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归乡楼中极尽奢华,顶上是碗大的夜明珠,外面包上各色轻纱,将里外三层楼照得如梦如幻,楼心空出一个高台,粉沿红边,垂宝石珍珠,台上拉轻帘将里面人挡住,细细看能将里面看清,却看不真切,琴声歌声从中传来,绕梁而散。 顾显环顾四周,只见一楼各式女子千娇百媚,面晕浅春,与宾客蹭在一块,甚是嘈杂,冯滢睁大眼睛看了一阵,脸上一红别过头去,低声道:“显哥哥,你别看。” 顾显一呆,忙低头不看。 老鸨携香风而来,只见她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风姿动人,脸上却是说不出的老成市侩。 老鸨将三人引去深处,冯滢道:“我想去二楼看看可好?” 那老鸨哟了一声,腰若无骨,前后摆动道:“公子想必是头回来我们归乡楼吧?二楼可不是轻易去得,多少公子哥豪掷千金,仍未见佳人一面呢。喏,你看那边。” 冯滢顺着看去,见她指着一个富贵公子道:“那位公子可是朝廷的人,用马车驮着金叶子送到二楼去,仍是让姑娘们瞧不上眼呢。” 冯滢奇道:“什么姑娘这般清高?” 老鸨笑了两声,冯滢不解其意,顾显忙掏出几锭银子交给老鸨,老鸨随手收了,面露不满敷衍道:“自然是我们归乡楼的三位招牌娘子,唯梦,胭脂与云烟了。”说着斜眼看了一眼三人,嘟囔道:“料你们无福见到她们。”说罢便又去别处招呼。 机真呸了一口,胡乱喝了口水,便生起闷气来。 冯滢笑了笑,道:“我倒是好奇,这唯梦,胭脂与云烟是哪样奇妙的女子,竟会让人不惜千金只求一见。” 顾显摇了摇头,叹道:“只怕这千金也不全是为了见他们,这些富家公子最爱攀比较量,滢儿你瞧那边。” 冯滢看去,见几个公子围在一团,呷醋争风,随手打赏都是几片金叶子,后来更是将宝石珍珠随意扔上台去,只为争让台上清倌先给谁来唱曲儿。 冯滢摇了摇头,道:“世间多有疾苦,每日不知有多少人饿死,这些公子哥财富来得太容易了,自然也不在乎那许多。”三人喝了一阵水,却无人来招呼。 冯滢笑道:“显哥哥,你想不想去二楼看看?” 顾显心中一慌,正色道:“不想。” 冯滢满意一笑,道:“我却想去。” 机真来了兴致,叫道:“去看看去看看。” 顾显摇头苦笑,三人来到楼梯旁,见一人在楼梯口吵闹不休:“我当真是二楼宾客,你若不信只需去叩地字间门,自有人下来接我。”顾显一见这人吃了一惊,竟是吴百利。 那守着梯子的小厮却是满脸不信,斜眼看了看吴百利的灰布衣裳,刚要说话,那老鸨已走了过来,随手打了他一耳光,转而向吴百利谄媚笑道:“吴官人,这小厮乃是伙房师傅的远方小侄儿,今日楼里客多才让他帮衬着,不认识您老还望见谅咋个。”说着笑得媚态横生,吴百利嘿嘿笑了两声,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便哈哈上楼而去。 老鸨娇嗔大作,见他走得没影了才训斥那小厮道:“你可知他是谁的人?不要命了么!” 顾显听到此处再不多想,大步走来便要向楼上而去,老鸨将他拦住,顾显不待她说话,反而转看冯滢,笑道:“兄弟,吾王说的果然不错,这归乡楼的确是个美妙福地,你我在一楼坐了一阵,这二楼的确没什么人能上去。吴兄刚已上楼去了,咱们这便上去吧。” 老鸨听到吾王二字,忙将手撤下,小心问道:“不知好汉是?” 顾显一呆,想起自己如今相貌是个敞胸汉子,便粗声笑道:“楼上是谁?马道长还是龙岗主?又或是如善先生?”说着凑近一步,道:“你是否知道?” 那老鸨本将信将疑,闻言忙道:“不知不知,好汉快上楼去把,吴官人怕是等的急了。”顾显哈哈一笑,携冯滢机真上楼而去。 二楼清净许多,与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个环台。 