们家搬来这儿过年,告诉了地址。今天一早约了李宾他们三个一起过来,在路上正好碰上陈丽娜和张红,大家就一起来参观你的新家。”孙浩非抢着说。 “我还以为小沐有男朋友了,今年上男朋友家过年呢。”张红笑嘻嘻地说。 “谁有男朋友呢?”林小沐用力打了张红一巴掌,娇嗔道:“你再乱说,打你啊!”接着又解释:“我大姐二姐他们不是回来过年吗?行署那边住不下,我妈我爸又不同意他们住酒店,说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干吗要在外面住?我们是年三十上午搬过来的,你们看家具啊什么都没买。” “要是换我爸我妈,也不会同意住酒店的。”陈丽娜附和道:“小沐,你们家的人离得太远了,团圆一次真是不容易,跨千山过万水。” “别形容得那么凄惨,好象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似的,就差不用爬雪山过草地了。”孙浩非看三个女孩把气氛搞得越来越沉闷,赶紧岔开话题:“你们听说过地球村这个词吗?” 三个女孩面面相觑,摇摇头。 孙浩非好象得到了鼓励,象演说家一样滔滔不绝:“‘地球村’也叫‘世界村’,英文global village,这一词是加拿大传播学家M.麦克卢汉1967年在他的《理解媒介:人的延伸》一书中首次提出。麦克卢汉认为,随着广播、电视、互联网和其它电子媒介的出现,随着各种现代交通方式的飞速发展,人与人之间的时空距离骤然缩短,整个世界就会紧缩成一个‘村落’,所以叫‘地球村’。六十年代末国际已经出现了第一个互联网,出现了第一封电子邮件,我老师说我国已经有专家学者向中央高层提出建设国家公用计算机互联网的建议,所以麦克卢汉所预言的地球村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变成现实,说不定过了三五年,我们国家就有了自己的互联网。小沐,到时候你爸爸妈妈想你姐姐了,打开电脑视频聊天,你有心事不想通过语言表达,可以给你姐姐发个电子邮件,你姐姐马上就能收到,不象现在一封信件要十几天才到你姐姐手里。” 到底是年轻人,容易接受亲生事物,大家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七嘴八舌,满怀憧憬,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好象互联网马上就要进入我们的生活,改变我们的生活观念、生活方式。 正热热闹闹讨论着,突然传来敲门声,林小沐看了老同学们一眼,笑着说:“看,你们真是贵客,还引来贵人。” 打开门,原来是父亲单位办公室主任,说单位有事,来接林上涛去单位。林小沐朝楼上喊道:“爸,王叔叔来,让您到单位。” 不一会,林上涛下楼,后面跟着郭援朝和傅加丰。林上涛看见林小沐的同学很高兴,停下脚步说了几句勉励年轻人的话才离开。 郭援朝是那种天生爱凑热闹的人,送走林上涛,郭援朝拉着傅加丰大大咧咧坐下来,说:“小沐,不介绍你同学给我认识吗?” 林小沐是了解郭援朝的性格的,只好接过他的话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姐夫。” “姐夫新年好!”齐刷刷的声音,郭援朝大概没想到这帮年轻人会这么称呼他,愣了愣神,继而脸上乐开了花:“新年好!” 林小沐亲昵用肩膀碰碰身旁的张红,说:“我先从女生介绍起,这是张红,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学生,才女,她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 “哇,不愧是才女,”郭援朝夸张地叫出声来,“我当年也在武汉读书,我是武汉大学的。” “是吗?”张红顿时兴奋起来,“哎呀,我们可是同城校友哦。” “这是陈丽娜,浦州师专历史系学生。” “这是李宾,省医学院学生。”林小沐话音刚落,郭援朝用手一指傅加丰,“你们将来是同行,他在省医院工作。” “这是刘建刚,中国人民大学国际政治系学生。” “这是肖云,陕西大学,专门造飞机导弹的,姐夫,这是你老乡哦。” “这不能算老乡,我是正宗陕西人,他是在陕西读书,不能等同。”郭援朝纠正。 “肖云老家是陕西的,他爸是南下干部,你说算不算正宗老乡?” “算,算,”郭援朝不止点头,对着肖云说:“咱俩都是军人后代,有机会一定去拜访你父亲。” “谢谢姐夫,我一定转告我爸爸。”肖云道。 “姐夫,怎么我的同学个个都能跟你扯上关系,一个同城校友,一个老乡。”林小沐不满抗议道,郭援朝双手一摊:“没办法,说明咱人缘好呗,还有这位同学没介绍呢。” “下面隆重推出的这位同学叫非非,大号孙浩非,”不等林小沐开口,张红已抢过话头,“北京邮电学院通讯工程系学生,此厮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飞天,二是追小沐……” 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傅加丰不由看向那位名叫孙浩非的男生,张红突然发出一阵哀叫:“啊!……哎哟……”,只见张红被林小沐重重拍打了一巴掌,林小沐脸上正露出报复般的微笑。 “刚才谈论互联网、电子邮件、地球村的,就是你吧?”郭援朝指着孙浩非问。 “瞎胡扯,让姐夫见笑了。” 孙浩非脸有点红。 “姐夫,你不好好打麻将,竟然偷听我们聊天!”林小沐放过张红,又把矛头指向郭援朝。 “小沐,这可怪不得我,你们这里吵得象菜市场一样,那些话可是自己灌进我耳朵的。”郭援朝一脸无辜,抬腕看表:“你们看,午饭时间也到了,中午都在这里吃饭,我包饺子,正宗的北方饺子,好不好?用饺子向小沐谢罪,我怕她饶不了我,顺便再听听咱们非非谈谈他的两大爱好。”郭援朝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 林小沐正想拒绝,她同学却已经欢呼雀跃,“好啊,姐夫,我们也会包北方饺子。”等林小沐回过神,大家已经簇拥着郭援朝往厨房走了。