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韫知的外婆是位退休老师,她常常对方韫知说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儿时方韫知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才渐渐理解。人生无常,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唯有踏踏实实地过好当下才不算辜负。
“舅舅,你相信乔静说的话吗?”
“信,也不信,每个人的供词都会偏向自己,谈不上是说谎,但并不会全面。明天我会再去受害人的高中拜访拜访。”
林森为这案子没怎么睡过觉,熬得有点累了,原以为乔静遭遇袭击,凶手会露出马脚来,却没想到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方韫知想起裴微的嗅觉比较灵敏,她转过头问裴微:“小裴微,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裴微一脸茫然:“味道?”
“比如那什么腐烂的味道。”
裴微还是迷茫的模样:“方姐姐,你在说什么?”显然并不理解方韫知话里的意思。
方韫知说:“算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暗忖,可能现在裴微还没点亮某些奇奇怪怪的技能。
林森和她们一起离开了医院的住院大楼,林森启动汽车,对方韫知说道:“你们俩现在住哪儿?我送你们回去。”
方韫知跟自己亲舅也不客气,“我们俩住在岭江区朝阳街38号。”
林森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笑道:“上车吧。”
方韫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裴微却站着没动,看了眼住院部的方向。
见裴微愣在原地,方韫知从车里探了个头出来:“小裴微,想什么呢?快上车来。”
裴微被方韫知叫到名字才回过头来,没多说什么,小跑了两步坐到方韫知身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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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时钟的时针指向零点。
病房的灯光一一熄灭,只有过道的应急灯还亮着。
医院的夜晚比其他地方更安静一些,也许是怕吵到病人,也许是怕吵到什么别的东西。
乔静独自一人住在医院,没有陪床的亲人和朋友,大家对她这个瘾君子都敬而远之,怕被麻烦赖上——这倒无可厚非。
就算是如此安静的夜晚,乔静都很难睡着,好在医生给她开了安眠药,她才能勉强进入梦乡。
只不过梦里也并不安稳,她不想看见的,想要逃避的,在梦里都暴露无遗。
从高处坠落到她脚边的少女,溅到她洁白的校服上血滴;熊熊燃烧的大火和烧成焦炭的家……那双呆滞无神的双眼仿佛永远都在凝视着她,让她无处遁形。
那双眼睛仿佛在说:“救救我。”
又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不帮我?”
梦中的场景忽然转变了视角,坠落的少女变成了乔静自己,她看着渐渐迫近的地面,呼吸猛的一滞。
“哈……”
乔静大口地喘着气,被噩梦惊醒,后背和发丝间全是细细的冷汗。
她醒来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偏过头看向床头柜上的水杯,打算伸出手去抓那水杯。
手腕却被按住。
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在月光下泛着青色,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
乔静屏住了呼吸,睁大双眼看向手的主人。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眼睛大大圆圆的,却没有神采。少女的脸色比她的手还要青,额头上裂开了一个难以忽视掉的伤口,伤口不停地流血。
嘀嘀嗒嗒,嘀嘀嗒嗒。
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血沿着脸颊往下流,经过少女微笑着的嘴角。
乔静惊慌地张开嘴,一大口空气呛进了肺里,但她连咳嗽都不敢。她想要逃走,身体却被少女死死地压在病床上,半点动弹不得。
嘀嘀嗒嗒,嘀嘀嗒嗒。
血滴在床单上,染出了一朵绚烂的红花。
乔静胸口猛烈地起伏着,良久,她眼里噙出泪花,看着少女的眼睛哽咽道:“孟谣……”
被乔静唤做“孟谣”的少女仍旧一句话不说,明明在笑,看起来却比哭还悲伤。
乔静放大了胆子,继续叫她的名字:“孟谣。”
“孟谣。”
……
病房里最后只剩下了一声声“孟谣”。
愧疚的,追悔莫及的,或是祈求的。
就是不像十多年前,在女生宿舍门口,乔静第一次叫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