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瘦骨嶙峋,肋骨隔着皮肉清晰可见,再往下是肚子上的伤口,有点长加上泡了雨水,已经有些发白了,万幸不是很深。不知道汪格从哪里弄来了酒和纱布,清理好给他包了几圈。“我膝盖摔伤的时候,我爸就是这样给我弄的。”汪格给他包好,轻轻把衣服套他身上,帮他穿上,“小弟弟,你家在哪?要不要我带你回去?”套袖子时汪格悄悄问他,小男孩眼圈一下就红了,“不,我不能回去,我打碎了阿姨的花瓶,回去要被打死。”“什么坏阿姨,怎么那么狠心,那,你身上的伤口是花瓶割伤的?” 汪格越听越生气,他爸爸把他带回家后,家里的孩子都欺负他,他是最小的,而且现在的妈妈不是亲妈妈,总是打他,爸爸害怕这个妈妈,看见了也会当做没看见,至于亲妈妈,她说会来接他,一直没有来,他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再来过。 男孩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很乖,没有调皮,要是她知道我打碎了阿姨的花瓶,会不会生气?”汪格顺势也坐进了大柜子里,她抚着男孩的头,“当然不会,我想你妈妈不会怪你,摔坏花瓶你也不是故意的,她一定会来接你,我敢保证,最最重要的是,”小男孩瞪大眼睛看着汪格,“你的肚子叫了,你饿了。”小男孩低下头不好意思了。 汪格回了堂屋,姥姥吃着苹果,拿了一个给她,汪格接过来没有吃,“姥姥,乳鸽笼子又挺脏了,我去打扫打扫,别忘给爸妈说。”然后从自己房间拿了东西出去。 把吃的放下,汪格看见男孩发冷,环视周围,小鸽子都有毛护着,他只穿了一件衣服。想到他不愿意被大人发现,汪格不敢去抱被子给他,晚上一定很冷,“你等等,先吃点东西,我去再拿点别的”,一路小跑回自己屋里。 一大摞衣服里露出一个小小的头,女孩笑得灿烂,一边脸上的酒窝愈发深,“现在是秋天,晚上真的很冷,你抱着我冬天的衣服,晚上就不冷了。”一边说,一边把厚厚的冬衣塞进柜子,还把一件衣服铺在了他身子底下。做完这些,汪格就要走了,关门的时候,男孩说了一声,“我叫林剀,这个只想让你知道。”关上门,汪格又走回来,“我叫汪格,眼泪汪汪的汪,格格的格,不过,你看起来比我小很多,你得叫我小姐姐,怎么样?”林剀点点头,握起汪格的手,“小姐姐,我给你写我的剀。”“这么难,不然你叫林开吧,开心的开,好不好。”也不管林剀同不同意,汪格就把三声的剀改为了一声的开。 漫漫长夜,林剀听着鸽子在睡梦中咕咕呓语,怀抱着带着汪格气味的衣服,安然睡去,自从妈妈离开,从没睡得如此踏实。 太阳从东方升起,本是鸡鸣叫醒睡梦中的人们,汪格家是鸽鸣叫醒一家人,汪格起得尤其早,“爸爸,我去收拾打扫乳鸽笼了啊。”“嘿,格格妈,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格格说打扫乳鸽笼。”妈妈向草丛泼了一盆洗脸水,“你看你这人,她不干活你说她,她干活,你还笑话他,真是!”夫妻逗乐一会后各自干起自己的活,格格妈给格格爸收拾了行李,明天六安有一桩生意,这季的鸽子说不定就卖个高价,给格格置办几套过冬的新衣服,给勿欣那丫头也买几件。 汪格知道爸妈要卖这季鸽子,难过了好几天,还是妈妈开解她,她才回过神来,没有鸽子卖,他们吃什么。 汪格就这样和林剀玩了三四天,期间林剀看见汪格戴的四叶草项链,汪格以为他喜欢,就要拿下来给他玩,“我干妈送的,她家的房子特别大,零食也好多,上次生日她送我这个项链。”林剀摆摆手,不让她拿下项链,“就是觉得你带着真好看,不用摘下来给我玩的,万一弄坏了。”汪格已经摘下来放在林剀手心里了,他握着还有温度的坠子,就像自己在暖炉旁边。 院子外面吵吵闹闹,汪格叫林剀乖乖待在这里,自己出去看看有什么事,回头告诉他,汪格刚走,林剀就感觉什么不好的事好像要发生了。 果真没错,外面的人说一个眼睛茶褐色的孩子从家里出来走丢了,家里人正在找呢!汪格沉默着回来,不知道怎么告诉林剀这件事,她打开柜子,“林……”一句话还没说完,汪格就闭了嘴,柜子里哪还有什么孩子,只剩一堆衣服。 汪格跑回堂屋里,心中泛起无尽的担心,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姥姥,你看见……”汪格终于呜咽得说不出话了。算了,除了她一个,谁还知道那孩子曾躲在柜子里呢,他一定是听到了院子外面人说的话,担心给她家带来麻烦,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后来,林剀自己回了家,想象中的那一顿暴打并没有,他看见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坐在他爸爸身边,神色冷淡。