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怜看到谢衍紧抿着嘴不说话,也没吩咐自己其他的事情,心里了然,他许是有事像单独吩咐自己。
于是她把手在罩衣下摆上随意擦了擦,便紧赶慢赶地小跑过去,生怕他脸色变得更差。
此刻谢衍背在身后的手正用力攥着拳,心里郁结了口气。
刚刚他一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女子侧脸姣好,唇角翘着,颊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鸦羽般的发丝搭在粉糯的颈间,美得就像是屏中仙。
美中不足的是身旁的男子碍眼得很,正隔三差五得抬眼瞄着她,眼里的神色让人窝火。
谢衍看到眼前的女子拢了拢头发,就朝自己一路小跑过来,似是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便冷着脸转过身,大步朝着影壁一侧走去。
苏怜瞧见他大步走远,赶紧提起裙角追上,生怕他绕个弯儿自己就寻不着人了。
结果她刚绕过青灰色的影壁,就看见谢衍挺直地站在那里,气势逼人。她下意识地又低下了脑袋,不再去看他莫测高深的眼色。
谢衍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微闭眼,压下心中刚才的烦闷。措辞许久,终是缓缓问道:“今日在市集上可是有歹人追你?”
苏怜心中一惊,难不成这件事小满已经张扬到正院去了,连谢衍也知道了?
她美目微瞪,辩解道:“确有其事……只是我并非故意闹得人尽皆知的,只是小满她……”
“是顾岐。”谢衍淡淡打断,“是他方才着人送信与我,我才知道今日集市上的事情。”
听到是顾岐后,苏怜安心了些。
主子都是万般厌恶那些惹是生非的下人,她怕是小满传扬到了前院的下人那儿,叨扰了他的清静。
“你细细和我讲来,那人究竟是何种样貌。”谢衍接着沉声问道。
苏怜听他凝重语气,也知道此事马虎不得。
她细细地回想着,然后尽可能描述出那车舆中的威严男子的样貌。
“他穿着绯红色的常服,上面绣着银丝蟒纹,头戴翡翠玉冠……人生得高大,眉毛浓黑高挑,眼神十分冷厉,面色略微苍白……”
她垂着眸子,蹙着眉,再仔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晌午的情景,半晌,又道:“对了,他手中好似拿着菩提佛珠,串着东胡玛瑙。”
果然……
谢衍心中骤跌,是李徽明。
能穿着蟒袍的男人也只有天家的几位皇子。五皇子只是八岁孩童,四皇子温润有礼,大皇子窝在府里足不出户,而二皇子却是生得相貌平平。
唯有李徽明,与苏怜的描述竟是处处吻合。
他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但在听到苏怜说起他手中的珠串时,他心如坠冰窖。
京城里所有人都知三皇子信佛,自他十余年前命悬一线后,便在华严寺塑了金身佛,日日诵经燃香,以求化解业障。
然而京城里所有人亦知,三皇子信着佛陀,却不忌讳酒色,偌大的宁王府养着百十个歌妓舞女,还有各个官员送上来的娇柔美人。
只是圣人宠信他,觉得沉迷风月之事也不打紧,依旧让他担着大理寺的要职,还统领着京畿军卫,于是李徽明近些年来愈加肆无忌惮…
谢衍看到面前的女子正瞪大着杏仁眼,带着些疑虑地看着自己,漆黑的瞳仁里像是氤氲了雨雾。
平心而论,她生得极美,谢衍见过皇城内的宫妃贵女千百之数,觉得美得动人的也唯有二人而已。
若说他皇贵妃姑母年轻时 好似旖丽绚烂的牡丹,而苏怜便是池中滟滟的菡萏,带着些未经雕琢的纯澈与懵懂。
刹那间,他只觉得一阵胸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错不在琼姿花貌,只怪有人欲壑难填。
良久,他才喑哑着开口:“下次出府,我与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