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宋宸能对宋言承做的,曲谨怀对齐昭,就不该有这些幻想。
心口蓦然一疼,少年脸色微微发白,赧然一笑:“……谢谢导演。”
羊口倦怠地捏了捏眉心,扬手示意了一下。场记眼明手快地上前一步,黑白场记板在手里啪地一打:“第十五场第二次,A!”
“我没生你气啊。”宋宸仰着头注视他,喉头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你心神不定。”
他说得认真,茶褐色的瞳仁澄澈地倒映着他。那是自己,宋言承能清晰地瞧见里头映了个满面阴云的青年,戾气和郁结萦绕于眉尖。
忽地眉心一凉,那人指尖探了出来,缓慢地揉在他额角浮起的筋络上。
“你可不要太累了啊。”他的指腹微微发潮,兴许是走了太多的山路冒了汗,目光却还浸着点担忧,“哥哥的脸色看着很不好。”
有一股清爽的皂角香,像那件浆得梆硬的牛仔衫,又像从少年颈窝里散发出来的。
齐昭轻轻地抽了一下鼻子,眼帘垂下来,睫毛的间隙里似乎只能纳进眼前曲谨怀一人了。
他很温顺,低着头的模样如匍匐下高傲头颅的雄狮。
“我在想一些不太会碰见的事情。”宋言承说,释然地卸下了防备,“大概是我杞人忧天了。”
温热的掌心反握上宋宸的侧颈,他舔了舔唇角,咧开一点愉悦的弧度。
“就快到了,今明两天就当做禅修,好好养养性子吧。”
是这里了。脚步愉悦地跟着踏上几步,曲谨怀猛地一下停了步子,手掌贴着口袋胡乱摸了几下,如遭雷击地愣在原地。
齐昭,不,宋言承,这个把他性子洞悉得一清二楚的人,瞅他神色就明白了,长叹一口气:“东西忘带了?”
宋宸勉强朝他扯出个惨不忍睹的笑:“…手…手机。”
“给你。”车钥匙倏忽一下正中掌心,宋言承又好气又好笑地挥挥手,“爬下你那五百级台阶去取吧,我在寺院门口等你。”
“得勒!”少年脚步如飞,三步并两步蹿下台阶,滑轨摄影机跟着那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远处。
曲谨怀踩在最后一级镜头外的台阶,终于成功地退出片场,肺腔里挤出一声几近无声的叹,手软脚软地瘫了下来。
这一段的重点不在他,主要是钟沁媛和宋言承的矛盾戏。
全场仍在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齐昭一人,那人视线还停留在弟弟离去的方向,笑摇了摇头,眼眸里带点自己也察觉不出的温柔。
古寺掩映于层叠山林间隐隐绰绰,山门已露出一角,瑞兽趴伏的背上闪一点古朴的光。
宋言承用手紧了紧旅行包带,呼吸了一口清鲜的空气,眉头也浅浅地舒展开。
他轻快的步履在望见寺门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那是钟沁媛。
她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起,鬓边别了一支绒黄的雏菊,正俯下身,歪着头向丛林里努力看着什么。
“喵呜——”她学着猫叫,那头就此起彼伏地飘来几声细弱的回应,“喵呜——”
齐昭在远处静默地看着她,闭了下眼。
“停!”
梁冉迅速站起身,伸手掸了掸裙裾上的灰。少年赶紧蹿到后勤处捡了张小板凳坐下,用手敲着酸软的小腿,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片场。
他实在想不出这么简单的动作为什么还会喊停,一时间有些困惑,但瞬时就听见羊口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齐昭的感觉不对。”
不满的情绪显露无疑,他快步走至齐昭面前,卷成筒的剧本在掌心啪地一砸,仰头注视着他,“看着我。”
“宋言承对钟沁媛这时是怎样的情绪?”羊口问了一句,又自顾自回答,“竞争对手忽然造访的惊讶,猛然提起的戒备,不解与疑窦,以及…”
“一瞬间的心动。”齐昭接口,嗓音又凉又冷,“我知道。”
羊口在那一刹那似乎要说些什么,接着忽地止住,脸色微微阴沉下来。
不知是不是曲谨怀的错觉,他只觉羊口余光飞快往他方向瞟过一眼,目光又偏回航道,牢牢地攫住齐昭。
看着斯文有礼的男人眯起了眼,双指一错掐住他尖削的下巴。
齐昭吃痛地蹙紧了眉,不加掩饰的恼怒眼神瞬间射向了他。
“练习。”羊口慢条斯理地仰起头,语气如在进行个预谋已久的计划。
“看着我,想象我是你求而不得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