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05章 解救(1 / 2)阔别英雄首页

甲板上四周,许多人围着观看,看到眼前这一幕,顾星平、叶飞卿等久历世事之人都叹气摇头。心想:“连我们也劝不动的徐少帮主,这位小兄弟与他非亲非故,贸然插手,岂不是自取其辱?”

甲板左边,神龙帮十一名帮众均不怀好意地瞧着黄宜,有的露出鄙夷之色,心想:“无名小辈,也敢招惹我们少帮主,活该自取其辱。”有的露出愤怒的神色,心道:“哼!施常珍害得我们大伙奔波受苦,你好不知好歹,竟敢为他出头!”更有的嘻嘻好笑,心想:“越乱越安逸,反正我只管袖手旁观。”

花无颜见黄宜为施常珍说话,看他的眼神中满是感激。刘紫绮和李惠兰心想:“黄宜又想多管闲事了。哎!徐子岑不通情理,没用的,还劝个鬼?”

黄宜当然也有脾气,徐子岑吐口沫相攻,那是武林中人极少用的下三滥招式,用上这等招式,与他一帮之少帮主的身份已大不相符,其鄙视之意也昭然若揭。

黄宜气往上冲。喝道:“徐少帮主,你不听劝就算了,用这等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下流招式攻我?你……你也太没礼貌啦!”

徐子岑借着吐口沫攻击黄宜的那一下,施常珍分心之际,突然抽出长剑。顺手刺出,却是一招大浪淘沙。这招大浪淘沙,取浪里淘沙的意象,一招之出,仿佛流沙滚落,铺天盖地而去。但见青钢剑上光芒飞烁,如同时有七八柄剑刺向施常珍。

当黄宜来劝徐子岑的时候,施常珍已瞧见了黄宜,认出这是在宿迁城内买自己的画的青年。当时与他说过自己将在宿迁城北望辰书斋小住一段时间,如果黄宜要想知道黄巢的故事,可来望辰书斋请教,然而,与这青年仅一面之缘,恐怕连黄宜的名字也都不记得了,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情谊。心中吃了一惊:“我与此人并无深交,对他的印象都已变得模模糊糊,何以他竟会为我出头?”

他见到了黄宜,眼神出流出诧异、奇怪、和不解的神色。他的眼光没在黄宜身上停留太久,因为他感觉到有一双眼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他稍微挪开眼光,便见到了花无颜。

这是他魂牵梦萦的人,自从在邠州城外烙饼店前一见倾情起,她的容貌、她的苗条的倩影,便已深深地嵌进他的脑海,他仍唯恐自己会忘记,才会不辞辛苦,不避蚊虫叮咬,去田里抓来萤火虫,连夜赶画她的画相。

他心中清楚,认为花无颜是天上的凤凰,非富即贵。而自己只是个穷酸落第的秀才,地上哇哇叫的癞蛤蟆。入不敷出,食不果腹,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里。又且对花无颜的倾慕膜拜之情远超过其他的感情,爱意既淡,何必还要表露。在他心中,倘若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唐突了佳人,那比犯任何大错都难以宽恕。因此这份感情从来不曾表白。

最开始,他还留存着一丝丝的理智,认为自己般配不上,只要每天能见她一面,看到她无忧无虑,也就感到心安理得。画画、买画、吃饭等等,做什么事都加倍来劲。他在邠州城呆了半月多,哪怕那半个月中,一副画也没卖出去,盘缠将罄,身上的白衣穿成了黑衣,天天只能喝稀粥。但只要想到每天能在店铺前见一见她的盖世美颜,听一听她说的话和她的声音,看看她心情好不好,也就快乐无比,见她一面所带来的快乐足可化去为此而饱尝的所有苦头。

但是随着花无颜的悄然离去,连见她一面的这点希望都化为了泡影。他方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花无颜的倾慕到底有多深。他既抱着希望痛苦地活着,希望有一天,终于店铺的女主人忽然出现,一如既往地来开门卖饼。又要不断地说服自己,不要灰心,坚持下去,与绝望抗争到底,滚他妈的绝望,干么要找上老子?

