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憋住泪水,不再哭了。 见我不哭了,莲澈暖暖地笑道:“呵?你就这么怕我亲你呀?” 我不敢说话,怕说错话又惹他生气骂人,只痴痴看着他的笑脸,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暖很好看。 “怎么?被吓成小哑巴了?”莲澈望着我的双眼柔声问。 我看着他的眉眼摇了摇头,意思是我没被吓成小哑巴…… “你看什么呢?嗯?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毕竟,我这么英俊不凡……”莲澈侃笑道。 我遂闭了眼,不敢看,也不敢吭声。可我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心中有小鹿乱撞。 莲澈借着月光看见了我胳膊上的几处淤青,他低声狠狠叹道:“真想回去剁了那俩畜生!” 我躺在莲澈怀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听着他絮絮叨叨地骂着,听着听着我竟在他怀里睡熟了。 等到我一觉睡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大床上,房间明亮而宽敞,我掀开身上的丝被,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了。 “该不会是莲澈趁我睡着的时候给我换的衣服吧……”想到这里,我的脸就忽地红透了。 我坐在房间里的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绯红,脑海里全是莲澈的影子。 那一刻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我真的爱上了莲澈。 “南萧,你起床了吗?”门外传来敲门声,说话人好像是位年轻姑娘,声音清亮如莺歌般动听。 我走到房门口开门,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娇俏姑娘烫着一头黑色大波浪,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早安,南萧,我叫刀朵,我是你哥哥莲澈的朋友,他昨晚将你送到了我的绣铺,让我好好照顾你。嘿,你睡着的时候可真沉,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裙……”刀朵笑着介绍道,抹了桃粉色口脂的嘴唇看起来既甜美又富有活力。 我听明白了。不过,莲澈竟然对刀朵说我是他妹妹?! 方才还在胸中荡漾的春心一下子就冷掉了,彼时心里想:莲澈对外宣称我是他妹妹,那定是他真当我是个天真笨拙的妹妹了,定是对我没有一点男女之情了,我定是单相思了,我若向他表明心迹,那定会被他讥笑,我一定要努力藏住对他的欢喜…… “莲……我哥哥去哪儿了?”我差点又直呼莲澈的名字。 “你哥回山里去了啊,我这绣铺正缺人手,你哥哥说你愿意留在百里情丝做绣工,是吗?”刀朵进了房间,从衣柜里给我挑了身衣裙。 “百里情丝是?”我接过刀朵给我的衣裳,疑惑问道。 “百里情丝就是咱们绣铺的名字啊。”刀朵边说着边打开了我房间的窗户,窗外传来了马路上的嘈杂声。 早饭后,刀朵引我下楼来到绣铺的大门口,指着门口上挂着的黑底红字的招牌木匾上的四个大字念道:“百里情丝,看见了吧,咱们绣铺出的绣品都是远近闻名千金难求。” 我看了看门匾,又看了看绣铺里面从墙上到柜台,那些整齐陈列的绣品,每一件看上去都惟妙惟肖,将近一百平米的绣铺门店里陈列着数不清的绣品,可却没有一件绣品是重复的。 每一间绣品都用木框和玻璃罩固定保护起来,我望着绣铺里面的那些绣品,惊讶地叹道:“千金难求?那整个省城又有多少人能买得起百里情丝出的绣品呢?” 刀朵走进绣铺,拿起白绒绒的鹅毛掸子,一边掸着木框和玻璃上的尘埃,一边耐心地解释道:“正因为我们的绣品珍稀,所以平常人都是买不起的。所以你看啊,这么大一个绣铺就我一个人看着,也不会太忙。有时候一个月能卖出一件绣品也就不错了。” “生意这么惨淡,那万一好几个月都没人来买绣品,你拿什么维持生计呢?”我仰面看着挂着墙上的绣品,疑惑地追问。 “我每个月初五都按时领工钱的,我又不是老板。生意好不好,跟我关系不大。”刀朵笑着回道。 “那谁是老板?”彼时我觉得我似乎猜到了答案。 “百里情丝,顾名思义,当然是百里家的绣铺了。你们兄妹都姓百里,难道你哥哥没有告诉你这绣铺的老板是谁么?”刀朵笑问我。 “不是我哥么?”我傻兮兮反问他。 刀朵忽地大笑起来,挑着那对柳叶眉,笑着叹道:“你哥哥?你哥哥那个穷鬼穷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穿着同一件长衫,你觉得他有财力在省城的市中心开一家绣铺吗?” 