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楼梯上脚步声响,顾显回头而望,便见柴知焉缓步走上楼来,身后跟着柳姿姿,常巧,翟丽,阎熙儿四人。 顾显心中突突而跳,柴知焉怎么会来这里? 冯滢捏了捏他手掌,在顾显摊开的手掌上写了“三花为聚,商隐归乡”几字,顾显心中一愣,想起那时在大衍冯滢卦象所言,这才恍然,这三湖里三面环水,水呈各色,似极三花,归乡二字又正对归乡楼,原来此处便是那日卦象所示之处。 那日自己在大衍外凉亭中,听冯滢说这卦象乃是骗了柴知焉,今日不想错有错着,竟在这归乡楼中又遇到了柴知焉。 冯滢见顾显神色凝重,便指了指自己的脸,顾显心中一顿,想起此时两人皆是易容之态,这才放下心来。 但他气机不稳,屏风后李如善已觉察到三人,当下沉声道:“哪里的朋友?”说罢将屏风一拨,看着三人。 顾显刚要出声相认,冯滢忙使个眼色,顾显一呆,见柴知焉盯着这边,才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冯滢粗着嗓子笑道:“爷台也是此道中人,当知妙楼之内需尽欢,楼里是朋友,楼外是路人,又何需问姓甚名谁?” 说罢压低声音道:“家父若是得知,怕是连小弟双腿也要打断了去。” 说罢哈哈大笑,向楼下老鸨招呼一声,那老鸨便躬身上楼,见冯滢已坐在李如善旁边一席,两人间的屏风却被拉开,心中更无半点疑虑,刚要出声询问,冯滢已道:“这二楼也太小了些。” 老鸨心中暗骂,脸上却连连赔罪,李如善见老鸨如此讨好于冯滢,心头疑心也去,低头喝酒不语。 冯滢笑道:“招牌娘子何时才来?” 老鸨笑道:“唯梦姑娘与胭脂姑娘马上便来,公子善安毋躁。” 冯滢点了点头,瞥见柴知焉已坐在旁边一席,是以这边是李如善一席,那边是柴知焉一席,将顾显三人倒是夹在了中间,不由得暗暗叫苦,忽地脸上一笑,打趣道:“怎地这年头还有女子来逛青楼的么?莫不是有那磨镜之好?” 说到此处,脸上已显厌恶鄙夷神色,看向柴知焉一行人,老鸨啊哟一声,不敢说话,柴知焉脸上一冷,道:“管好你的嘴,还能多吃几年饭。”眼中已露杀气。 冯滢话一出口便即后悔,此时是易容之貌,只觉能以不是冯滢的角度将此话说出,心中便痛快许多。 香风袭来,唯梦胭脂翩然而至,只见唯梦娇俏,胭脂灵动,增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当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冯滢笑道:“却不知那云烟小姐何在?”话一出口,唯梦胭脂已作不依,围在冯滢身旁拉拉扯扯,冯滢虽是女子之身,却也有些受不了,忙以手去挡,见李如善柴知焉望来,硬着头皮将二人搂住,搂住后却不知该如何说话,手也不知该在哪放,一时有些僵然无措。 那老鸨偷笑暗道:“原来是个初哥儿。”嘴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云烟姑娘多年前便已飞上枝头,成了那凤凰,咱们归乡楼自是多仰仗于她,如今妈妈我见了她也要纳头大拜呢。” 冯滢心中一奇,暗道:“这却奇怪,青楼姑娘也可嫁入达官贵人家中么?”当下便不再问,见唯梦胭脂二人在自己身上拱啊拱的,心中厌烦,笑道:“本公子一人独享两位美人,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不如...” 说着看向李如善,李如善忙摆了摆手,冯滢脸上一僵,老鸨已笑着下楼而去。 冯滢望向顾显,眼中满是求救的意思,顾显强憋了笑,却别过头去,有如老僧入定。 机真坐在冯滢身旁,拉过胭脂,学着一楼宾客那般在她脸上香了一口,转头低声道:“这也没什么意思,为何他们亲个不停?” 顾显冯滢哈哈大笑,唯梦胭脂却觉莫名其妙,拂袖而去。 只听楼下龟公大喝:“江北钱三金钱大爷,送施施姑娘万年海珊瑚一对,望施施姑娘英豪舞会踏瑚而舞。” 顾显三人向下望去,见那钱三金满面红光,却举头而望,看向三楼。顾显三人望向三楼,却不见一人影。 