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小姑子的婚事,熙鸾总算是松了口气,年底自腊八开始,便闲散起来,因家里石氏仍管着家,熙鸾每日就是陪着两个儿子玩耍,年前各家都忙年,也没有摆宴的了。冯紫英做的事情虽全年无休,却也不用他亲自动手,只每日书房待的时间久些。 熙鸾有了空闲,到了腊八那天,喝了腊八粥,熙鸾带着两个孩子腌了腊八蒜,又拿浅盘子养了几盘子蒜,放到了两个孩子寝室床头,告诉他们如果长好了,过年送给祖父祖母做年礼。 鸿哥儿对这些很有兴趣,快两周岁的他已经可以很顺畅的将蒜皮剥了下来,游哥儿却在一旁拿着竹筷子敲打盆里的蒜头,见蒜皮被敲下一些来,便来了兴致,不停的拿着筷子敲打,直到有蒜瓣被打成光身,游哥儿便扔了筷子,捡起光身的蒜瓣给熙鸾现宝,“娘,给娘!” “那谢谢儿子了,娘很喜欢。”,熙鸾也没有因为他胡闹而训斥,游哥儿开心的扬起了头,嘴角翘起,还斜眼看旁边已经扒了快一浅盘蒜瓣的哥哥。 鸿哥儿见弟弟献宝,也不着急,抬头看了看在旁边假装看书的父亲,又低下头继续剥蒜。 “臭小子,白疼你们了,每一个孝顺的!”冯紫英放下手里的书,和娘几个一起坐在小凳上,“大奶奶,您这弄了一屋子蒜味,是打算把爷赶出屋子睡不成?” “跟娘睡!”手里扒着蒜皮的鸿哥儿插了口,熙鸾噗嗤一笑,“看到没?爷不稀罕,儿子要跟我睡呢。这点味道算什么?昨日拿它凉拌的洞子货,也不是吃的欢?” “这么不高雅,爷怎么娶了个村姑,可怜老爷太太还以为给爷娶了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回来呢。”冯紫英这里跟妻子耍着花腔,平日觉得自己这妻子于诗词文章上的造诣,让自己有些自惭形秽,得这机会就找点存在感,熙鸾也知道他的心事,所以在他面前,从不卖弄诗词文章。 “爷现在才知,可是晚了些,娃都三岁了,也是退不了货了,若是对不起我,我那村里的娘家大哥,可就打上门来了,若是要跟爷讲个理,爷可别后悔。”熙鸾知道冯紫英最怕人讲道理,最擅长的是不讲道理的办事。 “啊呀呀,大舅哥讲道理太吓人,我还是忍了吧。”果然,一听大舅哥就怂了。 “就你促狭,我哥哥是个严谨的人,不像你这么活。”熙鸾有时候也觉得哥哥熟人面前话多些,不过看着那双凤眼,熙鸾每次都是以欣赏美人的心理,和自家大哥讲道理的,虽然从小也讲不过他。 “是,是,全家大舅哥最不能得罪,上回你回娘家我有事没跟着,过两天在半路堵着我说了半天,全程没有指责,却听的我想赶紧逃回家,唉吆,可不敢惹大奶奶,原谅小的吧,最主要的可别跟大舅哥说,自从那次大街上聊了半个时辰,我是再也不敢惹大舅哥了。”冯紫英为了转移话题,也帮着熙鸾扒了蒜皮,“回头给老爷送去腊八蒜加菜的时候,也算上爷一份,老爷太太可从没享受过爷这样的孝心呢。” “也好意思跟儿子争!”熙鸾白了一眼,缓慢拔蒜,却拔的千疮百孔的冯紫英。 “怎不好意思?!咱也是当儿子的不是!回头别都给了老爷太太,咱俩也得享受下儿子的孝心,留两罐,蒜苗也留两盘。” “你还带点菜的呢?!” “那是,爷也是当老子的人了!” 及至年夜饭,全家果然吃上了自己养的蒜苗,饺子的蘸料也有自己腌的腊八蒜,把石氏感动的不行,直道孙子孝顺,冯老爷只赞许的点了头,非常矜持的将面前那盘蒜苗吃光了。弄得冯紫英和二爷冯紫茗无奈坚持将圣人赏的两道菜吃了下去,毕竟不吃完不恭敬。 年夜饭后的守夜,石氏打了两圈牌,坚持不住,和冯老爷先睡下了,冯老爷顺便将姨娘通房们也打发回了院子。 小石氏又有孕,二爷跟着回去照顾,都早早歇下了。 三妹冯玉荷就没出席,据说年前定下亲事后,过于开心,熬夜绣嫁妆吹了风,得了风寒,吃了药早歇了。 