只见四处设有席位,席位正对楼心高台,由上望下,看得一清二楚,楼下宾客却看不到二楼模样。席位两边以好几扇薄纱屏风挡住,席席之间铺的是粉毯绿边,道上一边悬空,另一边却摆放各种奇异香果,顾显碰了一下,那香果便顺着蔓藤向上爬去。 冯滢笑道:“此乃妖界之果,名叫羞羞儿,吃前要鞠躬叩首,它才会主动将皮散开任君品尝。” 顾显摇了摇头,道:“那岂不是跟生吃活物一般?” 三人在二楼四处而望,却不见那三位招牌娘子。 顾显刚要说话,便听不远处吴百利在屏风后道:“如善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若非此计,那肖志的死脑筋,必会慷慨赴死,眉头都不皱一下。” 顾显心中一跳:“如善先生也在这里?为何他们会来青楼?” 听到肖志姓名皱起眉来,暗道:“他说的是什么计谋?”当下便按捺住,并不现身。 只听李如善笑道:“若非吴师傅用易术紫金盒将押送肖将军的路线算出,如善便是敲破脑袋也想不出半点法子能拉肖将军入伙。” 顾显眉头紧皱,冯滢却在顾显掌心写道“纸条”二字。 顾显恍然:“原来那写着‘若想救你家将军,便将丁公公众目睽睽下刺死,事后烦恼自除,万事归位’的纸条是如善先生写给付启的。是了,二哥曾说他们是为栾王寻一人而来,才在路上遇到了应不答他们强掳民女,看来这要寻之人便是大哥。” 吴百利笑了一阵,道:“能为栾王这等明主效力,实是吴某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李如善笑道:“如今吾王又得良将,当真是可喜可贺。”说罢两人碰杯而饮。 酒杯声过,吴百利道:“咱们这回的差事倒是香艳得紧,这施施小姐乃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即便是那唯梦,胭脂,云烟三女,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李如善笑道:“这施施小姐连栾王的面子也不给,又怎会给你我面子?如今只怕还需等到英豪舞会才能见她一面。据闻施施小姐正在为舞会一舞寻找乐谱,不少人为见她一面去求乐圣谱曲,都被乐圣一一婉拒。” 顾显一呆,恍然道:“原来那日我在聆音会上听到的不是英豪武会,而是英豪舞会。怪不得应不答龚季这类淫贼会去聆音会这等高雅之处,原来是为了将那乐谱献给这位施施小姐。” 又听李如善忽压低声音道:“这黑焰红炉与蝉翼皮消失无踪,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这纯阳玉了。” 吴百利笑道:“当年那大官一见施施小姐便连魂魄也丢了,竟将这天下三宝之一的纯阳玉拱手相送,真是可笑可笑。女子再美,又如何美得过锦绣江山?只是吾王手下尽是武夫,除了如善先生,再无英俊公子,不然一来二去将那施施姑娘收了岂不省去诸多麻烦?” 李如善笑道:“吴师傅这般说,李某可要老脸煞红了。这施施姑娘架子可大,可不是长得好看的公子哥便有缘一见的。” 顾显望向冯滢,见她也是一副错愕的样子,心道:“原来除了黑焰红炉与蝉翼皮外的一个宝贝叫做纯阳玉,而那卢一丹夺谱便是为这了块纯阳玉。” 当下又暗道:“这卢一丹口口声声说黑焰红炉被臭乞丐偷出珠玑岛,应该是那苏术将这红炉传给兮盏之后,这红炉便一直保存在珠玑岛中,而这卢一丹出岛而来便是为了寻这黑焰红炉。若臭乞丐当真偷了这宝贝,此时也该找不到了。他神智已失,人都不认,又如何记得将那红炉藏在何处?那卢一丹一心以为臭乞丐将红炉给了我,我便是如何解释他也必不会信。” 顾显想起秦言,心中又是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