林小沐落在后面,又气又恼瞪着郭援朝的背影,傅加丰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 和面、剁馅、擀面、包饺子,郭援朝是一个善于调节气氛的老手,引领大家高谈阔论,刘建刚谈世界经济,肖云谈航天航空技术,李宾谈生命科学,孙浩非谈通讯技术……应年轻人的要求,郭援朝介绍了美国经济、政治、科技情况,傅加丰注意到三个学文科的女生似乎对美国的兴趣不大,倒是四个理工科男生非常感兴趣,缠着郭援朝问了很多出国留学的问题,最后郭援朝大手一挥,带着一种豪迈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们以后有出国深造的想法,我可以帮忙牵牵线。”似乎他是美联邦某个重要部门的实权领导。 饺子上桌的时候,三个女孩本来靠在一起坐,但孙浩非拍拍身边的椅子说:“小沐,坐这儿。”语气很霸道,张红、陈丽娜两个女孩跟着起哄,把林小沐从原来的位置上拎起来,推她到孙浩非身边。孙浩非一副绅士派头,帮林小沐装饺子、递筷子,照顾得很细致。吃饺子的时候,一只手拿筷子,另一只手搭在林小沐的椅子背上,从傅加丰的角度看,孙浩非象半拥抱着林小沐一样。林小沐为难地偷偷看了傅加丰一眼,傅加丰点点头,给了她一个理解的微笑。 吃完饺子,林小沐担心同学们拿她和孙浩非开玩笑,坚决不让郭援朝傅加丰继续参加他们的聊天活动。其实他们也没继续聊多久,吃饱喝足后大脑缺氧,纷纷告辞回家了。 林小沐走进傅加丰房间,傅加丰正斜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直起身子,伸出手拉她坐到身边,问:“同学回家了?”林小沐点点头,傅加丰又说:“你今天笑得好开心,我在楼上听到你的笑声了。” “是吗?好久不见面,自然开心。”林小沐抬头看了傅加丰一眼又低下头,欲言又止。傅加丰也想分享她的快乐,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温和地看着她。 “刚才同学是开玩笑的,我跟那个……那个,孙浩非其实没什么……”林小沐终于吞吞吐吐说了出来,眼神飘忽不定。 “傻孩子,”傅加丰依然是无限怜爱的口气,“有同学喜欢你,说明你魅力无穷啊!同时也提醒我竞争很激烈,不能掉以轻心哦。” 吃晚饭的时候,张永玉征求林小沐意见:“明天何婆婆回她家,小沐,想不想去婆婆家玩玩?你好几年没有去她家了,小傅也是第一次来浦州,你们明天一起送婆婆回家,好不好?” “可以。”林小沐与傅加丰对望一眼,同意了。 吃罢晚饭,张永玉说要买年货送给何婆婆,带着三个女儿出门了。傅加丰闲着没事,回到房间拿出带回来的杂志翻看。同样闲着无事的郭援朝倚在门口问:“看什么书呢?这么入迷。” 傅加丰招呼他进来,扬了扬手上的杂志,解释道:“一个同学春节前从英国寄来的,一直没时间看,现在正好有空儿。” 郭援朝接过杂志,《英国外科》,纯英文版,他不动声色问道:“能读懂吗?” “基本没问题。” “英文不错啊,从小就学?” “是的,我父亲是英语老师,从小就跟他学。高考时曾经有报考外语学院的念头,将来做一名外交官,不过跟外交官相比,我更喜欢从医。” “哦,口语呢?” “一般般,有待加强。” 郭援朝随意翻了一下,把杂志还给傅加丰,“专业术语太多,看着吃力。” “插过队?”郭援朝改用英语交谈。 “是的,三年,你呢?”傅加丰亦改用英文回答。 “没去,当了几年兵。” “为什么不报考军校?军校比地方院校容易考。”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的兵,我就没有必要继承他的事业了。我当兵,只是为了逃避插队。我的高考成绩足以上地方重点大学,干吗还去读军校?如果进了军校,毕业后分配到部队,这辈子就象我父亲一样交给部队了。” “人各有志,其实毕业时我挺想当一名战地医生,可惜没机会。” “一直坚持学外语?” “是的,星期天上午如果不上班,一般会到医学院参加英语沙龙,练练口语。” “有出国的打算?” “以前有,但现在……”傅加丰摇摇头。 “为什么?”郭援朝追问。 “以前心总是飘忽不定,是出国深造寻找更好的前程,还是回老家照顾父母,或者留在这里,一直不确定自己最后的落脚点在哪,但现在不一样了……” “为了那小丫头?”郭援朝穷追不舍。 “是的,”傅加丰迎着郭援朝有点犀利的目光,坦然回答。 “当真迷上了那小丫头?” “是的,遇到她,心就安定了。心安定下来以后,很多想法就改变了,现在一心一意等她大学毕业,然后结婚成家。” “你什么时候都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郭援朝一语道破,傅加丰不置可否,没有反驳,郭援朝又问:“林小松介绍的?” “不,我自己看上的。” 郭援朝突然笑起来,傅加丰搞不懂他的回答何以让郭援朝大笑,不解地看着他。郭援朝止住笑,说:“看你小子书生气十足,没想到找对象却有一套,你看上这小丫头算是找对人了。” “姐夫,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原先并不知道小沐的家庭情况,我是真心实意喜欢她的。”傅加丰觉得郭援朝亵渎他的爱情,语气颇有不悦。 郭援朝注意到了傅加丰的脸色,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及了傅加丰的自尊,但他是个直来直去的西北汉子,说话向来不喜欢绕圈子,干脆把椅子拉到傅加丰身边,凑近他压低嗓门说:“我跟你分析分析,你不要嫌我俗,如果你觉得我分析的有道理,你就听,如果觉得没有道理,权当是咱兄弟俩在这里瞎胡扯。先从物资方面来说,小沐三姐妹,大姐二姐都在外地工作安家,以后照顾父母的重任肯定落在你们肩上,刚才你也说了,你要替我们尽孝,说明你从开始跟小沐交往就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这家的父母,真是难得的好人,你只要对他们的女儿好,他们便掏心掏肺对你好,恨不得把你当亲生儿子。你把二老照顾好了,以后这家产啊什么的,不就全是你们的了?反正你放心,我和林小楠绝不会回来跟你争家产,我一贯来的观点都是这样:谁照顾老人,谁就有资格继承遗产。我在我家里,也是这样对我弟弟妹妹说的。” 郭援朝见他的话渐渐引起了傅加丰的兴趣,心中暗自得意,“其次从事业方面来说,你找上了小沐,就算找到了一个大靠山。中国是一个奉行关系学的国家,没有关系寸步难行。