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于行琢磨了半晌才弄明白那姑娘为什么说自己是流氓。
……这不,混惯了江湖,当惯了小偷他这才想起“落了红”在正经姑娘耳朵里是什么意思。
白于行这才摸了摸鼻子有点儿不好意思但也不至于那么不好意思。他混江湖的脸皮要没那么厚早就混不下去了。
那姑娘停了一下又开始磨磨了许久白于行都替她疼道:“你真别白费劲了我从这牢里逃出去十几次,没一次是像你这么玩的。”
姑娘没理他。她磨了许久白于行就躺回稻草堆上,耷拉着眼皮打了许久的瞌睡。许久之后,他听见那边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那姑娘发现绳子磨不开,终于丧了气,开始气急败坏地蹬墙了。
“诶诶诶”这下白于行可醒过来了,他抱着栏杆看好戏看着那正在两腿蹬墙的姑娘“别蹬了别蹬了,仔细脚疼。”
“哼!”姑娘呸了一声。
“还记仇呢?老实说我挺欣赏你的吐出布团来没骂人没吼,没吸引狱卒注意,一心想着逃跑。可惜,蠢了点,方法都没啥用。”白于行靠着栏杆道,“咱们俩也算是一晚上的室友,这样吧,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
姑娘没理他。
“听说你是个狠人,把你那新郎的耳朵都给咬下来了……怎么,你还谋杀亲夫呢?”白于行不知怎的,那姑娘越不理他,他就越想逗她,哪怕故意激怒她。可能他就是有点想犯贱。
那姑娘果真生气了。可她生气也很克制,在明显喘了几声后,她冷冷道:“不是我要嫁他,是有人绑了我,逼我嫁他!”
白于行眨眨眼,嘴里的稻草掉了:“还有这事呢?”
姑娘冷笑:“你不信?哼,知州也不信,还青天大老爷,我呸,一帮鳖人!”
这狠人姑娘还会骂人,白于行乐了。他鼓鼓掌道:“骂得好,就是一帮鳖人!不过你不想嫁,之前还跑不了么?”
“我哪里跑得过他们?我哪里知道,那些人为了抢个家产,能这么狠!”姑娘咬牙切齿道,“我要是能活下来,早晚弄死他们!”
这姑娘身上那活泼泼的生命力,让白于行彻底醒过来了。这句“弄死”铿锵有力,不愧该姑娘的狠人之名。他这才认真地看起了那姑娘,那姑娘又道:“你也被关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好人吧?”
“你猜。”白于行道。
姑娘瞥他一眼,这一眼,白于行总算看清了这姑娘的脸。
这姑娘长得一点都不狠人,很清秀,珠钗乱了也漂亮,穿着一身红艳艳的嫁衣,一双眼睛黑黑亮亮,很有神。白于行看着她,很突兀地心脏便停了一拍。
他不清楚是这姑娘漂亮,还是因为他觉得穿成新娘子模样的姑娘,都漂亮。他白于行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新娘子,而他见过不少风流美人,狠人姑娘的长相和那些绝世美人比起来,只算是平平无奇。
“你给我讲讲呗。”一句话溜出白于行的嘴里,“到底都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被弄进这里头来的?”
说完,他又想姑娘们嘛,都矜持,估计这狠人姑娘也不肯和他将。可狠人姑娘只是向后一靠,似乎自己也累了,对他张开一口白牙:“那就讲讲。”
她说话的姿态像极了笑,牙齿白,眼睛黑,穿着红嫁衣,在白于行眼里,有种威风凛凛的美和神气。
这份神气,让他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都一刻也难忘记。
那姑娘很快讲完了自己的过去,她嘴巴很快,语速也快,讲起话来也不打个顿。很快,白于行就听完了这一切。
“你还是个医生啊?”
“是啊。”那姑娘道,“可惜了,那癞说明天就抬花轿来接我,以后当不成医生了。”
“他来接你,接走了你,又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能逃,就逃。”姑娘说。
“逃不了呢?”
“他要是碰我,我就弄死他,弄不死他,就一头撞死在井上。”姑娘说,“我总要干干净净地走的,我才不让那么恶心的人碰我。”
他看着靠在隔壁墙上,看着天花板的姑娘,心想这姑娘看起来这么神气、这么鲜活漂亮。这么神气漂亮的姑娘,就这么被人塞进轿子里,要送去老光棍家里。
他的心里突然就跳了一跳。牢房里,四处无人,他隔着栏杆碰了碰姑娘的衣角,姑娘警惕地看着他。
“我叫白于行,是个侠盗。”他说,“我帮你逃吧?”
“你帮我逃?”
“你别不信,我从这牢里逃过十多次,光我贴在墙上的通缉令,都有十几摞。”他说着,心里有点自得,“你信不信我?”
姑娘很怀疑地看着他,白于行叼着草,故意做出一副懒洋洋的潇洒模样。许久之后,他听见姑娘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有什么企图?”
“企图?”白于行故意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一个黄毛丫头,脸花得像猫一样,企图?”
他自己也才二十,故意装得老气横秋,反正面对着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还是能装一装大人的。
姑娘脸似乎红了一下,然后她呸了一声:“算了,反正也不能更糟了。好,我跟你走!咱们怎么办?”
狠人姑娘很爽快。白于行想,他喜欢爽快的人,说起话来,不费劲。
“那你听我的……”
白于行同姑娘这么一说,姑娘原本皱着眉,听他说完,居然扑哧一声笑了,眼睛弯弯的:“好,我喜欢,让那个鳖人惊掉大牙!”
白于行也得意地笑。
“不过,我出去后该怎么报答你?”姑娘问他。
“你刚才还问我有什么企图,现在又问我怎么报答?”
“那不一样。”姑娘很认真说,“那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