龟公遣人将珊瑚收了,继续喝道:“寅山鞠子申鞠公子,送施施姑娘鸥兽皮缎绸子三匹,望施施姑娘英豪舞会以绸而舞。”说罢小厮走来将绸子收了。 顾显低声道:“原来这些人今日来这归乡楼是给这个叫施施姑娘的送东西的。” 冯滢好奇道:“也不知这施施姑娘有多美,真想看看。” 顾显心道:“滢儿当真是孩子气。”当下柔声道:“定没滢儿美。” 冯滢笑了笑,机真道:“我也想看。平常化缘,残羹冷饭都没人施舍,这些公子哥如今将如此贵重的物事送出,那正主却连面也不露,他们也丝毫没有怨言呢。和尚便惨了,化缘无果,有时还讨顿好打。” 几人说话的功夫,一楼礼物已摆了一地,老鸨走上二楼,作个请到手势,李如善便长身而起,道:“李如善送施施姑娘青鸾玉凤簪,望施施姑娘戴簪而舞。” 说着将那青鸾玉凤簪放入老鸨送上的盒子之中,顾显见那簪子闪耀青黄之光,便知是珍稀已极之物,转头望向冯滢,见她面露复杂不快神色,暗道:“难道滢儿喜欢簪子这类物事?也是,滢儿便是再强过男子百倍,也终是爱这些首饰细软之物。我当留心,若有机会,定要送她珍惜的宝物,要比这青鸾玉凤簪更珍奇才是。” 只听一楼众人惊叹欢呼,顾显抬头一望,见一女子以面罩将面容遮住,却朝着李如善施然而礼,顾显见她身姿卓越,窈窕动人,暗道:“这施施姑娘排在头牌之上,果然有些道理,光是身形已将唯梦胭脂压了过去。” 顾显头一瞥,望见柴知焉双目杀气隐露,望向这边,心中一惊,拉住冯滢的手便想趁乱而去,哪知阎熙儿翟丽二人将楼梯口堵住,脸上冷然而望,顾显见柴知焉将脸板着,只好又携冯滢坐了回去,冯滢捏了捏顾显手心,顾显将手摊开,冯滢写了“莫慌”二字,顾显便定下心来。 老鸨携空盒而来,顾显一呆,忙连连摆手,冯滢却将顾显拦住,将那盒子打开,见里面铺着丝绸缎子,当下让老鸨取笔而来,挥笔在缎子上写了几个字,顾显站在后面,看不清她所写是为何字,老鸨呆了半晌,冯滢起身而道:“在下无名,送施施姑娘妙字几许,望施施姑娘素服而舞。” 众人闻言乱成一团,有人道:“这人送几个字给施施姑娘,便想要施施姑娘素服而舞,是何道理?施施姑娘若是素服而舞,本公子送的五星宝石镯岂不是没了用处?”当下不少人大声吆喝,冯滢却笑道:“寻常女子才需盛装点缀,你们是说施施姑娘太过寻常么?在我看来,素服盛装,只要是施施姑娘舞来,便毫无分别。” 底下吆喝的人哑口无言,若再反驳,岂不是贬了施施姑娘。 只见三楼施施姑娘施礼而拜,冯滢回拜后便即坐下。顾显低声道:“滢儿,你莫不是真想看她跳舞?”冯滢摇了摇头,却看向柴知焉。 只见柴知焉站起身来,先是看了看冯滢,眼中神色数变,才道:“大衍宫主柴知焉送施施姑娘螭璎御晶裙,望施施姑娘穿此裙而舞。” 冯滢见她神色,在顾显掌中写了个“走”字,顾显便站起身来,带着冯滢机真向楼下而去,柴知焉刚要去拦,便听三楼施施姑娘轻声道:“柴宫主可知我本为妖,穿不得这螭璎御晶裙。” 她语音轻柔,却隐带媚气,一楼男子听之飘飘然不知何处,顾显心中也是一跳,暗道好生厉害。 那柴知焉呆了半晌,显然不知这施施姑娘竟是妖身,忽地望向冯滢,低声道:“滢儿!你怎知她是妖?你写了什么?” 原来冯滢先前在盒中所写乃是“螭璎御晶裙,有害无益”几字,她听到众人献宝,再联想这宝物是为那英豪舞会,便猜到柴知焉带来的宝物必是螭璎御晶裙。 冯滢听了李如善与吴百利的话,料得那柴知焉对纯阳玉志在必得,打算随意引乱从而趁乱而跑。只要柴知焉顾及那纯阳玉,必定无法脱身追来。如今那施施姑娘出言询问,柴知焉便不得不解释。 这解释一二的功夫,以顾显的轻身法门便早已去得远了。 顾显暗道此番连环而算,若细细思索,却也未尝想不出来,但冯滢转念间便已将后续数步算好,不由得又是佩服又是怜惜。 冯滢听柴知焉问话,心中暗惊:“宫主如何认出我来?”转而恍然:“定是我写字的姿势让她认了出来。” 顾显运三千浮光影,内力一突,将拦在楼梯口的阎熙儿翟丽二人顶开,刚迈在楼梯之上,便见楼门一人缓步走进,竟是卢一丹。 顾显心中大惊,忙将三千浮光影身形止住,站在楼梯上,前后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