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起初没反应过来他所问为何,只是听他低沉的语音微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凉意,诧异地将他望着。后见他向画示意了示意,明白过来,本不想说的,怕他追问下去,只好忍着心里的愁闷,告诉了他。 听是安魏王爷,西靖的神色好了些,知她又思亲念家了,安静地拥她在怀里,没再多说什么。 这日西靖又出去采药了,圆满睡觉醒来,奶也不吃,莫名地一直在哭。奶娘抱着她满院子的走,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她给哄好了。 东宁在院子里描花样,奶娘搂着停下哭闹,又愿意吃奶的圆满坐到她旁边,疑怪地对她道:“小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闭着眼睛只管哭,以前从不这样的。” 东宁朝奶娘怀里的圆满瞧了瞧,只见她耷拉着眼皮正吃奶,眼周的泪渍未干,两眉间泛青色,之前动不动就咧嘴笑的小脸,此时呆呆木木的,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也不是很高兴。 她也说不来是怎么回事,猜测道:“是不是惊到了?”小孩子受了惊,就容易莫名地哭闹。 奶娘回忆了回忆,说道:“不记得有什么惊到她。昨晚上睡觉还好好的,今早上一起来,我看她就好像不是很高兴。” 两人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正在院子里议论圆满是日的异常,那日躲在桃树后的女子又出现了。这一次她不再偷偷摸摸地拿桃木做遮掩,光明正大地站在院门前的空地上。 奶娘看见她,移开尚在吃奶的圆满,交给东宁抱着,衣带都不及系,口里说着,“这一次不能再让她跑了,我一定要问问她,天天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莽莽撞撞的,就要出去。 东宁拉住她的胳膊,才要示意她稍安勿躁,且观察观察再说,院外的女子已径自推门进来了。二人面面相觑,再不敢轻举妄动,防备地望着她。 那女子走至近前,忽然扑通一声,在二人前面跪了,眼泪说来就来,张着手臂对抱着圆满的东宁泣道:“还求夫人,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 东宁惊住,她没想到有朝一日圆满的生母还会回来找她。 奶娘不知圆满是捡来的,听见那女子的话,喝道:“你乱说什么?” 东宁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说话,问那女子道:“你是圆满的娘亲?”想到她可能还不知她给孩子取名圆满,又瞧着怀里快要睡过去的圆满,解释道:“我给她取名圆满。” 那女子跪坐在地上,失神地直盯着她怀里的孩子,喃喃道:“圆满?很好听的名字。我当日真是鬼蒙了心,才不要她。”说完拿帕子掩着脸,大哭起来。 奶娘云里雾里的,不知眼前是什么情况,指着圆满,小声问东宁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她的?” 东宁、西靖均是相貌出色之人,生的孩子再不济,也丑不到哪去。小孩子没有丑的,软乎乎的,圆滚滚的,都很招人喜爱。至于漂不漂亮,就另说了。圆满作为一个甫出生不久的孩子,可爱是无疑的,漂亮就谈不上了。奶娘初来看见她,就觉得她的长相既不随东宁,也不随西靖。当然,就她的眼睛来看,她也不以为圆满长得随眼前的女子就是了。 东宁原还想着,她以后和奶娘的交集不多,在奶娘误会圆满是她的亲生孩子时,并没有予以纠正。误会一开始不说清楚,放任其一错再错下去,后来慢慢的,就更不好说清了。东宁以为圆满的身世她不说,西靖不说,奶娘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不想圆满的生母会突然找来。 三言两语一时也难以将圆满的事与奶娘解释,听见她的询问,东宁指着地上的女子,吩咐她道:“你先扶她起来,我们慢慢再说。” 女子哭了好一会儿不见停下来,奶娘端了茶来,对那女子道:“你别只顾着哭,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同我们说说。” 女子抽抽搭搭的,把原委说了。 据她所言,她是山下二十里外的沿溪村人,世代务农,家境勉强维持温饱。已生了三个女儿,翁婆一心想要个孙子,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要出生的孩子身上。孰料孩子落地,又是个女儿。 去年气候异常,天寒地冻,酷冷无比,落了两场雹子,砸坏很多庄稼,今年的收成减了一半。这对别的人家可能没什么,但对勉强能果腹的他们,打击是巨大的。他们七口之家的生活尚且艰难,又如何经得起再添一个孩子? 孩子刚生下来,见是个女婴,翁婆、夫君便不喜,都不建议要。她尚在月内,身子不好,做不得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的父亲将孩子带出去扔掉。但好歹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子,她舍不得。 孩子的父亲前些日子去县上做工,偶然发了一笔横财,生计又得以维持,她又想起这个孩子来,就抱着侥幸的心理,想找找看这个孩子还在不在。家人都不同意她此举,可她实在太想孩子,就独自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 东宁听完,奇道:“你是如何知道孩子在我们这里的?” 那女子道:“那日我在山中迷路,误打误撞地摸到这里,远远的就见院子里晾的有我家的抱被,那个抱被我太熟了,就是我亲手缝的……”说着话,人又抽噎起来,眼望着东宁怀里的孩子,问她道:“能不能让我抱抱孩子?” 圆满已经睡着了,经过奶娘数日的悉心照料,她再不复曾经的瘦弱,整个人变得圆润健壮,看起来十分的讨喜。 东宁迟疑地把孩子递过去,那女子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圆满的小脸道:“你们把她照顾得真好,她长得和她的姊姊们像极了。” 圆满可能还不习惯她的气息,本来睡着了的,被那女子抱过去后,很快醒来哭起来。奶娘接过去,哄了好一会,才又把她哄睡了。 东宁注意到那女子的脸上似有失落之色,宽慰她道:“她一直都是奶娘带着,和奶娘比较亲。” 那女子道:“总是我对不起她,她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奶娘道:“她平日不是这样的,可乖了,今天不知怎么了,总是哭。” 那女子又拿帕子掩着脸,淌眼抹泪地道:“大概是不想看见我吧。” 东宁道:“你不要想太多,小孩子哪有不想看到娘亲的?” 那女子听她这么说,顺着她的话道:“既然夫人这么说,可否同意我带她回去?我真的舍不得她,求夫人了……”扶着桌角,就要给东宁跪下。 东宁自己尚不知未来若何,照顾圆满更是有心无力,如果她能被她的生母接回去养育,自是再好不过了。但她又担心…… 拉那女子起来,问她道:“你家人能接受她么?”她此来家人就不同意,再抱孩子回去,又如何有说得那么容易? 那女子道:“我已经对不起她一次了,以后我在一日,便护她一日,不管他们接不接受,我都不会再放弃她了。” 难得她如此坚定,圆满有她这个娘亲护着,想来不会受什么委屈。东宁心里已是决定让她带走孩子了,可西靖还没回来,他虽一直都对孩子不闻不问的,奶娘是他请的,圆满他也照顾过,孩子的去留总不能不问问他的意思。就让那女子第二日再来,待她和西靖说了,再给她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