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宫里办的酒席,昭之回府时,已是傍晚了,父亲仍旧是不在家。她看了看天色,月色如银,适合出门。小红马走了很久,停在气派无比的淮王府大门口,门房过来招呼她,问了姓名又进屋去了。 不久,一位面容坚毅、身形高大,年约三四十岁的管事走出来,他声音很是谦和有礼,“您是昭之?”昭之此时穿的是一身男装,所以直接说的是名字,居然没被人赶出去,运气倒是不错。 昭之点点头,“正是。” 管事面上挂着得体的笑,“主子喝喜酒去了,还没回,您先里边请。”一边弯腰做手势,请她进门去。 昭之这才想起,另一边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她今天只喝了一点酒,脑袋竟这么不清醒,还厚着脸皮临时跑到人家家里来了。但对方这么热情,昭之难以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进去。 两人一边往里走,一路上不少下人上前跟管事的打招呼,脸上毕恭毕敬很是尊崇。昭之看得愕然,这个淮王府,貌似规矩很是森严啊! 以后,她是不是也会像这些人一样,脸上的表情都是按照规矩来的,牙齿露几颗,走路要先抬哪只脚……听说,好像有些亲王府还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光是想一想,觉得莫名头皮一紧。 管事语气谦和,态度恭顺,一边侧身引路,一边面向昭之,自我介绍道,“属下钟玄,目前在王府做个小管事的,这就带您去前厅等王爷。” “我听人唤您玄叔,我也这么叫吧。” “您客气了。” “玄叔,你们王爷身体好了吗,我看他上次伤的挺严重的。” “王爷已经无碍,您大可放心,这不他今日还去姜府参加婚宴,身子骨结实着呢。” “恩。” 随后,玄叔极为热情的很是客气,跟她介绍了淮王府的一切,王爷办公的书房,练武的练功房,居住的寝殿,吃饭的厨房,就连书房门口王爷亲自种的梧桐树,后院里的王爷踏雪寻梅的一片梅园…… 一路过来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感觉像是把淮王府参观了一遍,才绕到淮王府的前厅。这淮王府规矩果然大得不得了,这随便来一个客人就能这么得体的招待,实在是让人叹息。 最后,昭之得出结论,淮王府,果然很大,很豪华。而,他的夫君,当今的皇六子,淮王殿下,是真的身份很贵重,他住的府邸很贵重,他的人也很贵重。昭之亲眼见到,这才隐隐有点感觉。 在前厅里坐了半个时辰,孟琮沅还没回来,玄叔一直陪着,送茶水的丫头跑了好几次,点心上了一样又一样。昭之感觉玄叔脸都快笑僵了,她识趣的站起身,“算了,我也没什么大事找他,这便先回吧。” “您再等等吧,按理说,王爷应该快回了。”钟玄热情得让人咂舌,昭之隐约觉得他还有几分诚惶诚恐的。 “不了不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反正你和你们王爷说,我来过了就行了。”昭之拍拍衣袖,抬脚往门外走去。 出了豪华亮堂的前厅,昭之倏地又停下来,她尴尬的发现,她好像不大记得出府的路,然后又转头尴尬的看一眼钟玄,“那个,玄叔,能不能劳烦您,找个人,给我领下路啊。” 钟玄一脸笑意走上前,毕恭毕敬道,“属下带您出去便是,请这边走。” 然后昭之又顺着刚刚来的路,再次把王府参观了一遍,走得脚都酸了。昭之又有些同情淮王府的管事,若是每个客人都要走这么远迎接,再走这么远送出去,身体肯定特别棒,得到异常充分的锻炼。 她再一次体会到富人的痛苦,试想一下,某天她早上起床,有客登门,需要她亲自去迎接,于是乎提前半个时辰前去迎接,大冬天的冻成一个冰人,大夏天的热成一个汗人。 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昭之浑身发软。睡觉前,昭之莫名觉得去了一趟淮王府,比给班青送亲还累。 *** 轰动一时的上元节皇子遇刺案,随着朝阳楼主事者的入狱很快的落幕了。一干人全部死罪,朝阳楼主事据说是凌迟,据说是割了三千多刀。 刑部那边给出结论,齐王和九皇子遇袭是因为撞破了朝阳楼杀手行凶的现场,而淮王遇刺则是江湖上的人□□,那所谓的□□者也一并抓捕归案,处死了。皇帝看完之后点头同意,这桩惊天大案就此结束。 让人想不到的是,在这桩案子结束后的半个月,突然有消息传出,说某某死去的大臣托梦给亲属,表示死的冤枉。某某亲属也跳出来说,我也做了这样的梦。这些小道消息在京中传了起来,没头没尾的,显然是无稽之谈,众人只当成个笑话听。 小道消息出来没过几天,皇五子雍王殿下因对皇帝陛下不敬,贬去属地,无诏不得入京。有人上本求情,被皇帝无情的驳回了。 