你看你一个外地人,在这里没有靠山,没有硬关系,什么都得靠自己,要想出人头地,你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但有了靠山就不一样了。小沐的父亲在浦州有权有势,在省里也有一定的人脉;林小松的父亲听说在省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林小松这小子更不容小看,重点大学毕业,插队的时候就入了党,大学时代是班长、学生会干部,你看现在各部门各单位的领导大部分都是□□前毕业的大学生,已经五十多岁了,这几年中央提倡领导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林小松是科班出身,党员,工作以后一直被委以重任,加上他老爹的提携,发展势头旺得很呢,我敢打赌,不出两年,林小松肯定当上你们外科领导。有了这些靠山,你以后还发愁什么?第三从感情方面来说,小沐今年才19岁,正是至真至纯的年龄,白纸一张,可塑性强,更难得的是你是她的初恋,女孩子对自己的初恋总是很认真的。所以我说你找对人了,没错吧?” 傅加丰尽管心里很排斥郭援朝这样点评他和林小沐的关系,但细想又觉得不无道理,是啊,哪个男人没有野心?哪个男人没有追求?哪个男人不想出类拔萃、出人头地?他努力考大学,他坚持学外语,他渴望进修深造,他需要贵人助他一臂之力,如果能借助外部的力量,加快到达成功彼岸的速度,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很真诚地感谢了郭援朝:“谢谢你,姐夫,你的话让我受益扉浅。” “小沐是个好孩子,这个家庭家教严格,教育出来的孩子思想都很正统。而且,”郭援朝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兄弟,这小丫头以后肯定会死心塌地爱上你的,信不信?” “为什么敢这么肯定?你到底对小沐了解多少?”傅加丰觉得郭援朝有点邪。 “只要你还是林小松的好朋友,只要你还跟林小松一样是一名医生,这丫头肯定会爱上你。” “小沐爱上我,跟她哥有关系吗?” 傅加丰露出一副不解表情,郭援朝半晌才慢吞吞说:“因为林小沐崇拜她哥哥,所以我敢断定林小沐肯定会将她对林小松的那份崇拜转移到你身上。兄弟,我告诉你,一个婚姻能否长久维持稳定,跟男女在家庭结构中的位置有很大的关系,男强女弱的婚姻相对而言比较稳定,女强男弱的婚姻容易解体,明白为什么吗?因为尽管□□他老人家提倡妇女解放、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大部分女人还是喜欢安逸的生活,而女人要想过上安逸生活,就必须要有一个强捍的丈夫,丈夫强捍,才容易得到女人的崇拜。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假如你是医院院长,或是某个方面的权威专家,众星捧月,一言九鼎,这小丫头还不得天天带着崇拜的目光仰视你,死心塌地跟你过一辈子?” “哈哈!”傅加丰被郭援朝的话逗得大笑,用书拍打郭援朝:“姐夫,你不是研究化工的吗?我觉得你入错门了,你应该研究社会学,特别是关系学、婚姻学,你如果研究社会学,早已成为这个领域的权威专家了。”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如果你伤害了这小丫头,第一个饶不了你的人肯定是她哥哥。” “林小松?为什么?”郭援朝的话象一颗□□,炸得傅加丰的心往下一沉,但外科医生良好的心理素质很快就掩盖了他的不安,他静静地等待着郭援朝继续往下说。 “林小松太爱他这个妹妹了,这次回来你也看到了,小沐跟小楠、小梨尽管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但她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就象陌生人,不冷不热。而她跟她哥在一起就不一样了,那叫一个亲热、一个黏乎,比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还亲。所以若是你辜负了这丫头,林小松连杀你的心都有,信不信?” “那是因为她从小就跟她哥哥在一起……”傅加丰正想反驳,楼下传来开门声音,郭援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一会,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露出林小沐的两只眼睛,看见郭援朝端坐在房间,微微愣了愣说:“姐夫,你也在啊?” “什么叫你也在啊?我就不能在这儿吗?进来吧,别扭扭捏捏的,呶,傅医生在这呢。”郭援朝从来不放过寻她开心的机会。 林小沐走进房间,不理她姐夫,绕过层层烟雾径自走到傅加丰身边,把藏在背后的东西递给他:“给你的。” 傅加丰一看,是一瓶润肤露。回来那天走得急,忘记带这东西,这几天皮肤总是干巴巴的,很不舒服,没想到林小沐这么细心,帮他买回来。他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小沐,没给姐夫买一瓶?你有点偏心哦。”郭援朝见没有他的,干脆伸手讨要。 “妈妈出的钱,每人都有,你的在小楠姐那里。”林小沐知道自己不是郭援朝的对手,懒得搭理他。傅加丰往一旁欠了欠身,让出一个位置,帮她拉开羽绒衣的拉链,拉她坐在身旁,用杂志赶了赶烟雾,关切地说:“走累了吧?去洗洗,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坐车。这屋子烟雾太呛,你先上去。” “嗯,”林小沐很顺从地站起来走了。 郭援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林小沐的背影,待到她走出他们的视线,郭援朝皱着眉头说:“你跟这小丫头,我怎么看都觉得象老夫老妻,关爱有余,浪漫不足,兄弟,你这样谈恋爱很危险哈。” “那我应该怎样谈?请大师赐教。”傅加丰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你们这种老夫少妻型,我觉得哈,第一你必须忘记自己的年龄,不要总想着自己是个成熟的男人,要保持一颗少男之心跟她相处。” “少男之心?