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的值庐设在隆宗门内,福康安挑帘进去,正看见海宁和尚安两个军机章京正在钞录折底归档。
海宁是明山的长子,阿颜觉罗氏的大哥,不过此处见着福康安,却不敢称一声妹夫。他殷勤迎上来,陪了笑招呼,“福大人请上座,我让太监给大人上茶。”
福康安不客气的一摆手,“不用,刘崇如呢,可到了?”
“刘大人……”海宁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又有个人挑帘子进来,竟然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李玉。
“皇上差了奴才来宣福大人去养心殿,刚才远远的就看见您进了军机处,到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了。”
原来李玉是来找自己的,本想问问是何事,但海宁在侧,自然是不便,福康安笑着一拱手,“有劳李公公,那就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养心殿暖阁里,刘墉与和珅都坐在皇帝明黄塌前的小兀子上,似是在陪皇上说话。福康安已经得了李玉的提点,知道皇帝心情甚好,便满面春风的跪下请安。
果然,皇帝满脸笑容叫他起来,赐座赏茶。
刚刚坐定,就听见皇帝问他,“康儿,方才和珅说你跟英吉利人比武打赌赢了,他们愿赌服输,已经愿意双膝下跪行跪叩大礼。打赌这个主意新鲜,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福康安一愣,昨天虽是刚刚见过和珅和英吉利人,可跪叩行礼的事,一个字也没提过,这个话是从何说起?
可皇帝问他,不能不答,正犹豫着如何开口,身旁的和珅却从容接过了话茬。
“瑶林兄千万别见怪,昨天确是答应你不说的,可禁不住皇上一问,也就一泻千里了。”
“皇上您是没看见当时那个场面,这英吉利国人,特别的骄横傲慢,平时好些奇淫技巧,真本事却不行。竟然在瑶林兄面前炫耀他们士兵操演如何了得。
“瑶林兄眉毛都没抬一下,只说不必看。”
“这英吉利人就开始挑衅了,说什么邀请福大人与他们的勇士决斗一场,若是福大人赢了,就要作为一名兵士,参加他们的团队操演。若是福大人侥幸赢了,他们也愿意遵守我朝的跪拜礼仪。”
“结果这些英吉利人竟然派了个女人出来挑战,瑶林兄自然是不愿占这个便宜,可他们一再坚持,还说这女子如何英武,在天竺赢过多少场大仗。可结果,不过三招两式,就成了手下败将。”
“那个马戛尔尼当时还有些不服气,瑶林兄就说了,不服咱们俩再比上一场。他是个文官,自然不肯吃眼前亏,奴才又敲敲边鼓,他也就答应双膝下跪叩首了。”
和珅说话的样子带了些小儿女情态,一对斜飞的桃花眼如女子般含羞抱怯,末了还讪讪看了福康安一眼,似乎是在央求着福康安千万别见怪。
一时间,老皇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和珅又连忙上前为皇帝抚胸捶背,一通忙乎着。
皇帝终于喘匀了气,端起小太监送上了的新茶,啜了一口,又说道:“难为康儿了,看来朕委你去做这个接待使真是派上了用场。英夷不懂礼数,却是崇尚武力,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和珅记得送一套四书给他们的国王,文治武功,是要兼修的。”
福康安一直跟着陪笑,脸上却有些不自然。之前就听刘崇如说过,这位新贵和珅,最擅长化腐朽为神奇。经此一事,的确是领教了。
和珅打得一手好算盘,先把自己捧上了天,那便自然不能拆他的台,那么个中明细,真伪几何,也就无人再会分辨了。
只是若这样被他白白当了一回梯子,他可不甘心。
无意中撞见刘墉的眼神,似乎也带了几分疑惑。他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再转向皇帝,已经恢复了谦恭和煦的态度。
“皇上您瞧和大人这张嘴,都快赶上说书先生了。灭一灭英夷的锐气,不过是奴才份内之事。况且,奴才也想接着这个机会,了却两件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