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疑问充斥在丁雅的脑海,可她双腿无法移动,难以追出去质问清楚。 她很想知道而今身在何处,也很想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 明明,方才还在精神病院中割腕自杀,如今却怎么出现在陌生男人的房里? 而那个男人,给人的感觉熟悉而陌生,却又说不分明。 一时间,她陷入了诡异的沉思。 就这么坐了半晌,门外进来一人。迎着夜色看去,依旧只能看见一个剪影。 来人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她跟前伸手来扶。 还未靠近,就有幽香萦鼻。 是个女人。 她反手捉住这女人的手腕,嗓音锐利:“你是谁?” 女人手腕一软,嗓子里带出哭声:“姑娘,奴是……是公子的近身侍婢,玉瑶。” 哭声柔软又无底气。 丁雅眸光一闪,手指再用力,迫问:“这是哪儿?” 玉瑶疼得颤抖,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姑娘,这里是……是叶城。” 完全陌生的城市,完全陌生的称呼,与记忆中的时代根本对不上号。 “姑娘,您的眼睛还没好,肝开窍于目,不能轻易动肝火的……”玉瑶可怜巴巴劝解,并无半分恶意。 丁雅纵横黑道多年,自然能听出话中好赖。 她丢开玉瑶的手腕,蹙眉苦笑:“原来不是夜色太黑,而是我已经瞎了……” 或许她并不是瞎了,但睁眼看去,所有东西都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与瞎子又有什么分别? 闭眼沉默片刻,她才淡淡道:“扶我到床上去。” “喏。” 玉瑶慌忙应答,顾不得手腕上的疼痛,小心翼翼将她扶回了床榻上。 一切安顿妥当,丁雅已出了一身细汗。 从前身手矫健,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用不堪。待得一朝身陷困境,才知晓何为无力应付。 这种感觉,与精神病院中的囹圄何其相似? 她推开玉瑶递过来的温水,淡然道:“我的身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玉瑶一怔,思索了一下才开口:“姑娘多日前被乱□□入心肺脏腑,亏得公子寻医问药,这才将您活了命来。” 略一迟疑,玉瑶道:“不过……眼下的您,许是伤了筋络,双腿难以行走,眼睛也看不见,只能慢慢将养着,看……看什么时候能好了。” 若不曾记错,今夜是她第一次醒来,他们如何知晓她双腿不支,双眼不明? 她微微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玉瑶欲言又止,恭恭敬敬退出了房门。 夜色漆黑,房中恢复了方才的静寂。 她却不知道是真的夜太黑,还是她眼太瞎。 她低低吐出一口气,伸手摸到自己的双腿,一点点试探到三阴交的位置,屈指轻轻敲击了几下。 彷如石沉大海,身体并无半点反应。 她却不死心,手指丈量着尺寸,再次屈指敲了起来。 足足敲打了半个小时,左小腿上忽传来一丝酸胀的感觉。这感觉来得飞快,转瞬即逝,若不是她细心,定也难以发现。 她勾唇一笑,有些慨叹:“早就知道,板凳要坐十年冷,烧不死的鸟是凤凰。我这样的人,岂会那么容易就废掉……” 老天爷待她一直不薄,她是知道的。 她没有再继续敲击左腿,而是换了左手,开始敲击右腿三阴交。 又是半小时,右腿毫无知觉,那酸胀的感觉并未如约来到。 她倒也不着急,仍旧不紧不慢地敲着。 也不知敲击了多久,忽然自三阴交内部传来一丝痛感,飞快消逝。 她蹙眉,仔细回忆那种痛觉,伸出手开始按压足三里。 按了半晌,毫无效果。 一双腿无知无觉,她难以拿回控制权。 眸光一闪,她收回了双手,摸索了一只绣枕靠在后背,缓缓坐在床头上,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言,潺潺雨声至天明时便停了。 丁雅睡得挺好。 真没想到,在这样的状况下,她竟也能安然入眠。不得不佩服她的心境阔远,非是一般人可比。 房门被推开,朦胧的人影走近,站在她床前温柔道:“姑娘,辰时了,您可起了?” 她睁开假寐的眼,望着那模糊的身影,清冷漠然:“你家公子呢?” 话未毕,光亮的门口便堵上一道暗影,遮了外间日色。片刻间,脚步声起,暗影渐近,亦站在了她的床前。 她依旧平淡地坐着,微微仰头望着模糊不清的身影,勾唇:“我失忆了……” 她说得实在平静,不哭不闹的样子,像是讲了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不无波澜。 暗影却俯下身,伸手搭上她手腕,仔细辨别她脉搏。半晌,干燥的手指离了她的肌肤,床前传来他的声音,“倒也像是。” 微微停顿,他道:“在下的医术委实皮毛,这失忆还得请大夫来看。” 转过身,他缓缓吩咐玉瑶,“去医馆请了大夫来,再抓些治疗腿伤的药材。” 他的声音很温和,透着不经意的雅致。仿佛是一件上好的瓷器,不必刻意宣告骄矜美好,就能自然露出不入俗的风流。 纵然看不见他的容貌,她却能从他的话音里,感受到这风流中的安宁。 她垂下眼帘,不再多言。 他道:“你的眼睛似乎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若是方便,矮桌上有热水,便先起身梳洗,再用早膳吧。” 约摸是笑了笑,他不做停留,缓缓出了门。 暗夜相对,他冷漠沉静,不发一言。若非她心性素来高远,只怕早被他骇了半死。 白日再见,他又如此谦和风雅,丝毫看不出不耐之意。 让人怀疑,昨夜和今日相见之人,原本便不是同一人。 她眸光闪烁,欲言又止,终是伸手寻了床前的水盆,简单洗了手脸。 帕子丢回水盆中,听得水盆发出清脆的一响,她伸手摸索到盆沿,紧抿了双唇。 铜盆。 他们称呼“公子”、“姑娘”和“奴”,他们穿长衣,束高发,着步履,用铜盆。 即便她再不愿意猜测,却也不得不开始相信,她极有可能回到了古代。 且,若她真是回到了古代,只怕她的身份早已变换。已不是那个纵横河内的丁雅,而是另外一个人。 犹记得,被精神病院的玻璃镜吸入时,她的身体好好地躺倒在病房里的地板上,并未一同前来。 她眸光再闪,秀眉倏地拧紧,脑海中闪过一个清晰的名字。 沐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