姐夫,我们的少男时代你还不清楚吗?男孩女孩同窗四载没说过一句话,我至今都回忆不起我的少男时代是怎么度过的。”傅加丰为难了。 “所以你当务之急是必须学会适应现在的少男少女生活,其实小沐性格很开朗很活泼,你看今天下午她跟她的同学在一起,笑得多开心、多随意。而你呢?跟她在一起,就象两代人,你就象是她的父亲,而不是恋人。你不能仅仅关心她的吃喝拉撒,你要陪她玩,陪她疯,要哄她、宠她、惯她,逗她开心,千万不能在她面前摆一副长辈的面孔。你看我跟她说话从来都是嬉皮笑脸,这点你得学我。” “小沐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孩。” “小女孩嘛,总会有那么一点小心眼,不要以为她不表现出来就无所谓。她不表现出来,那是因为她教养好。” 傅加丰想起春节前一个多月他对林小沐的冷落,想起她不声不响地跑回家,想起除夕晚上她靠在他怀里很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原来这丫头也是有脾气的,只是不直接表现而已。 “你还有一个致命的危险就是过早把爱情亲情化。”郭援朝继续说。 “爱情亲情化?” “人家一般是夫妻同床共枕时间长了,相互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亲人,这时爱情才慢慢演变成亲情。而你跟这丫头刚刚开始恋爱,她还没享受到爱情的浪漫、爱情的甜蜜,你就过早把爱情转化为亲情,每天只关心她按时吃饭了没有,按时睡觉了没有,按时上课了没有,累了没有,生病了没有。女孩子这个年龄,正是追求浪漫的年龄,需要鲜花、巧克力,而你只提供她青菜白萝卜,你说她会喜欢吗?” 傅加丰被郭援朝的精彩比喻逗笑了,连郭援朝自己也忍俊不禁,“亲情这种东西,很多人都可以给她,她爸爸可以给,她哥哥可以给,甚至我和陈向明都可以给,唯独爱情,只有你能给她,明白吗?” “唉,我都快被你绕晕了,你不是说只要我象林小松一样,小沐就会爱上我吗?林小松平时就是这样子关心她的呀。” “林小沐跟林小松之间的是亲情,兄妹间的亲情,而不是爱情,所以你不能照搬照套林小松对待林小沐的那套方法,如果是那样,小沐最终还是多得一个哥哥。你别忘了,今天下午有一个男同学一直在追求小沐,你也亲眼看到了,兄弟,你得警醒啊!”郭援朝觉得傅加丰此刻的情商简直就是零。 “我真的是越来越晕了,谈个恋爱真的有那么多讲究吗?你跟小楠姐也是这么谈的吗?” “我们跟你们不同,”郭援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跟林小楠同龄相近、经历相似,我们有共同语言,没有代沟,容易沟通。而你们两人,年龄相差大,经历完全不同,你们俩就象两代人,代沟太深,你得努力填平。” “你说得我越来越没信心了,硬要把一个28岁的大男人改造成一个18岁的少男,难呐。”傅加丰垂头丧气。 郭援朝见傅加丰一副泄气的样子,突然坏坏一笑,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其实真要拿下这小丫头也不是件难事,找个机会把她办了,她这一辈子不就死心塌地跟你了?” “这招使不得,使不得,”傅加丰连连摆手,“林小松会杀了我,而且绝对是碎尸万段。” 郭援朝离开的时候,傅加丰再一次深切感受到,郭援朝不研究社会学,绝对是学术届一大损失。 何婆婆家乡在文平县,属浦州地区管辖,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下车后又走了二十多分钟的小路。刚进村口,马上涌过来好多好多的小孩子,围着何婆婆叽叽喳喳,林小沐没有见过这阵势,傅加丰听不懂方言,两人站在一旁发愣。 早有大点的孩子跑回去报信,不一会,出来几个年轻人,接过他们的东西,领着他们往村子里走,走到一个很大的院子,何婆婆说:“到了。”率先进了门,傅加丰林小沐紧跟着进来,院子里有好多人,男人们在抽烟聊天,女人们在忙着杀鸡宰鸭、择菜洗菜。他们进来后,男人们停止了聊天,女人们也停下手里的活,全把目光聚集到他们身上。何婆婆乐呵呵地介绍:“这是林县长的小女儿,小沐,读大学了。这是小沐的朋友,傅…傅…”林小沐小声提醒:“傅加丰……”“嗯,傅医生,”何婆婆话音刚落,傅加丰林小沐的耳边就传来了惊呼声:“哇,这是林县长的小女儿啊!” “林县长到我们这里蹲点的时候还没结婚呢,现在小女儿都读大学了。” “林县长……” “林局长……”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上前拉着林小沐上下打量,林小沐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眼睛左顾右盼,突然看见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人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面熟,但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名字,便问何婆婆,何婆婆说:“这是阿都,我孙子,以前跟我去过你家,大你四岁,你不认得他了?这是他儿子,半岁了。” “小沐,过年好!”那个名叫阿都的年轻人看起来很腼腆,脸色微微发红。 “新年好!”林小沐朝他招招手,问何婆婆:“我可以抱抱孩子吗?” “可以呀,”何婆婆朝那年轻人说:“阿都,抱孩子过来让小沐抱抱。” 林小沐伸出双手接过孩子,态势很笨拙,婴儿离开熟悉的怀抱,加上新怀抱实在太别扭,一下子不适应,小嘴巴一扁,哇哇啼哭起来。林小沐向傅加丰发出求救信号,傅加丰心里明白她是想借此摆脱老人们的问长问短,很配合地上前接过婴儿。不知道是傅加丰的亲和力太强,还是他的怀抱宽阔舒服,刚刚还哭闹的婴儿马上安静下来,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盯着傅加丰,傅加丰冲林小沐得意一笑。 何婆婆接过孙子,对他们两人说:“还有一个小时才吃饭,小傅,你带小沐到外边走走。”