然而,花无颜终于没再来过烙饼店,施常珍等了一年,便带着失望和痛苦离去了。不久之后,他听说后唐被灭,石敬瑭建立了后晋,出卖了国土,把幽云十六州送给了契丹人。

他几乎已经绝望到了要寻死的边缘,但仿佛看到了一丝的光亮。原来为了自己,竟连出卖国土这种殃及后代的蠢事都做得出来。他心中想:“大奸大恶的人不知干多少坏事,王八蛋们竟还能活得高高兴兴,老子一生没干过一件坏事,为什么却想着要死?老子没出息,没什么可比的,但一定要活过石敬瑭那出卖国土的王八蛋。”

这份信念支撑着他继续卖画,继续暗访花无颜的下落。有好几年中,他每天都能听到战祸和政变的消息,政权更叠如走马灯似的。他疲惫了,麻木了,也已不再觉得新鲜,似乎哪一天不发生这类事件,他反倒会觉得奇怪。

他从此安安心心地、卑微地活着,画画、卖画、写字、读书,他的画越画越好,字越写越漂亮,书越读越多,识见也越来越广博。有一天,他见到官兵抢农民,农民拿起锄头来反抗,但是敌不过官兵的大刀和长枪。他突然想到,学武是很必要的。但他没钱拜师,他回想着官兵如何出刀,农夫如何闪避,官兵又从哪个方位砍去,那农夫没能躲过,给砍死了。他心中想着,出手比划着,跟着挥拳踢腿。他手中拿的是笔,是画画、写字用的笔。多年来点点画画的习惯使他想不出任何武技。但如果是在写大字,如果手中的是刀、是剑,那一勾、一瞥、一点不都是可以伤人的厉害招数吗?从此以后,他画画、写字时,总想着纸上有个敌人,自己怎样才能打倒他?泼墨挥毫之际,满脑袋想着杀敌的扫数。施常珍的武技便是这么学来的。经过十来年的修炼,这门功夫已具备相当火候。

他心中对花无颜的思念却半点没减弱。十多年来,他一直带着为她画下的画相,那是唯一的陪伴。她的容颜、她的倩影在他梦境里出现过千万遍,思念了千万遍。

暗访了十多年,寻找了十多年,终于见到了她,他终于见到了她。霎时间,施常珍在十数年间饱受的难过、伤心、绝望等等情绪纷至沓来。他眼里挂满了泪水,心中涌现出难以言说的激动。他缓缓地走向她,就像十多年前的那个早晨,他邠州烙烤店前遇到她时一模一样,缓缓地走向她,带着倾慕和崇仰的眼光看着她。

徐子岑使出那招大浪淘沙,立即追刺而出,他的长剑将在施常珍的身上刺个窟窿。而施常珍却极缓慢地走向船头一个身穿黑纱的蒙面女子。众人大惑不解,都惊得呆了。有的叫他赶快躲开,有的叫他反击,可施常珍却如没有听见。他解下背上的黄布包袱,打了开来,从包袱里拿出六个卷轴,递给花无颜。这六副画全是花无颜十多年前的画相,是施常珍不避蚊虫,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以萤火虫之光照着画下的画相。

施常珍道:“这是小姐的画相,十多年来,从没一刻离开我身边。”

花无颜啊的一声,满脸惊讶、满脸难以相信。她接过卷轴,打开第一副画,画的是自己在烙饼店前扇扇子的情景,笔致风韵,画得自己清闲而又优雅,旁边注着一行小字:先有你还是先有我,为什么既有你,又有我?

