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夙胤微微一愠,怒不形于色。
甩出的话语含着丝丝战栗。
“洛英上神为救陷于魔界的蓠蓁上神功力损耗,而蓠蓁上神更因此而耗损半生修为为其弥补。”
你来我往,何其情深!
因为她爱洛英,所以她甘愿放弃自己的半生修为,因为她爱洛英,所以她甘愿为他来到魔界任由他折辱?
所以她才那般虚弱,虚弱得连他一掌都抵挡不住……
“夙胤……”雪色忽地上前抱住夙胤的腰,红唇呢喃,“下月初八,就是我们成婚的日子,就当我求你的,这段日子你都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夙胤手腕一颤,竟毫无力气能攀上怀里的雪色,只僵滞在了半空之中。
夙胤喉咙一滚,动了动,却始终开不了口。
做不到……他始终做不到……因为雪色不是她……不是她……
“咳咳咳……”夙胤只听得胸腔前的雪色剧烈地咳了咳,从心脉里提不上来的气血逼得雪色小脸通红。
“你怎么了?”
雪色连连以面纱覆面,别过头去道:“许是夜里寒凉,着了风寒些许。你知道的,我当初为了救你,耗费了大量的修为……现如今还未痊愈,身子大不如前了……”
眼前之人才是不顾一切救他之人,夙胤醒了醒神,迫使自己看清局势,暗自咬了咬牙。
当初他在幽冥古窟内复生,是雪色耗尽修为救他,又在自己那段几近消沉的日子里将自己照料得无微不至,他才霍然发觉,她为了自己,放下了骄矜,放下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自由……
这般的情谊,叫他如何辜负?
“我送你回房。”夙胤丢了一句话,湮没在了漆黑的夜风之中,恍若夜间萤火,振翼飞去。
这世间本无什么皆大欢喜,只不过是有人用徒伤悲的牺牲换来的罢了。
……
“酒……”蓠蓁呻吟了片刻,攥住了床帘上的秀珠玉带子,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一直守在门口的逐落听得一阵激灵,随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小碎步,端来了昨日洛英送来的酒。
“什么时辰了?”蓠蓁哽咽了几分,一腔黄酒成酿入腹,激得她神志清明。
“回上神,刚过午时。”
耀阳正悬,披着瑞气灼灼的光芒铺陈在桃林里,将素来清冷的清凉殿照拂得一片赤诚模样,暖融融地洋化了顶峰的积雪。
“听说凡间的雪快化了,我们出去走走吧……”蓠蓁道,转头又补充了一句,“叫上洛英。”
蓠蓁卷墨而立,早早儿地便候在了云涧峰前,等待的闲暇时刻还不由自主地照了照清溪,倒映出一片倦怠之容,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倒是陡生一片凄苦之姿,眉间忧愁如积雪,终岁不化。
二人踏云而下,扫过凡尘俗世一片繁闹喧嚣,忽地远上,又化作了寻常的凡人样貌,湮没在了集市里。
洛英寻了个相对僻静处的酒馆,临着窗缘而坐,正巧地看见一带繁华的红尘街景,一下忽地听街头处有吆喝声来,张罗了无数围观之人,卖艺献舞;一下又忽地听街尾有着孩童玩闹,成群结队地唱着童谣,欢天喜地地侃侃而去。
蓠蓁瞧着眼底下有小贩沿街叫卖着些许拨浪鼓,车轮咕噜着连接拨浪鼓阵阵,欢快之极。
顺着蓠蓁的视线过去,洛英见那拨浪鼓小巧滴答,不由得莞尔一笑:“阿蓠可曾记得,你我初次来凡间的模样?”
“记得,怎会不记得?”蓠蓁偏头与洛英道,“那日云深气清,白泽闭关,我便拉着你偷渡过了暗林,便直奔虹桥边口去,未曾想一不小心跌落云端,掉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丛林坑里,还险些叫那老虎叼走,几近周折才到了玖桃口中的人间地带……”
洛英闻言,往事涌上心头,也不禁失笑地抚了抚额角:“那日你一眼瞧见沿街孩童手中的拨浪鼓,便冲着那卖拨浪鼓的店家要,拿了又不给银子,便被那卖家当做了匪徒,给抬去了官府,还在牢里过了一夜……”
蓠蓁笑着摇摇头,道:“在离川总是被你和白泽给惯坏了,以为全天下的宝贝都是我能唾手可得的,没曾想在人间被一个小小县令给关进大牢……后来还是得白泽分了身来,亲自把我俩给捞了回去,好一顿罚,还被勒令不得再下凡界。”
洛英温言道:“自古凡尘之中多秽物,尊上许是觉着污秽之物难免会玷染了你的修为仙元,这才不许了。”
“我生性本劣,又何来高雅清洁之仙元?”蓠蓁哑然自笑,抿起一口酒便锒铛下腹,“权且,白泽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洛英暮迟一笑,焕然万物挥发,引着蓠蓁便往集市外的小径走。
拐了七八个村子才在一处别致幽静的院落前停下。
“这是我在凡界历劫时所住的宅子,后来我便将此处圈了起来,交由了当时身为凡人的我信任之人,如今想来,已是数代子孙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