又拉拉傅加丰衣袖,指着另一个门,小声说:“从那边出去,别让她看见杀鸡。” 傅加丰赶紧手臂一伸揽着林小沐的肩膀,揽得很紧,林小沐的头几乎抵到他胸口了,目的是不让她有东张西望的机会,他真的担心她晕血。 直到离开院子很远,傅加丰才松开林小沐,带着她来到一个背风的小山坡坐下,林小沐问他:“这里跟你插队的村子一样吗?” “大同小异,有山有水,有草有树。”傅加丰眺望着远方,说:“现在农村的条件比我插队的时候好多了,你看这个村子建了不少新房子,家庭联产承包制以后,农村变化好大啊,以后还会越来越好。以前是乡下姑娘争先恐后想嫁到城里去,以后说不定城里小伙倒插门到乡下来呢。” “让你倒插门到这儿,你干不干?”林小沐开玩笑问他。 “我就不考虑了,有你了,我哪也不去。”傅加丰想起昨晚郭援朝的循循教诲,决定尝试一次。果真林小沐嘴上虽说:“嘴巴象抹了蜜似的。”人却笑得眉目舒展,看来郭援朝的话没错,值得继续尝试。 “何婆婆是你家亲戚?”傅加丰问。 “哦,不是亲戚,我爸在这个村子蹲点时,在她家住了两年时间,跟她一家结下了浓厚的友谊。” “哦。”傅加丰点点头。 “听说我爸到这蹲点时才二十多岁,还没结婚。小楠姐出生后,我爸整天下乡,我妈在测绘队,长年累月在野外,没人带孩子,何婆婆就去我家帮忙,小楠、小梨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你爷爷奶奶不带吗?” “我爸老家在J省,在K省只有我爸和大伯,J省还有一个叔叔两个姑姑。老家离得远,他们来不了。” “何婆婆一直在你家?” “也不是,小楠姐小梨姐上学后她就回家带自家孙子了。□□的时候,我爸我妈下放,家里只有小楠姐、小梨姐,很多人都躲着,生怕被我爸牵连。何婆婆听说小楠小梨没人照顾,不顾她家人的反对,又回到我家。听我妈说,何婆婆可泼辣了,谁敢欺负我姐姐,她就敢打上门去,所以不管是在行署大院还是学校,我姐姐她们基本上不被别人欺负。” “真有这么厉害啊?”傅加丰难以想象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何婆婆当年竟如此强捍。 “厉害着呢,”林小沐讲着讲着也来了兴趣,问:“□□的时候听说过十字路口都要背□□语录,你老家有没有这规定?” “好象是这样。”傅加丰有模糊印象。 “当时小楠姐已经上初中了,担心何婆婆没文化,复杂的语录背不下来,专门挑了一条最简章的教她,就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婆婆在家背得滚瓜烂熟,第二天她出门买菜,红卫兵拦住她,要她背语录,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她张口就把‘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背成了‘毫不利己专门害人’。红卫兵要关她禁闭,她指着人家大骂,‘我说的是你们这种人,你们这种人就是专门害人的人’。后来我妈听说了这件事,吓得给她点头作揖,求她出门千万别跟红卫兵吵架,生怕红卫兵以为是我爸教唆的,把罪状加到我爸头上。”说到这里,大约是觉得有趣,林小沐吃吃笑了起来。 “后来呢?” “□□结束后,我爸平反回到原单位,何婆婆提出说她该回老家了,我爸我妈坚决不同意,一定要她留在我家,要给她养老送终。” “你爸你妈也是有情有义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难得的好人呐。”傅加丰突然想起郭援朝说过林上涛在浦州有权有势,便问:“你爸当过县长?” “听说在这个县当过几年副县长,然后就调到地区行署了。” “那你爸现在是……” “浦州地区交通局局长,”林小沐很奇怪傅加丰的问话,“干吗想起问这个?” “我觉得你一点都不象领导子女。” “领导子女有统一的脸谱吗?”林小沐微微皱起眉头。傅加丰想了想,说:“我觉得吧,领导的子女一般比较霸道、骄横、傲气,而你,没有。”末了,又补充一句:“你这样子,我喜欢。” “你爸当上副县长的时候应该还很年轻。”傅加丰在心里推算了年龄,确定林上涛任副县长的时候应该才三十出头。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打地洞,有如此能干的老爹,怪不得三个女儿这么出色。 “我爸到这个村子蹲点的时候已经是文平县交通局副局长了,他当副局长的时候还没结婚呢。” “那你妈妈一定很优秀,要不怎么会被年轻有为的副局长看上呢?”傅加丰笑着说,林小沐一听也跟着笑了,“其实我妈妈不漂亮,也不见得优秀,听我爸说,他看上我妈,是因为我妈有文化。” “呵呵,知识改变命运。”傅加丰还想问下去,突然看到一个孩子在不远处冲着他们招手,大声喊道:“叔叔,姐姐,奶奶叫你们回去吃饭。” “叔叔,姐姐”,傅加丰一听这称呼差点又要晕过去,我真有这么老吗? 听说当年在这蹲点的林县长的小女儿来了,村里上了一定年纪的老人纷纷来到何婆婆家,一张大桌子满满当当坐了十几个人。按照当地风俗,女人一般是不能跟男人同桌吃饭的,但因为何婆婆长年在外,见多识广,受人尊重,林小沐是客人,更重要的是她是林县长的女儿,所以不但能跟男人同桌吃饭,还坐上了主位。大家在吃菜喝酒的同时,谈论的最多还是林上涛,“以前我们村都是喝河水,林县长来了以后帮打了一口井,一直用到现在。你们别说,自从喝上井水,我们村大肚子病少了很多。” “林县长还带着我们修路,今天你们进村的路,就是林县长带头修的。” “我儿子读书的钱还是林县长给的,当时家里穷,供不起孩子读书,但孩子又想读书,天天哭闹着要上学,林县长听说后上我家做思想工作,还帮我儿子交了学费、伙食费。我常跟我儿子说,你有今天,多亏了林县长,如果不是林县长帮你交了学费、伙食费,你现在跟我一样只能在家里刨地。” …… …… 林小沐很得体地应付着他们,说着客套话,还拉上傅加丰,以饮料代酒,先敬何婆婆,感谢她在她家最艰难的时候无私帮助他们,又敬大伯大爷,感谢他们当年对她父亲的关照,请他们找个机会到她家坐坐,并说等她爸爸工作不忙了,她一定陪她爸回来看望大家。听了林小沐的话,大伯大爷们笑得合不拢嘴,竖起拇指夸林小沐懂事,不愧是林县长的后代。 就在傅加丰和林小沐在何婆婆家听着村民们众口交赞林上涛的时候,留在浦州的林家人也没闲着,迅速召开家庭会议,专题研究林小沐的恋爱问题。 