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深陷的眠(1 / 1)空的弦首页

“哥,你在家吗?”迦同一进门就朝楼上喊着,“我往你办公室打过电话了,冯域说你根本没回公司;你去哪儿了,连手机都关了……”她转头看了跟在身后的辛呈一眼:“车在呢,他肯定在家!”  辛呈茫然地点点头,却见匡嫂迎面诺诺地走了过来:“小姐,辛小姐,先生在客房;他刚刚……带了个人回来……”  匡嫂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全都是为难。  “带了个人回来?”迦同听得一头雾水,“走,上去看看!”说着,便拉了辛呈匆匆上了楼。  客房里只开了四角的小灯,光线并不十分明朗,可是已经足以让推门进来的两个人看清楚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脸。  钟原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才轻轻地将握在手里的余知予的手放下。  辛呈愣在那里眼睛一眨也没眨地足有半分钟,随后她突然转身,飞快地跑下了楼;迦同则瞬间瞪大了双眼:“天哪!”  钟原只在她们进门时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一秒,就又迅速转回到余知予脸上,只是始终没有说话。  “哥,她是……”迦同伸手指了指床上,又指了指钟原,语言系统全盘紊乱,“她不是……你……她怎么……啊?”  迦同只见过余知予一面,是在八年前,迦异和二叔的葬礼上。  “你先出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让我静一会儿……”钟原沉沉地提了口气,低声说道,两眼却始终紧盯着余知予的脸。  迦同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又用力地甩了甩头自言自语地说:“我是不是今天把头撞坏了?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  房间里的钟原思绪再次神游起来,他越想越静不下来,脑海中的问题继续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争先恐后地撞击着他的逻辑线,最终却绝望地纠缠在了一起,乱作一团。  “先生,有电话找您……是冯先生。”匡嫂轻轻叩着房门。  敲门声将钟原的思绪拉回现实中来,他木木地起身转身走出房间,又极小心地反手关上房门,没发出半点声响。  屋内,此时的余知予也正在慢慢苏醒。  也许是睡得久了,睁眼的一瞬间竟被这并不算十分强的光线刺得双眼隐隐生疼;她抬手揉揉干涩的眼角,挣扎着坐直了身体,又将这陌生的房间草草地打量了一圈:空空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仔细回想着,试图梳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她记得自己从酒吧“逃”出来之后,脚还没站稳便觉得后颈间一下刺痛,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现在的她,不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距离那下刺痛,时间过了多久。  她隐约听到门外有人讲话的声音,便起身下床,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门口挪去。  开门的瞬间,正巧钟原推门进来,余知予几乎直接撞了个满怀。镇定剂的药效还未完全退去,她的脑袋里还嗡嗡地吵着,身体里也像灌满了铅;她摇晃着后退了几步,踉跄地险些摔倒。  “小心!”钟原一把将她扶正了起来,慌乱中游走着视线寻着余知予飘忽的目光。  “怎么是你?”余知予这才看清钟原的脸,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飞快地消失了;她挣扎着从钟原的双手中挣脱,转身顺手扶住一旁的一把椅子,才不至于摔倒,“我怎么会在这里?”  钟原伸出的手被晾在半空好一会儿,直到确定余知予已经站稳,才借着抬起的手将房间里的灯打开;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打开来递到她眼前。他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更何况,这件事本就无需隐瞒:“这里是我家;中午有人打电话给我,我找到你的时候,只有这个……”  余知予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即使再聪明,一时之间也无法推断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钟原刚刚说“中午”?难道,自己被从酒吧带走,已经一整天了?  她突然被钟原从背后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扣进那幢身体里一般,力度大到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此刻的余知予,居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钟原浑厚的胸膛和暖融融的体热,还有那颗近在咫尺,正砰砰跳动的心。  “知予……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钟原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句话,既像是问题又像是答案的一句话;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眼前这份虽如梦境却无比真实的存在。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汩汩而下,没有一丝停顿地直落到余知予肩头。八年来,也只有在此刻,他可以放肆发泄自己的情感,和那些极少与他有关的,属于一个正常人再常见不过的眼泪。  他眼中盛得下扑面而来的所有质疑与责难,也盛得下每朵浪花中藏着的辛酸与甜蜜,可此刻,竟盛不下两行温热的眼泪。  余知予并没有用拥抱来回应他,她抬了抬手,又放下。  她不是不爱了。那些被她掰着手指数过去的两千多个日夜,钟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从决定回到尧市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心中画了千百种与他重逢的画面,当然,除了眼前正在发生的这种。  她不确定,现在的钟原是不是仍旧和以前一样爱着自己;自己经历的那些,他能接受吗?还有那晚,经过酒店门口时,坐在车里的她明明亲眼所见钟原对那个女人呵护有加……  她甚至无法判断现在的这个拥抱,究竟是朋友亲人间从心的激动使然,还是独属于恋人间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那么,她该如何支配自己的思维,来传令自己的身体,以正确的方式来回应他的这个拥抱呢。  结果是,余知予突然挣脱钟原的怀抱:“不早了,我该走了!”  钟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快走几步绕到余知予面前,双手罩住她仿佛正微微颤抖着的双肩:“怎么了?知予,你怎么了?”  她再一次挣脱开:“我没事,只是想离开!”她忽然又抬起眼,“给我点时间,行吗?”  她眼里含着的泪光,倔强地被忍住在眼眶中;可是这份倔强在钟原看来,只觉更加心疼。  “好。”钟原点点头,沉默半晌,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我送你回去吧,你看你现在……”他指了指余知予绵软无力的身体。  余知予的目光飘向钟原又迅速收回,便没有再拒绝,低头算是默许。她从来都无法拒绝钟原,她依赖着他,从开始到现在。  上车时,钟原有些吃惊地看着余知予上车后熟练地系上安全带,完全不像以前,每次都需要自己提醒或者帮忙。他的心微微一颤:原来她可以不再需要自己。  余知予执意在一处街口下了车,她本没有故意躲着钟原的意思,只是突然间,不想被钟原知道自己现在住在哪里;钟原没有再坚持,也根本无力坚持,他生怕眼前的余知予同那被风吹干的沙子一样,被攥得越紧,流失的越快。  没有告别,余知予转身就走。  钟原目送着她头也不回地一路疾走渐渐远去的背影,只留下心中无助的颤抖;直到那背影转入一旁的小巷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死了心转身离开。  车灯远去之时,余知予才从巷口探出身体。  她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心里的痛竟比八年前多了好几倍;她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却好像忘记了这类麻木的共通点——一如那些蜷缩久了麻木了的躯体,总会在突然伸直血液猛地涌动的瞬间,生出一种更加钻心的,难以言喻的痛楚。  回到家的钟原,对着那尊浅黄色的小木雕盯着看了足有一刻钟:昨天晚上,他如愿再次走进了那个梦境,醒来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将心里想着的那张脸刻了上去。  他的脸上蓦得浮现一点温馨的笑意:早知把这刻好了你就会出现,定不会由着自己这般延宕无束。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冯域的电话:“帮我找个人。”  然而,一切寻找都至少得有个过程,无论长短;钟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事情的发展,迅速到让他连把事情弄清楚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元盏集团,钟原的办公室。  冯域将一份文件拿在手中:“先生,朝晖建筑的负责人正在接待室,有些关于金展元计划的设计构想,想跟您谈谈!”  “朝晖建筑?”钟原不自觉地重复着这个听上去有些陌生的公司,“什么来头?”  从确定这个项目重启的招标会到现在,来同元盏求合作的建筑公司络绎不绝,钟原疲于应付,多半也都是交给冯域先做筛选,能经过冯域到达自己手中的,几乎都是很有名气的建筑公司或事务所,而像这种自己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公司,让钟原只觉得奇怪。  “是个小事务所,”冯域低头翻了下手中的材料,“我刚刚查过了,半年前才注册……”  钟原开始好奇起来:“半年前才注册?就有意向跟元盏合作,这么自信吗?哪里来的勇气?”  冯域一脸思忖:“他看上去确实很自信!他说,只要告诉您,他叫‘沈未’就行了,”冯域看到钟原脸色一变,接着问道:“先生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