花无颜看着画上自己年轻时的样子,禁不住感慨万千。韶华不在,过去的时光不会重来,十余年之后,她的容貌已非当年,风华锐减,美丽的脸上已多了几许风尘,头发也白了好多棵。

花无颜看着画相,想着那个以萤火虫照亮,爬在石坎下为自己的青年,不禁热泪盈眶。两大颗泪珠滚落下来,滴在画上,打得滴答一声响。她转过脸,长长地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你还留着这些?”

施常珍道:“我一直珍藏着。”

花无颜点了点头。道:“我年轻那时候,比现在好看多了。”

施常珍道:“你一直都好看的。”

花无颜道:“你别骗我了。我脸上有了皱纹,头发也开始白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施常珍道:“我四处卖画。”

花无颜道:“卖出多少,可发了财?”

施常珍道:“还和以前一样,一年卖不出几副,勉强糊口。”

花无颜嗯了一声。道:“徐家少爷为什么跟你过不去?”

施常珍这才回过神来,想着自己在和施常珍狠斗。一见到花无颜,一切都可以置之不顾,情不由衷地转来还画,和她说话,直到花无颜说到这事,才恍然大悟。叫道:“徐少爷呢?”

施常珍转头看去,只见黄宜与徐子岑斗了起来。

原来施常珍适才一见到花无颜,灵魂便飞到了九霄云外,连自己身处险境都如不知不觉。徐子岑刺向后背的那一剑,却是黄宜见他不知闪避。大喝一声:“徐少爷,趁人不备,忽施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立即从侧面抢上,挥拳撞开了徐子岑的手腕,施常珍才得侥幸不死。

以徐子岑的武功,黄宜绝不可能一招就能击中他。只因徐子岑只专注在施常珍身上,他料定那一剑定能刺伤施常珍。心想:“这狗贼偷走了我家的降龙杖,害我这十年来,饱受风霜辛劳,这一剑先不要刺死他,先将他刺伤,再逼问降龙杖的下落。”徐子岑的心思已在打算下一步的举动,没料到身旁的黄宜会突然出手,而黄宜去撞他手腕的那一招又使得十分巧妙,因此竟得一招即中。

徐子岑眼看敌人就将伤在自己剑下,明察暗访的了十年,今天才得遇到,交手上千招,终于能得个机会刺伤敌人。他心中狂喜不已,十年来所受的冤苦总算可以着这一剑发泄出不少去。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手腕会突然给人一撞,身子向旁一偏,这个绝佳的机会便这么白白流失。他的心境一下子从狂喜转为狂怒,满脸苦大仇深地横着黄宜,双眼里如同要冒出火来。他大喝一声,挥剑向黄宜攻来。

徐子岑满腔怨恨似将从一剑剑中发泄出去。震怒之下,使得他的招数比平时威猛了数倍,愈发的凶狠起来。招式之中带着怒火,他如发疯的老虎,如吃了大亏的野狼,那柄青钢剑仿佛要吃人一般。

黄宜趋闪躲避,连遇险招,根本无暇还上一招。十来招一过,但觉得眼前青光闪动,前后左右都是剑影。徐子岑青钢剑上连使狠招,团团剑光、剑气已将黄宜笼罩在剑底。形势已危殆万分。

黄宜眼见对方攻势猛恶,无路可逃,一股惧意涌上心头,吓得满脸苍白。他心中想:“没出路了,难道我竟要就此死去?”

徐子岑尖叫一声,长剑刺向黄宜的胸膛,黄宜四周已被封死,后面没了退路。这一剑非在他身上刺个窟窿不可。眼看徐子岑的长剑距离胸膛已不到一尺,黄宜感觉到青钢剑上的阵阵寒意。他第一次感觉到距离死亡竟是如此的接近。一个美妙的场景窜进脑海里来:多年以后,天下太平了,自己和刘紫绮划着一叶扁舟,在长江上慢慢遨游,渔舟唱晚,看落霞与孤鹜。那场景多么美好,多么美好。

黄宜想着那美好的场景,脸上浮现出无比欢悦的笑容,闭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