林上涛首先让大家各自发表意见,并把大家的意见进行了归纳,一致认为傅加丰硬件不错:第一,身材挺拔、五官俊朗、举止文雅;第二,重点大学毕业,在省医院工作,工作稳定,职业体面;第三,似乎对林小沐很钟情,非常非常喜欢她。当然他们最中意的还是他的职业,林小楠、林小梨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父母年事已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自己远离家乡远离父母,很难顾及父母,小沐先天体弱多病,如果家里有位医生,对父母对小沐都有好处。 最后讨论的焦点集中在:傅加丰28岁了,既然条件不差,为什么至今未婚,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林小松说傅加丰以前没谈过对象,28岁的男人不恋爱不结婚,性格会不会很古怪?”林小梨首先提出自己的疑问。 张永玉接话:“从这几天的接触看,他不象性格古怪的人。但要了解一个人的性格,需要长期接触。他跟小松是大学同学,现在又是同事,小松应该对他很了解。如果他性格古怪,小松应该不会撮合他们,小松总不会把自己的妹妹往火炕里推吧。而且,听小松的口气,小松似乎也很赞赏他。” “是啊,小松不是说他很能干吗?说他将来肯定大有作为。”林小楠用手肘碰碰郭援朝,说:“这几天我见你们俩经常在一起,昨晚还聊了一晚上,嗯,你有什么看法。” “这是一个毅力非凡的男人,也是一个心比天高的男人,给他一个平台,他会飞得很高。”看到全家人的眼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郭援朝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昨晚是跟他聊了很长时间,而且基本上是用英语交谈,他那口英语说得那个地道顺溜,小楠你要是听了,你都自愧不如,不上外语学院真是一大损失。” “问你对他有什么看法,你谈什么英语。”林小楠急了,抢白郭援朝。郭援朝白了她一眼,“我是举例说明,从傅加丰坚持学外语这个例子,说明他毅力非凡。” “他不找对象,还一直坚持学外语,是不是有出国的打算?”林小梨又抛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疑问。 郭援朝说:“这个问题我问他了,他说以前他的心总是飘忽不定,想过出国深造,想过回老家照顾父母,一直不确定自己最后的落脚点在哪,但现在不同了,因为他迷上了这丫头。” “小沐魅力那么大啊,想象不出。”林小梨惊叹道。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傅加丰说不定就喜欢小沐这种类型的。”林小楠接着又说出她的担心:“他们年龄相差9岁,会不会有代沟?” “这个倒不是问题,”郭援朝很肯定地说:“你看看小沐身边的亲人,哪个不比她大很多?小楠你比她12岁,小梨比她大8岁,林小松比她大15岁,她已经习惯这种年龄差距了,所以傅加丰比她大9岁,根本就不是问题。而且小沐是个很重感情的孩子,谁对她好,她心中有数。你看林小松比你们姐俩都关心爱护她,她跟小松的感情就比你们深。”郭援朝嘴上还是有分寸的,“至于傅加丰为什么28岁还不结婚,他有什么想法,建议爸爸明天亲自跟他谈谈,听他亲口说,比我们在这猜测强多了。” 最后讨论的结果,明天由家长林上涛与傅加丰做一次深层次的谈话。 “小傅啊,在我家过年习惯吗?”领导干部习惯的开场白,傅加丰心里明白大考来临,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中规中矩地回答:“叔叔,这个春节过得很愉快!” 林上涛看到傅加丰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安地握成掌头形状,关节泛白,看出了他的紧张,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傅加丰恭恭敬敬双手接过。 “别紧张,这里就咱爷俩,我们随便聊聊。”林上涛露出慈祥的笑容,“你们俩在一起,叔叔不想反对。” 林上涛开门见山表明自己的态度,傅加丰悄悄地呼了一口气,绷紧的后背稍稍放松,他静静地听林上涛继续说下去:“林小松已经把你的大致情况都告诉我们了,但我想了解得更详细些,希望你理解我们做父母的心情。” “理解理解,应该的,”傅加丰不停地点头,“叔叔您问吧,我一定如实告知。” “家里都有什么人?” “爸爸妈妈,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奶奶有时候也在我家住。爸爸、妈妈退休前在卫校工作。哥哥制药专业毕业,现在一家医药公司工作,姐姐是小学老师。”傅加丰象背书一样。 “医师世家呵。” “不,我父亲在卫校教英语,母亲是卫校附属医院的护士。” “哥哥姐姐都在老家工作?” “是的。” “大学毕业为什么不回老家工作?” “毕业那年我们省医院不招人,如果回原籍只能到地区医院或县级医院。刚好K省医院到我们学校招人,林小松建议我来K省” “地区医院与省医院有什么区别?” “省医院进修学习机会多,而且省医院一般都是安排到北京、上海、南京、广州等地的大医院进修,而地区医院一般只能安排到省医院进修。您知道,医生的进修经历很重要,现代医学发展很快,医生必须通过进修学习提高自己的水平。我个人觉得省医院比地区医院发展空间更大,因为医学需要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先进的设备技术,这只有在大医院才能实现,再好的医生在小医院待长了也会退化,所以就来K省省医院了。”傅加丰如实道出自己的想法。 “你跟林小松关系很好?” “是的,我们大学同一宿舍五年,我上铺他下铺。他一直象大哥一样关照我,工作以后也没少得到他的关照,去年我从急诊科调到心脑外科,他帮说了不少好话。” “你父母对你来K省工作有什么想法?” “我父母很开通,没有意见。” “假如你在K省成家,你父母会同意吗?” “应该没问题。” “今年28岁?” “开年就29岁了。” “我想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如果觉得为难,你可以不回答。”