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从古至今,西域人的开化,北国人的豪爽,中原人的繁华,江南人的享乐,变着花样地在当地人的身上发生着。
越州毗邻临安,生活百态学了个十成十,加上没有天子脚下那么严苛的监管,声色犬马之事便是更胜一筹。
夜晚更是一块巨大的遮羞布。
雪柳在游老爷的院子里差点迷了路的时候,被自己楼里的一个姐妹带着笑容,狠狠地推了一把,“牡丹姐姐,你做什么?”
牡丹头上带着一朵大牡丹花,娇艳欲滴,一双媚眼轻轻看向她,檀口轻启,“想什么呢?还真想要游老爷来娶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他可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啦。”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甚精致的指甲,闷声道,“我不信,就是让我在老爷府上做婢子,我也是愿意的。”
牡丹轻嗤一声,“是个没脸没皮的,你姐姐把你教得好,好得很。不过你方才的手腕,确实是差了些。将水泼在游老爷身上,然后顺势再可怜兮兮地伏在对方身前,小手一抖,小腰一掐的。都是我多少年前用的招数了。”
她将雪柳素净的脸抬起来,手掐着她的下巴。她讨厌看这张脸,越看越讨厌,若是海棠和绿玉也就罢了,她承认自己不如她们两个。可这个海棠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野丫头,不施脂粉竟然都比她先入了主家的眼,这是她万万服气不了的。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却也露出些痛快的神色,“可是谁知道弄巧成拙,你怎么不事先查查清楚,这个杯子里头的不是冷水,而是热汤呢?哈哈,真是出了丑了……”
雪柳将自己的脸撇到一边,眼中的水光闪烁。的确,她不知道那里头的是热汤,但是她有何不是故意将那杯子打翻的呀。那热水洒在游有方的身上,瞬间就把他的皮肤烫红了一片。她当时磕得头都破了,还好游有方脾气好,叫她起身,要不然回了楼里,妈妈还不知道要怎么罚她。可是对于游有方,她是真的喜欢的,可是她也知道,这整座天香楼,没有人不喜欢游有方。
“怎么?不敢看我了?雪柳啊,你要知道,你是个妓子,姐姐今天就教你一下。这做人啊,就得有自知之明。”牡丹下一瞬间从背后搂住她的腰,逼她看着湖面,让她看着里面的自己。雪柳看着她自己寡淡的面容,额心青紫,模样素淡,狼狈得很。而身后笑着的牡丹,妩媚妖娆,妆容精致,正是世家公子喜欢的模样,“你看看你,现在还觉得游老爷是喜欢你么?”牡丹的笑容缓缓绽放开,“实话同你讲了吧,人家现在跟绿玉聊得开心着呢,早就不记得你了。”
雪柳看着自己,只觉得自己也真的如同落入了这湖水里一般,她将头低得更下了些,“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没事别做白日梦。”牡丹笑着在她脸上拍了两把,然后往别处走去。
雪柳在原地站了一会,等到没有了牡丹的影子,她飞快地往楼上跑去。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只得往楼上跑去。她的衣服将走廊上挂着的一片绿色玉牌刮得叮当作响。然后她停了下来,她认得这些玉牌。
她站在走廊上向外看去。果然见着树林里头有一白一青的两个人影亲亲我我,那两个身影,她都认得。白色是越州出了名的盐商游有方,温文尔雅、惊才绝艳。绿色是天香阁炙手可热的绿玉姑娘,窈窕动人、秀色可餐。两人一处,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哟,这不是雪柳姑娘吗?”身后一个阴影拢上了她的身子。
“贺公子,贺公子请自重。”雪柳挣扎着要脱开对方的禁锢。
“怎么?”一个细眼男人凑上脸来,将怀中的人收得更紧,头上的配饰叮叮当当作响,指着树林里那白色身影,“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贺公子,雪柳还未,还未……妈妈怕是不肯……”她挣扎不开,只得咬着嘴唇,说出这番话。