随后雍王生母淑妃娘娘也生了大病,幽禁在昭仁殿再没出去过。 没过多久,淑妃的娘家因贿赂之罪被人揭发,很快失了势。这就是玩了上百年的老把戏了,你得势的时候自然有人巴结,也有人看你不顺眼,一旦你在皇帝面前失势,平时看你不顺眼的这就跳出来了,平时和你有关系的也会因着皇帝的脸色,不敢吱声。所谓,拜高踩低,正是如此。 一连七天,太子在朝堂上屡屡被皇帝当众责骂,骂得狗血淋头,灰头土脸。太子也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百官心中忐忑不安,私下纷纷讨论,很快传出流言,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又出一位废太子。到了第八天,皇帝却不再骂了。 昭之听后,唏嘘不已,潮水退去,杂草、暗礁、脏污便坦露出来。经过翻云覆雨手一阵拨弄,受害者由齐王,淮王,九皇子,变成了太子,雍王。皇帝做了这样子给世人看,便什么都不用处理了,当初班氏也是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太子毫发无伤,雍王只是被贬,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齐王,深受重伤的淮王,还有九皇子,全都没死。是以,皇帝更愿意选择维护皇家的尊严。 *** 三月初一,淮王文定之喜,聘礼送到了顾府。满目琳琅的珍奇异宝,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送聘礼的队伍延伸到了街边。 他们的这桩婚事在京城里传了好一阵子。 有人说,这个冒头才一年的顾家女儿运气真好,一气拿下新贵的淮王当上了淮王妃。不然,就她家这种背景,最多也就配个普通世家的妻,或者皇亲贵胄的妾。 也有人说,淮王才是福气好,做了【鬼才子】顾繇的女婿,不然凭他一个冷落多年的皇子,也不可能这么快成为淮王。 有人说新晋亲贵淮王殿下气度雍容、长相绝佳,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东境战后便是他主持安抚难民,是不可多得的好王爷。而这位平平无奇的顾家女儿长相比不上京城第一美人王家闺女,智慧不如班家姑娘,实在配不上淮王。 说着说着,又开始讨论王家闺女黄了的婚事,以及新嫁到姜家闹得姜家鸡飞狗跳的班家姑娘。 这些流言在酒肆茶坊传得到处都是的时候,昭之的苦难结束了。太后娘娘派过来的姑姑也很光荣的完成了她们的使命,经过漫长的教学时光,她的德行、言辞、仪态只要不吹毛瑕疵,就算是过关了。于是姑姑们也仿佛解脱了,满脸喜气的功成身退,回宫复命去也。 他们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据说是个很好的日子。孟琮沅上门送聘礼这天,是昭之至上元节后头次看到孟琮沅。她那次去他府里的事,自回府后也没了下文,只是有次恍惚在梦见闻到过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醒来之后便什么都没了,大概是做梦了吧。 昭之在顾府前厅见到孟琮沅本人,他面容清隽冷峻,黑衣挺拔,身形清减了些,看起来确实很好的样子,大概伤真的好了。 昭之脚步走得慢,心脏轰隆轰隆的震动,他身后是满是珠光宝气,他是比那些更璀璨的存在,之前晒黑的皮肤过了一个冬季已经恢复白皙,双眸流光溢彩,唇红齿白。 她想,这个人便是她携手一生的人,他的夫君,心里有点缥缈般的虚幻感。 昭之微微一笑,“你来了。” 孟琮沅微微颔首,并不说话。他一沉默,整个人显得有些疏离,昭之心头微震,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了,只好招呼下人上茶点招呼。索性他坐下以后,便与顾繇交谈起来,谈了没一会儿,顾繇便招呼他去书房,昭之在帘后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 宽阔的前厅里,满室的珠光宝气,奇珍异宝,他们十分静谧的躺在那里,看在昭之眼里,渐渐失了色。 她并不是饶舌的人,也从不是胆怯之辈,每每对上他那双清冷的双眼时,就像是回到那个噩梦里,被黑暗裹挟着不断下沉下沉。然而,不见他时,那些细小的相思好似无处不在,不停的提醒她什么东西。只有,在他双目闪亮流露一点点温柔看她,牵她的手,抱着她这些时刻,会觉得好过一些。所以这些是她悉心收藏,想要从他身上获取的,虽然他给她的不多,但是偶尔给一点点,她就满心欢喜。 今天是他下聘的日子,她无法言喻的欣喜被他一个清冷的眼神打醒,是啊,他亲自说过的,没有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