林上涛突然话锋一转。 “叔叔您问吧。” “你为什么一直不找对象?”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傅加丰松了一口气,微微放松了紧握茶杯的双手,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呢?如实相告?林家父母会不会笑话他的痴情?工作太忙无暇顾及?又显得太虚伪,说不定还让林家父母误会,以为他是个工作狂,只要事业不要家庭,做父母的哪个放心将自己宝贝女儿交给这样的人?没有合适的?林家父母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很挑剔的人?算了,还是如实相告吧。 “叔叔,实在不瞒您,在小松的婚礼上我见过小沐,见到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 林上涛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思索片刻后呵呵笑了起来,“小松结婚那年……我想想,小松结婚那年……小沐还是个中学生,你怎么会一眼看上她?就为了等她,你一直不找对象?” “是的。”傅加丰老老实实回答。 “小沐哪方面招你喜欢?” “说不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反正看到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你用了三年时间等待一个人,万一小沐考不上大学,或者她不在扶远上大学呢?” “我相信她一定能考上大学,我只是不敢确定她报不报考省城的大学而已。” “万一她高中早恋了,你这三年岂不是白等?”林上涛也开起了玩笑。 傅加丰整个人放松下来了,恢复了他惯有的内敛沉稳,“不会的,象您家教这么严格,小沐肯定不会早恋。” “做为家长,我也不想瞒你,小沐是早产儿,身体不好,不知道小松是否跟你提过。”林上涛提醒他。 “我看出来了,叔叔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们做父母的,不希望孩子受到伤害,而且小沐,伤不起。”林上涛环顾着四周,继续说:“我平反以后用补发的工资买了这房子,其实就是为小沐准备的。钱放在银行是死钱,只有地产才能保值增值,我们没有给她一个天生的好身体,我们做父母的对不起她,只能通过其他途径来弥补。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我们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不会委屈她。” 林上涛语气平和,但字字句句落在傅加丰心里却不咎于一颗重型□□,林小涛的话无疑向他展示了林小沐身后坚强的大后方,暗示他除了他傅加丰,林小沐还有爸妈姐姐哥哥亲友团,还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傅加丰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郭援朝说你外语很捧,当年为什么不报考外语学院?很多外交官都是学外语出身的。” “与外交官相比,我更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傅加丰回答得很坦率。 “嗯?”傅加丰的回答显然超出林上涛的意料,他不解地挑眉,“医生是一个很辛苦很枯燥的职业,很多人不喜欢当医生。” “但医生让我容易产生成就感和自豪感,”傅加丰拿不准林上涛到底是想跟他探讨职业理想还是想试探他的职业道德,但面对这样一个睿智的长者,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介书生,与世无争,虽然很想通过今天的谈话赢取他的好感,成全他和林小沐,但最终还是觉得没有必要靠揣测他的心思赢取他的好感,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喜欢医生这个职业,您看呐,当一个个患者在你的医治下解除病痛,当一条条濒临死亡的生命在你的救助下重获新生,你会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再辛苦再劳累也值得,所以我从来不后悔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而且我会一辈子从事这个职业。” 好,很好,林上涛微微点着头,从傅加丰谈到自己职业理想时两眼熠熠放光的表情,林上涛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想当年自己也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啊。傅加丰感受到了林上涛的赞许,接着侃侃而谈:“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业理想,职业追求,只要热爱自己的职业,都会产生自豪感。又如叔叔您,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交通部门,当看到一条条笔直平坦的公路在您脚下延伸,您肯定也会产生成就感和自豪感。昨天我跟小沐一起去了您当年下乡蹲点的村子,乡亲们还记得您当年带领他们修路的情景,那公路至今还是村子通往外界的主要通道,乡亲们很感激您。小沐告诉大爷大伯他们,说等您工作不忙了,一定陪您回去看看。” “这孩子,嘴巴倒挺会说话。”林上涛慎怪道,自豪之情却溢于言表,“今后有什么打算?” “等小沐大学毕业就结婚,然后一起侍奉您和阿姨。”傅加丰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事业上呢?”林上涛继续问。 “如果有机会,想进修学习,最好能到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大医院进修。