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长大,从没想过有一日会是弘娘先走,原以为岁月漫长,白发苍苍之时三人还会有一块闲谈垂柳下的好时光。
安葬了弘娘与萧家的两位兄长和嫂夫人,大伙儿觉得,这些令人伤心的日子总该慢慢过去了谨之记挂着萧家爹娘,今儿去府上看望他们。
萧家母亲从出狱知道了弘娘死讯就晕了过去,这两日病得昏昏沉沉连药汤都灌不进去谨之在病床前看了眼,且叹不忍,退身出去。
萧家父亲知道他登门的意思,除了真心看望,自然还有别的事儿想问一问。
本是良人,奈何无缘。
只是见了他就想起自己的儿女,不免伤情。
谨之随着萧父转折过廊去了书房,他跟在身后抬眸一看时,方才发现眼前这向来宽厚的肩头已瘦弱了许多,细而看看颈脖微微向前,像那重担压得有些直不起腰的疲累。
原来人真的是会老的。
萧家父亲一向强干,从未有过如此落魄失意之时他是萧氏当家的长房血脉,又是曾手握国商之权的掌门人,还是萧家当家人,身上还有担子还有该负的责任,任何人都能倒下,除了他。
进了书房,那一股书墨气夹着暖炉檀香丝丝去鼻时,谨之看到了他眼里的血色含泪的双眼。
他更是,弘娘的父亲。
孩子们一生无过,却无一可得善终,萧家被撤了国商之权,家财抄没大半,族人多受牵连而贬斥,萧氏至此退出京城世家之列。
重重打击之下,唯有他一人强撑,任是再冷面寡情也会有心力交瘁之时。
萧家父亲站在桌案前抚过笔墨书文,动作里有些僵硬有些无措,有些无所适从。
“弘娘…”
老父亲一张口,嗓子眼儿里就被哽咽难言的悲痛堵住了声儿,说不出来了。
“她的遗愿就是父母亲长命安康。”
谨之向前行礼,安慰道“今日结果来之不易,您当节哀振气,为他们泉下安宁。”
人上了年纪更容易伤情落泪,他背对谨之,自个儿低头重重抹了抹双眼,连着眉心鬓角已然松弛的皮肉一皱。
“你也辛苦了,看你的面容也知道这些日子没少费心。”
老人家又道“若无你谋策,恐怕还要连累张家亲眷。”
谨之道:“亲如一家,不分彼此。”
这世上千道万难,诸事皆利弊,人人需盘算唯有情份尽到底,凭心而已。
谨之并非拐弯抹角的性情,等着萧家父亲缓过了那股伤情后,便开口问询有关“登王私屯兵铁”一事。
登王一向是不怕死的,与陛下作对这许多年了。只不过是前有废太师,后是疑心平西王,陛下没空出手来收拾他,他有私屯兵铁的逆反之心也是意料之中萧家多年持身自重不敢涉及党争,怎么会这个节骨眼儿上犯这种错。
倘若真是萧家以身试法,那又是为了什么?国商不涉仕途,不可能走官场,钱财也是不愁,什么样的原因能逼着萧家铤而走险在这时候与皇帝作对,相助登王。
这是谨之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不查清难以放心,唯恐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