却让对方哈哈一笑,“这有什么的?一百两,够不够?不够,那就再加,加到你满意为止,怎么样?”说罢,手就开始往雪柳衣襟里头伸去。
雪柳没经历过这个,吓得实在是快要哭出来。她低着头,抓住对方的手,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胸口,只能想到一件事情,她的怀里有一把刀,对,还有一把刀……
“贺公子。”一声柔软却又高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
贺祝听到这么一声,顿时放开了怀中的人。
雪柳衣裳不整地跑到对方身后,抓着对方五彩的袖子,“姐姐……”
玉面桃腮、冰肌玉骨,海棠一双灿若琉璃的眼睛打量着贺祝,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嗔怒又傲慢,朱唇轻启,“贺公子真是狠心,一边骗着我说喜欢人家,一边却又对我妹妹途生爱意。”
贺祝听了这个,顿时心就跟化了一样,“哎哟,怎么会?海棠,你是知道我的。在我心中可没有女子能比得过你。要不是……”然后他发现,海棠身边竟没有别人。贺祝家不如别的几个富商巨贾,平日里海棠都是要陪大人物的,哪里轮得到他?顿时他的眼神深了几分,“我看姑娘旁边没有旁人,不如……?”
“喏。”海棠缓缓将手抬起放到他的面前,唇角牵起一丝淡笑,“陪你。”
“哎哟我的小心肝~”贺祝听了,连忙搂了海棠就往别处去了。
整座越州城静谧肃穆,就连那闹腾的都慢慢停歇下来。
游府外的曲水流觞,绿玉面色潮红,被男子吻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周围的流水潺潺,星月璀璨。她看着眼前男子好看的眉眼,只觉得这是在做梦一般。他从不知道这般儒雅的男人,在这事上,也是如此热烈的。“老爷~”情到深处,她动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再次凑上唇去。对方却轻笑一声,凑到她的耳畔,“等不及了?”
“昂~”她正想娇嗔一声。却不知从哪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啊——救命啊——杀人啦——”
游有方顿时站了起来,将绿玉护在怀中,“莫怕。”
绿玉裹了裹衣裳,又是幸福又是恼怒,怎生偏偏就在这时候……
“老爷,老爷……”有个小厮跑了过来,一脸惊恐,“海棠姑娘在暗巷里被人掐死了!”
“什么?!”
“什……什么?!”绿玉的脸色十分复杂,她愣了半晌,然后难过地用袖子遮住脸,颤抖地笑了起来。
“快带我过去!”游有方大喝。
***
翌日。
晨光熹微,辛府外头走过来一个雪青色的身影。
赵琮又查了一晚上的案子,整个人疲惫得很。还没有进门,穿着红衣的辛不怒一剑就向他劈来。
“三哥,看剑!”
只听剑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赵琮微微抬眼,往边上一侧,取出佩剑,从容挡着对方急躁的攻势。只看对方消耗体力得太过了,又急又气的时候,他才不可耐何地叹了一声,手上发力,将手腕一转。这一转就将原来叠在一起的两把剑的交点变成了前处,赵琮轻巧一带,辛不怒的剑便顺着赵琮的移动滑了下去。
赵琮打了个哈欠,剑柄在不怒的后脑上拍了拍,“不自量力。”
“你!三哥!你欺负人!”
赵琮不理他,往前走去。不怒便朝着辛怀远走去,“爹!三哥欺负我!”
辛怀远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就觉得头疼,“逆子,好好跟你三哥学。”
辛不怒不忿道:“三哥是好!但是有朝一日说不定我比三哥还强上几分呢?”
“你就吹吧你,兔崽子……”
“我……”
“辛叔叔,”赵琮不知怎么的,又从房里折返了回来,微微笑道,“不怒自有不怒的好处,他少年心性,缺少历练,说不定真过几年,就比我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