如果还有可能,还想考研究生,但不知道医院同意不同意脱产读书,目前医院很缺人手。” “哦……,刚才你说过,进修经历对医生很重要。你坚持不懈学外语,是因为一直有深造的打算?” “学外语只是一种兴趣爱好,就好象小沐她们爱看文学作品一样。能深造是好事,实在没有机会也不强求,现代医学发展很快,如果自己精通外语,更方便了解世界医学发展趋势。” 嗯,不错,这年轻人真的不错,爱岗、敬业,有理想、有追求,更重要的是知道怎样实现自己的理想,脚踏实地,有实干精神,林上涛对傅加丰的喜爱又增加了几分。 接下来的话题越来越轻松,气氛也越来越融洽。 “工作很忙?” “嗯,挺忙的,几乎每天都有手术。碰上大手术,得24小时连轴转。” “你们这批年轻人不错,工作一两年后大部分都可以挑起重担了。” “是你们传帮带做得好。”傅加丰谦逊道。 “身体吃得消吗?” “还行。在急诊室那两三年睡眠不大好,可能神经整天处于紧张状态。去年调到心脑外科后,工作比急诊室有规律,睡眠改善了好多。” “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革命本钱,没有好身体,空有一肚子学问,也是没用的。” “嗯,嗯,“傅加丰不停地点头。 一番交谈下来,林上涛对眼前的年轻人越来越有好感,他关切地问:“入党了吗?” “哦,没有。” “年轻人,除了在业务上要精益求精,在政治上也要追求进步,要积极向党组织靠拢。”林上涛谆谆教诲,“你们做医生的,是不是觉得只要医术精湛就行了?” 傅加丰想起了中规中矩的三姐妹,心里明白了这三姐妹为何这样中规中矩了。 林上涛起身拍拍傅加丰的肩膀,勉励道:“好好干,世界是你们的,我们老了,很快就要让位给你们啰。” 傅加丰一看林上涛大有结束谈话的阵势,赶紧站起来,嗫嚅道:“叔叔,我跟小沐的事……” “我说过了,你们俩恋爱,我不反对。但是对于以后,我有些建议……” 林上涛沉思片刻,故意顿了顿,傅加丰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我有三个要求,希望你认真考虑后再做决定。第一,小沐不能离开K省,你这次来我家,家里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我虽然有三个女儿,但大女儿在美国定居、二女儿在深圳定居,所以小沐肯定必须留在我们身边,高考填报志愿时我和她妈妈坚决不给她去省外读书,我们已经盘算好了,她大学毕业后就回浦州工作,方便我们照顾她,但你既然喜欢上她,以后她留在扶远市也可以,毕竟扶远条件比浦州好,两地相隔也不远,而且她大伯、哥哥也在扶远,相互也有照应。当然你可以接你父母到K省一起生活,小沐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我相信她会跟你一起照顾好你的父母的。第二,小沐身体不好,我希望你一定要全面了解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后再做决定,当然你也可以带她去做全面身体检查,如果是因为身体原因你选择退出,我们不会责怪你,但你必须趁早做决定,决不能等她爱上你离不开你的时候,你却选择退出。第三,小沐毕竟年纪还小,可能偶尔会任性,希望你能够包容她。如果合得来,你们就好好处下去,如果合不来,也要好聚好散,不能相互伤害对方。小沐才19岁,你一定不能伤害她,能做到吗?” “保证做到,叔叔,我说过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傅加丰语气坚定。 “一个男人可以没有钱、没有权,但必须要有责任感,希望你说到做到。” 可是若干年后,傅加丰不但在身体上伤害了林小沐,在精神上也伤害了林小沐,并为此忏悔一生。 林上涛让傅加丰把林小沐叫进来,当面教育双方,教育傅加丰要以工作为重,不要因恋爱影响工作,教育林小沐要以学习为主,不要因恋爱耽误学习。 出门的时候,傅加丰不经意轻轻捏了捏林小沐的手心,露出得意的微笑。 上班后,林小松问傅加丰第一次登门有何感想,傅加丰是这样回答的:“一个坚强的大后方,两个能干的爹妈,三个出色的女儿。” 很多人都忌讳在春节期间求医问药,尤其是手术,因此节后上班,医生们都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每天查房完毕后无事可做,傅加丰就开始给父母写信,向父母汇报汇报他和林小沐的事情,但实在不知从何写起,写了撕撕了写,三天后才写完一封简简单单的信。 爸爸妈妈: 你们好!今年春节过得愉快吗?奶奶身体好吗?很抱歉今年没有回家陪你们过年,但如果你们知道了我不回家过年的原因,一定会很开心的,尤其是奶奶。 报告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有女朋友了,今年春节去了她家,她爸爸妈妈对我还算满意,同意我们交往。先向你们介绍基本情况,等时机成熟了再带回去拜见你们。大学生,师范院校,中文专业,父亲是浦州地区交通局局长,母亲在测绘局工作,刚退休。有两个姐姐,大姐在美国,二姐在深圳,已经结婚成家有孩子。是个善良、懂事的女孩,相信你们会喜欢她的。 先到这吧。天气寒冷,注意添衣保暖! 祝身体健康! 加丰 8/2 十天后,傅加丰收到父母的回信。眼看同龄人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可傅加丰不恋爱不结婚,一直是父母的心病。现在他终于开窍交了女朋友,全家非常高兴,嘱咐他不但要善待姑娘,还要善待姑娘的父母,要把姑娘的父母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并表达了希望尽快见到未来儿媳妇的愿望。 傅加丰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信中没有提及林小沐的年龄。如果他父母知道儿子交的女朋友是一个才19岁的小女孩,而且还是一个大一学生,傅加丰至少要四年后才能结婚,心里肯定纠结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