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边上,霍衍看着底下等着领粥的难民队伍。
这会情形虽不似刚刚那般混乱,但队伍依旧很长,一直到宅门处都没能看到尽头。
国公府的确也不缺这笔粮米的钱,但若是难民总这般多,月月如此,其府中开销定也难以支撑。
且据他所知,姜国公在朝中威势……其实早已大不如从前。
姜慕姻走到霍衍身旁,垂眸看着底下情形,默了片刻,粉唇轻张:“将军有所不知,国公府每月十五施粥这一旧例是慕姻母亲还在世时就定下的。”
“听父亲所言,母亲先前是一位平民女子,家中自小便不富有,深知难民的疾苦。而后虽成了国公夫人,却仍不忘当年的苦日子,便提议父亲每月在这城郊施粥,也算是行善积德,为国公府积福……”
“母亲乃善人,总为别人着想,慕姻此生得幸为其女儿,虽无法与其共享天伦之乐,但也想继承母亲善举,造福一方百姓……”
霍衍静静地看着边上的女子说着,许是站得近了些,隔着白纱却依稀可见其精致的娇容。
她确实长开了不少,瞧着容貌是比五年前更娇楚动人了几分。
但他其实不仅见过她五年前的模样。
思绪一时飘远。
许多年前,也曾有个不过他半腰高的粉团儿,站在他的跟前,眨巴着乌溜溜的杏眸对着他,似很好奇又很心疼。
后来出乎意料的,小粉团竟还弯下了腰,朝伏在地上的他盈盈地伸出了手。
但当他壮着胆子伸出手想握住她时,小粉团却被人一抱而起。
手下落了空,取而代之的是她的随从掷下来的一吊铜钱。
明明最初求的就是这救命的银两,但一股陌生不甘的情愫却意外地袭上胸腔,他猛地抬头,就见小粉团已被高大的锦衣男子抱在怀中,大步往前走去。
以后就见不到她了吧。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失望的滋味。
空荡得仿佛心中漏了一块。
但他从未预料,天际灰暗一片时,粉团儿竟又转过了身,趴在那人的肩膀上,悄悄地同他眨了下眼睛,眸中的光恍若流星。
那是他人生里的第一束光,明媚无暇,措不及防,点亮了他整个心房。
窗边,男子凝着女子白纱下的娇靥,目光灼灼,唇边荡起了一个弧度。
他小心翼翼把那束光藏在心尖,盼着有朝一日能得以站在她身旁,再无一人敢阻拦,着实已不知过了几个日月……
……
许是男人眼中显而易见的情愫太过不加掩饰。
于是……
底下就成了这么一副光景。
“快瞧!大将军是不是对身旁那个女子有意思?”
“嘶——”
有人一抬头就先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那不是姜大小姐?”
此话一出,大家伙都齐齐抬起了头,看着楼上窗边的一对璧人,倒吸了一口接一口的冷气。
很快,又有人狐疑出声:“你如何笃定那位女子是姜大小姐,人家国公府千金会屈尊来这?”
“傻子!这可是国公府在施粥!且瞧那蒙面美人的周身气度,整个上京还有哪家女子比得上!”
众人明了地点了点头,怔怔地看着窗前的一男一女,静默半晌,角落里不知何人,又小小声地试探性问了句——
“所以——大将军是对姜大小姐有意思?”
咦……?
……咦!
众人哗然。
在八卦的气息弥漫起来之际,窗户被人毫不留情的关了上,隔绝了楼上的一切。
众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津津乐道,哄笑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察觉身侧的女子浑身都僵了,霍衍蹙了蹙眉,偏头看向武大,冷声命道:“下去,若再有起哄者,拖出去砍了。”
武大憋着笑,绷得整张脸硬邦邦的,赶忙抱拳应是,退出屋中。
身旁的男子好似动了怒,姜慕姻微愣了一下,瞧着男子冷硬的侧容,又触及其面上的面具,泛着铁青的寒光,毫无温度。
男人眸里神色分明极其不悦,叫人看着不觉心悸。
或许……是她多想了?
霍衍这样的人……怎会轻易对一女子动心?
姜慕姻微微垂下了眸,掩去眸里自己都不知的失落之色,再抬头之际,女子笑靥如常。
“将军莫要多想,这京中风气就是如此,百姓捕风捉影,总爱闲言话语些不着边际的——”
话未毕,却突然被人打断。
“不是不着边际。”
姜慕姻愣住。
霍衍慢慢转了过来,目不转视地望着她,神情专注。蓦地,他朝她走近了几步,凝视着她,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姜慕姻怔怔地与他对视,身子似被一团热气裹住,呼吸微窒。
室内一片寂静。
她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也听到了,男子一句。
“吾心所愿,自始至终,唯卿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