那个人一回头,林剀疯了一样扑向她,“妈妈,你来接我了,是吧,你怎么现在才来,咱们快走吧,快……”抱着儿子的伽西亚咬着嘴唇,尽力不让眼泪落下,她不想在这群畜生面前失态,拍拍儿子的头,让儿子站在她身后,“林道森,儿子我带走了,你不是就想要钱吗,跟我秘书谈吧,这次一定要断干净。”林道森的喉咙怎么都说不出话了,他自知理亏,想就这样放他们走。可是他太太怎么愿意呢,愣是狮子大开口,狠狠要了一大笔才放他们走…… 门口传来声音,原来是送窗帘的人到了,季诺德示意他们可以进来,饭菜有些凉了,他又细心地热了一遍,也许是饭菜的香气,也许是装窗帘时,那群人发出的声响太大,汪格醒了。她懵懵地看着周围,又看着季诺德,季诺德摆好桌椅,最后送那些人出去,等回来以后,汪格似乎还不清醒,“我一觉睡到了晚上吗,怎么感觉过了一个世纪。”“没事,多睡会也行,我一个人把饭都吃完算了。”季诺德走进卫生间,洗了条凉毛巾偷偷放在身后,等走近汪格身边,他用凉毛巾一糊她的脸,瞬间清醒,汪格随手操起一个抱枕砸去,“你是不想活了吗?”抱枕没砸到他,倒叫他稳稳抱住了。 洗了把脸,汪格感觉清醒了许多。 “给,多吃点,我年纪大了,不长了。”汪格自嘲说。没想到季诺德接过话头,“这就不长了,啧啧……”表情不可言传。汪格知不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知道,季诺德吃了块鱼,告诉汪格,“你和我走在路上,谁能看出你比我大了两岁,中国人不是很显老的。”汪格高兴了起来,叉子掉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你知道我多大?”“不知道,那个两岁只是虚指。”“哦!”季诺德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 他记得汪格告诉过他当时的年龄,大两岁,现在当然还是大两岁。 “你晚上要不要去我的派对,会有很多……嗯,吃的,玩的,还有我妈妈。”季诺德盛情邀请,汪格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吃过饭,她就告诉季诺德要回楼下自己家打扮。季诺德扬起眉毛,“已经很漂亮了,女士。”汪格轻踢了一脚他的小腿,“油嘴滑舌。走了啊。” 回到自己家的汪格打开衣柜,这个衣柜里装了五六件小礼服,都是勿欣提前来这里准备的,她早就知道来到塞维利亚会有各种聚会派对要参加,礼服必不可少。真的感谢异国他乡的好友。 汪格伸手挑了件白衣红裙的礼服,不是很庄重,可也算配得起礼服这个名称,打扮太过也不好,万一太吸引眼光,人家误会她和季诺德的关系就不好了。挑好衣服,汪格洗了个澡,细心将头发吹干,汪格不喜欢卷头发,当然如果她的头发像勿欣那么好,天天卷也行,梳着自己的黑长直,汪格在辫子两边绑了两个小麻花辫,往后一束,显出那张未经风霜的脸,稚嫩年轻。穿戴完毕,已是五点了,她急忙化了个淡妆上楼了。 “季诺德,开门。”汪格按了好几次门铃都没有人开门,本以为人不在,她就要离开。忽然,门开了,穿着浴袍,头发还在滴水的季诺德皱着眉,“忘了买吹风机了,头发还是湿的。”他抬头看汪格,皱起的眉渐渐平了,汪格黑发红裙,衬的她肌白如雪,他还没看够呢,汪格就急急地跑走了,“我去给你拿我的。”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哄哄的吹风声中,季诺德时不时看一眼汪格,汪格瞅瞅他,“再看,把你眼睛挖了。”而季诺德扬起嘴角,一副谁怕你的得意脸色。 一出门,汪格看见有水洼的空地,看看自己的高跟鞋,季诺德回头看,正看见汪格低头看自己的鞋,心下了然,“你在这等等,我去把车开到公寓楼底下。”汪格点头,就站在原地等他。奇怪,有时候,季诺德好像能看见她心里在想什么。 聚会上人来人往,季诺德担心汪格的西语不够应付妈妈请的客人,思索片刻,他喊来一个摆盘的女仆,请她跟在汪格后面,汪格听不懂或是处理不好什么事,帮着处理解决,别让她束手无策。女仆恭敬地跟在汪格后面,时刻准备为她处理任何棘手的事。 好意当然要接受,汪格带着女仆便开始在聚会上窜来窜去,遇见和她打招呼的同龄人,她也从容地应对。季诺德安排好她的事,就往伽西亚那边走,伽西亚自然询问了那个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子的事情。面对伽西亚求根刨底的八卦目光,汪格只说了一句,就让伽西亚不再过问,他说,“这个汪格就是那个汪格。”伽西亚晃晃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灯光下,眼里的泪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