刀朵在笑莲澈是个穷鬼,我不乐意了。 “我哥哥一心钻研刺绣,他的追求和信仰远在金钱物质之上。”我不卑不亢竟开始给莲澈护短。 “哟!他的追求和信仰?你知道你他的追求是什么吗?你知道他的信仰是什么吗?”刀朵笑得更大声了。 问道此处,我真心虚了,我还真不知道莲澈的追求和信仰,不过护短也得硬着头皮护到底不是? “他的追求当然是做出天下最完美的绣品。”我逞强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哈哈哈!哎呦我的老天爷!这是我几十年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百里莲澈的追求是做出天下最完美的绣品?!哈哈哈,小丫头你快把我笑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浑浑噩噩好多年都没有出过绣品了?”刀朵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水都快要溢出眼眶来。 “有,有那么好笑吗?什么几十年?你有那么老吗?你顶多不到二十岁!”被人取笑,我连说话的底气都降了许多。 “呵。小丫头真是天真无邪呀!我说百里莲澈哪里弄来这么一个傻妹妹来着,看来不过是路上捡来的吧……”刀朵掏出丝巾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冷嘲热讽道。 “你,你竟然说我是路上捡来的?你!”我蹙着眉噘着嘴,是真有点生气了。 “好啦,小妹,我在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千万别当真。来,我教你如何甄别这些绣品的品级。”刀朵擦干了眼角的泪,收起丝巾,拉起我的手来,又哄我不要生气。 刀朵隔着玻璃摸着一副绣着清宫女子的绣品,给我介绍道:“这是康熙年间的绣品,这位侍女头上的金钗就是用金丝线银丝线交换着绣成的,不管是绣工还是品相都是特级的,你再看她的五官和身上的旗装,每一个细节,小到一根眉毛一粒扣子,都用了最细的丝线去雕琢,像这种品相又有年代的绣品,一件绣品能抵得上市中心的一栋洋楼别墅。而在我们的绣铺,这种级别的绣品还不算是最高级的。” 我认真听着,看着绣品中的清宫女子,她就像活在了画中一般,看起来既生动又亲切,就好似我们曾在岁月的某段时空里相遇过…… 我发现连着好几件绣品的左上角都绣着一个银白色的“莲”字,忽而脑海里又闪现出莲澈在灯下绣魂的场景。 “难道这些绣品都是出自莲澈之手?”我不假思索地问刀朵。 “怎么可能?我说过了,百里莲澈好多年都没出过绣品了。这些绣着‘莲’字的绣品都是百里莲朗大师的心血之作。”刀朵严肃地回答着,很明显在提到百里莲朗的姓名时,她用了敬称,眼神里也带着敬畏之意。 “那这副康熙年间的绣着清宫女子的绣品也是出自莲朗大叔?!康熙年距今有两百多年!”我指着绣品左上角的“莲”字,惊愕地望着刀朵。 刀朵冷着脸看着我,抿了抿嘴,诧异地质问我:“你怎么敢叫他莲朗大叔?” “他教会我刺绣,我本来是要认他做师父的,他不答应我,他让我叫他大叔就好。”我老实回答。 “我……算我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哪里说错话有得罪您的地方,大师您千万别计较。”刀朵对我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你,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是叫我南萧吧,我还不到十七岁,年纪应该比你小,你千万别叫我大师,我受不起。”我懵然不知所措。 “莲朗已经很多年不教人刺绣了,他肯亲自教你,说明你一定极为有天赋。”刀朵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只学了三个月的基本功罢了,绣点花花草草,难登大雅。”我老实交代。 “你太谦虚了。”刀朵轻声叹道,转而走向那件挂在墙中间正对着绣铺大门的绣品,看着我问,“你猜猜,这件绣品是哪个朝代的?” 我仰面望着那件绣品,绣品上绣着繁华的古城和长长的古道,一位白衣胜雪的年轻女子站在一座巍峨的高楼上跳着舞,街道上绣着熙熙攘攘的男女老少个个齐齐举目望向了楼台上跳舞的女子…… 我在乡间长大,是念了几年书,但仍旧算是孤陋寡闻的。我哪里识得出那件绣品出自哪个年代…… 我默然摇了摇头…… “唐朝李隆基年间,距今有一千多年。那位在高楼上跳舞的女子正是贵妃杨玉环。”刀朵仰望着那件绣品叹道。 我仔细观察那件绣品,发现绣品上并无任何类似于“莲”字的标记,我问刀朵:“那这件绣品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