熙鸾安顿好趴在腿上睡着的儿子们,和冯紫英边聊天,边打瞌睡。 “你也去睡吧,看你眼皮都睁不开了。”冯紫英见熙鸾眼皮打架,便劝说她回去。 “不行,守夜不是有父母长寿的说头吗?让老爷太太知道咱们都早睡了,该失望了。” “老爷没这么多讲究,算了,你靠过来吧。”冯紫英拉过熙鸾的头,靠在肩膀上,他则拿着钩子,翻腾着旁边炭盆里的银霜炭,寂静的空气中,炭火冒出兹拉的火星,“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是不是?” “嗯,岁月静好。”熙鸾接了一句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后来冯紫英说了什么,只是过完大年三十,明显和其他人一样喜气洋洋,可熙鸾觉得,似乎还是不一样,冯紫英似乎想通了什么,又似乎放下了什么,以至于初三和熙鸾回娘家的时候,还是嘴角含笑的。 “大嫂这一胎可是四月里生?正是不冷不热的好时候呢。”熙鸾见大嫂牛氏再次有孕后,却不胖反瘦,家里人都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她却仍有郁郁之色,便出言安慰。 “妹妹这一阵子养的好,脸色红润,不像嫂子,已经没了颜色。”牛氏抑郁,人瘦的很,脸色又干黄,原来的八分颜色只剩三四分了,熙鸾虽只有五六分颜色,却因活的舒心,年前悠闲,人也养的脸色好,二十岁的年纪,正是最美的时候,原来比熙鸾看着美的牛氏,此刻和熙鸾一对比,已经多有不及了。 “嫂子不必担心,这一胎折腾的,等生了嫂子可得隔几年再要,榕姐儿和这个离得太近了,大嫂身子还没养好呢。”熙鸾对于已经有了嫡长子的牛氏还这么执着于急着生次子很是不解,可能是熙鸾始终无法真正融入古代传统女性的思维吧。 “唉,你大哥现在只有耀先一根独苗,咱们王家子嗣一向不盛,太太看了也着急不是。”牛氏总是不自觉的说起史氏,却碍于媳妇的身份说不出坏话,因此整个人感觉更抑郁了。 牛氏说起史氏,熙鸾也没办法接口了,老人爱孙子,这是难以避免的,只自从有了耀先,又有了榕姐儿,史氏已不像从前一样盯着牛氏的肚子,牛氏却一直整个人在这几年都保持着紧绷状态,也可能是牛氏自己心里为着怕婆婆赐下人来的想法吧,可见牛氏是真的爱着哥哥的,所有有时觉得牛氏神经有些过敏的看着丫头们不让近王俟的身,熙鸾也是理解的,史氏却有些看不惯。 人总是对自己和对别人的双重标准,当年史氏因为王老爷宠幸薛氏,受了多少气,流了多少泪已不记得,并不会在意儿媳是不是会跟她一样遭受这些的,只恐委屈了自己儿子,加上牛氏又是儿子自己看上的,史氏难免有些想急切的抓住儿子的心理,熙鸾两边都能理解,却帮不上太大的忙,只能两边劝解,和稀泥,要不然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史氏见了两个外孙,身边又跟着长孙和长孙女,儿媳肚子里又揣了一个,今年过年时万分开心的,拉着熙鸾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家长里短,当然少不得抱怨儿媳有孕却人干黄干瘦的,孙子长得不好可怎么办,熙鸾也只能安慰她不会的,定会母子平安,也不敢提若是孙女怎么办,现在全家都认为是儿子,包括牛氏,她是不敢也不愿想若是生女儿的事情,熙鸾觉得这是很危险的事,按照牛氏现在紧绷的状态,若是生了女儿,熙鸾真的不知她会如何,只能暗自祈祷,牛氏这胎必是个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